第三十三章 功成身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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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脸色大变,道:“怎么会是他……”
白云芳道:“禀您!自然是他想偷进密室,不小心触动了机关消息!”
和珅脸色发了青,咬着牙道:“好个该死的东西,把他剁了,然后扔出去喂狗!”
两个护卫格走了纪子星。
和珅紧接着问道:“当初纪子星是怎么进府里来当差的?”
姚师爷期期艾艾地没说出话来!
白云芳那儿说了话,她代姚师爷禀报了纪子星的来历,末了却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不能怪姚师爷,费独行也是姚师爷带进来的,不挺忠诚挺好么?姚师爷纵有什么不是,功也能折罪了。
姚师爷听得好生感激!
和珅没再追究,却问道:“不提费独行我还忘了呢,刚才我就在找他,他跑哪儿去了”
姚师爷知道费独行上哪儿去了,据实禀报,从头到尾说了个清楚!
和珅静静听毕不但没怪费独行,反倒说:“你们真行,他累了一天回来也不让他歇息歇息,怎么什么都得他,别人是干什么,除了他就没能办事的人了么?我养着你们是干什么的?只让你们吃饭的么?”他骂得没一个人敢抬头,刚刚骂完,费独行快步进来了,一怔,急趋前见和珅:“您怎么也在这儿……”
和珅截口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来看看,怎么样?杜毅的仇报了没有?”
费独行又复一怔道:“怎么?您知道了?”
和珅道:“嗯!我刚在找你,姚师爷告诉我了!”
费独行道:“既是您已经知道了,不敢再瞒您,那两个人恐怕是外来的,怎么找也找不着。”
和珅道:“还能让你找着,就是本地的也早跑了,总不会傻得等你找上门去,我告诉你,你记住了,下回再有什么事儿让别人跑跑去,别都揽在身上,要知道你是我的贴身护卫,除去我的安全之外,别的任何事儿你都可以不闻不问。”
费独行欠身道:“独行出去的时候没禀报您,独行知过,只是杜毅让人打坏了一条胳膊,他个人挨打受伤事小,中堂府的荣辱事大,独行以为不能惯他们的下次,更不能让人随便碰咱们‘中堂府’的人。”
和珅微一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我不是怪你,我是怪他们别个只知道吃饭,什么事儿都让你一个人去办!”
费独行道:“您错怪了大伙儿了,这件事起初只有独行一个人知道,独行怕再发生意外,临出门的时候关照过大伙儿,在独行没回来之前不让他们随便出去!”
和珅脸色稍为缓和了些,一摆手道:“这件事儿待会儿再谈,不管怎么说,我养的人不只你一个,往后再有什么事儿也让他们去办办,别净让他们待在家里吃饭睡觉!”
费独行欠身道:“独行记住了。”
和珅道:“那么现在你看看眼前这件事儿,纪子星这该死的东西怎么会想进我密室去!他想干什么?”
姚师爷一分道:“独行!我问过弟兄们,纪子星今夜把一个月的饷都输光了。”
费独行道:“姚老以为他是身上没了钱,想进密室偷几样东西变卖花用?”
姚师爷道:“我是这么想……”
费独行微一摇头道:“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碰见两个弟兄抬纪子星出去,我拦住他们问了问情形,纪子星在府里不愁吃穿,也用不着养家活口,他用不着花什么钱,即便真有急用,府里不是不可以借饷,再不找谁借两个花花也可以应付过去,犯不着冒杀身之险往密室里闯,他不会不知道密室内外到处都是机关消息,而且密室里的任何一样东西恐怕都够他吃喝半辈子的,他哪会因一时没钱往密室里闯……”
“嗯!对!”和珅听得连连点头,道:“那么以你看他是……”
费独行道:“以独行看来,这件事恐怕还是跟教匪有关。”
姚师爷一惊!
和珅也为之脸色一变,道:“何以见得?”
费独行道:“中堂!小贼偷小的,大贼偷大的,独行刚分析过,要是单为自己,纪子易犯不着冒这杀身之险,甚至犯不着在府里冒这个险,‘北京城’有钱的人家多得很,他要是蒙着面趁夜出去干一票,谁会想到是咱中堂府的人干的,不是一点风险也没有么?”
和珅道:“那他为什么早不……”
费独行道:“早先咱们‘中堂府’没动过他们的人,是不?”
和珅道:“照这么说纪子星是教匪?”
费独行道:“不无可能,‘冷面殃神’原就是黑道上的人物。”
和珅道:“照这么说他是有意混进来的?”
费独行道:“恐怕是!您是知道的,胡三奶那处分坛所以广交游,交结大员亲贵,进出各大府邸,其目的一方面固然为刺探机密,另一方面也为的是想在京里扎根!那么要是有人能潜伏在‘中堂府’里岂不是更好?平日他可以刺探机密,甚至可以吸收教众,一旦要动,他马上可以劫持您控制着‘中堂府’……”
姚师爷忙道:“不对!不对!纪子星要是教匪,他该先上我那儿偷那张图……”
费独行道:“姚老!纪子星或许有可能知道密室内外机关消息的安置分布图在您那儿,只是您怎么知道他不是已经到您那儿去过了?”
姚师爷头摇得像货郎鼓,道:“不会,不会!他去过我还能不知道,我还能看不出来?”
费独行道:“姚师爷!岭面殃神不是个等闲人物,他在黑道上混这么久,手法高明这是一定的,这种人不会翻箱倒柜,我敢说他就是进过您的屋十趟您也未必看得出来!”
姚师爷一听这话不吭气儿了,因为他不是江湖上的人,江湖上的事他绝不及费独行清楚,他不但是没再吭气儿,反而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听和珅冷哼一声道:“这帮教匪太猖獗,太无法无天了,居然把手伸到我‘中堂府’来了,明儿个我非下令各地方,限期要他们剿灭这帮匪类不可。”
费独行道:“这倒是个根本办法,只剿灭了他们的主力,蛇无头不行,树倒猢狲散,他们就用不着再往京里跑了,就是还有那么一两个,也兴不起风,作不起浪了,他又为谁兴风作浪去?”
“对!”和珅右手握拳在左掌心猛击一下,道:“我就是这么个主意,居然敢捋虎须,看看咱们谁狠,谁厉害。”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道:“独行!你刚才说纪子星会在府里吸收徒众?”
费独行微一摇头道:“您放心!他可能有这意图,但却还没有任何收获。”
和肺道:“你怎么知道他还没有任何收获?”
费独行道:“这很明显,假如他已经吸收到徒众,他还会自己来冒这个杀身之险么?”
和珅呆了一呆道:“这倒是,姚师爷!里头的机关消息都弄好了么?怎么门没关?”
姚师爷忙过去关上了那扇门。
和珅道:“独行!你看这儿要不要派上人……”
费独行道:“那倒不用,有了这些机关消息,这间屋可以说固若金汤,不亚铜墙铁壁,谁也难越雷池半步,倒是府里其他地方该加紧防范,免得他们偷鸡不着蚀把米之后恼羞成怒在别处骚扰!”和坤点头道:“嗯!对!对极了,白总领班……”
白云芳一欠身道:“这件事您交给属下就是。”
和珅目光一凝,望着费独行道:“独行!关于杜毅的事……”
费独行道:“夜深露重,而且外头也凉,您请回楼吧,容独行边走边禀报!”
和珅连声答应,扭头走了!
费独行望了姚师爷踉白云芳一眼道:“这儿的事儿辛苦二位了。”
转身跟了下去!
踏着青石小径一边往回走,和珅道:“独行!你没找到那两个人?”
费独行道:“没有!您说得对,他们闯了祸之后早跑了。”
和珅沉吟了一下道:“你看这两个人会不会是他们的人?我是说……”
费独行道:“我知道您何指,不大可能,杜毅的人头很熟,要是的话他不会不认识。”
和珅道:“他们也想得到这一点,这两个有可能是他们临时雇的人。”
费独行笑笑道:“中堂!他们要是其花大钱雇杀手的话,他们对付的不会是杜毅,杜毅也不可能还活着回来!”
和珅点了点头:“这倒是,那么以你看……”
费独行道:“以独行看是江湖上的,而且是外来的,大半是路过京里到‘八大胡同’找乐子碰上杜毅在那儿闹事儿,管起了闲好.京城地面上的都认识杜毅。”
和珅道:“那人就不好找了。”
费独行道:“我打从西郊回来一直跑到刚才,一点踪迹也没找到,连打听都打听不出来什么。”
和珅“哼”了一声!道:“杜毅挨打算不了什么,那是他自己没用,可是中堂府丢不起这个人,而且我也不能惯了他们的下次,待会儿找金总管到桂荣九门提督那儿去一趟,让他给我即刻派人抓尽京城地面上的江湖人物……”
费独行心头一震忙道:“票中堂!您明智!千万请收回成命。”
和珅道:“怎么了?”
费独行道:“中堂!这跟得民者昌,失民者亡的道理一样,暗地里对付一两个江湖人物,那算不了什么,可是要是跟整个江湖道为敌那绝不是明智之举,江湖上都是能高来高去的能人,江湖之大也无奇不有,独行斗胆说句直话,打古至今没一个人敢跟整个江湖为敌的,京没的禁卫实在不足以防御整个的江湖道,您要是跟整个江湖道为了敌,今后出事的将不止杜毅一个人,‘中堂府’也会从此多事。”
和珅道:“那你要我怎么办,厚起我这张老脸吃哑巴亏?”
“那倒不是。”费独行道:“就是我也不愿意这样!可是您可以表面上宽怀大度,不追究、不计较,暗地里派出人去查访,这样您不但可以赢得江湖道的敬佩,很可能使得那两个以为风平浪静再跑到京里来!一举而两得,您又何乐而不为?”
和珅听着听着突然笑了,点点头道:“我没有重用错你,慎微细密,老谋深算,你占全了,好!就照你的意思办。”
费独行道:“您夸奖!独行只不过身在江湖,了解江湖人多一点而已。”
说话间两个人已抵小楼,楼上亮着灯,想必九夫人也被惊动了,正在等和珅,两个人刚进小楼便听夫人在楼上问了一声:“谁呀?”
费独行明白九夫人为什么问这么一声,当即应追。“禀九夫人!是费独行送中堂回来了!”
听九夫人在楼上“哦”了一声。
费独行把和珅送上楼梯便又下了楼回了自己的屋!
躺下去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想事。
至于他想的是什么事,那只有他自己知道。
夜越来越深,外头静得很,什么也听不见。
可是三更刚过,他听见了一种声响,声响来自楼上,是步履声,很轻很轻的步履声!
他的心马上跳快了。他怕九夫人下楼来!
和珅在楼上,九夫人要是下楼来,那岂不是……
有些事是躲不掉的,越怕越躲不掉!步履声到了楼梯口,而且顺着楼梯走了下来!
费独行急,也有点气恼,可是他没奈何,只有装睡了!
步履声下了楼梯,很快地到了他门口。
费独行的房门从不上闩,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进来个黑影,带着一阵香气,不是九夫人是谁?
她轻轻地到了费独行床前,拧身往床上一坐,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的,就是睡了我下来也瞒不了你!”
费独行霍地坐了起来,沉声道:“你不想活了,我还……”
九夫人道:“别紧张,我在他莲子汤里放了药,他睡得跟个猪似的,放炮都轰不醒他。”
怪不得她敢下楼来!
费独行心里一松,暗暗吁了一口气,道:“你这时候跑下来干什么?”
九夫人道:“想你!下来看看你,不行么?”
费独行道:“秀姑!你这是何苦?”
九夫人道:“我也不知道,反正看不见你就想你,怎么忍都忍不住,你说怎么办?”
费独行道:“秀姑!你明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九夫人道:“我知道,可是我不刚告诉你么,我怎么忍都忍不住。”
费独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行了,再急就急出汗来了,着了凉不是闹着玩儿的,跟你说吧,我是逼你的,宽宽心吧。”
费独行哭笑不得,道:“秀姑!你这是……”
九夫人道:“我是来问问你,刚才闯密室的是不是你?”
费独行道:“不错,是我!”
九夫人道:“那怎么死的会是纪子星?”
费独行道:“一句话,有个纪子星死在那儿,他们就不会东怀疑,西怀疑了!”
九夫人道:“原来你是拉纪子星当替死鬼,你的心肠可真好。”
费独行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九夫人道:“别跟我说这话,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该杀的你怎么也不会放过,不该杀的你连只蚂蚁也不忍踩,恐怕纪子星早就该死了吧?”
费独行没说话。
九夫人道:“你拉个纪子星当替死鬼,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我听姚朋说过,只要有人触动密室的机关消息,那便绝无活口,你可知道刚才我一听说密室出了事,有人触动了机关消息,我揪多大的心,我差一点没晕过去!”
费独行道:“秀姑!你要原谅,我所要做的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九夫人道:“这么说你是连我也信不过了?”
费独行道:“事关重大,我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九夫人道:“你也不怕我伤心难受,你想进密室去究竟为的是什么?”
费独行道:“好奇!想进去看看而已。”
九夫人道:“算了吧,别哄我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意不在那些值钱玩艺儿,你不是那种人,就算让你拿,你一个人也拿不了多少去,以我的推断,你所以到和珅这儿来为的是要对付他,对付他就该是杀他,可是你有的是杀他的机会你都轻易放过了,就拿今天白天西郊行猎事来说,临走之前我还点过你,可是和珅还是好好儿的回来了,你甚至救了他一命,照这么看你又不像是要杀他,说起来我还真有点儿摸不透你,不过从你到这儿来绝不会是真为他效力这一点看,我敢说你还是来对付他的,只是你用的是别种手法而已,还有什么别的手法能对付和珅的?除了杀他自然就是扳倒他,和珅当朝一品,位极人臣,党羽多,太上皇面前也是个红得不能再红的人儿,怎么才能扳倒他?自然就是要抓住他贪赃枉法,欺君压臣的种种不法证据,而这种证据只有一样最齐全,最方便拿的,那就是和珅的十本帐册,我以前也告诉过你,他这十本帐册就藏在那间密室里,你现在想过密室,十之**是想拿这十本帐册,我没有说错你吧?”
费独行听得心神连连狂震,伸手抓住九夫人一只粉臂,道:“秀姑……”
九夫人道:“别不承认,也别怕我知道了,我从和珅手里要过那张图来!为的是什么,你现在还不明白么?我认为你早就明白了的,那为什么你不先找我拿那张图?”
费独行摇头道:“不!我不能……”
九夫人怫然道:“为什么不能?你倒说个理由我听听?”

费独行道:“一句话!我不能连累你。”
九夫人道:“你怕连累我?办完了事之后,你不是要带我走么?”
资独行一咬牙道:“不错!要走的时候我是会带你走,我也亲口答应过你,可是……”
九夫人道:“可是什么?”
费独行道:“我不能不防万一。”
九夫人道:“你防什么万一,是不是怕万一不能带我走?”
“不!”费独行道:“只能说怕万一不能马上带你走,只要你不被他们怀疑,我还有机会再回来把你**去!”
九夫人道:“那怎么办?要这张图你怕连累我,不要这张图你绝进不了那间密室,你说该怎么办呢?”
费独行又一咬牙,道:“我不信我会进不了那间密室。”
九夫人道:“别太倔!也别意气用事,这不是耍倔、意气用事的事,就像你说的,事关重大,万一办不成这件事,你对不起的人太多,别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误了正经大事,是个英雄就应该拿得起、放得下,别连我这个女人都不如。”
费独行没说话,他知道九夫人说的是理,是至理,可是他又怎么能不顾到那理之外的情!
他是个英雄,而且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奇男子,可是现在却有点英雄气短!
九夫人的玉手往怀里摸了一下,拿出一个科状物递给了费独行,道:“你是救人,而且是救无数的人,拿去吧。”
费独行为之机伶暴颤,忙抬手一挡,道:“不!秀姑……”
九夫人道:“别不了,看清楚是不是那一张。”
费独行一怔凝目,可是屋里太黑,他看不清楚。
只听九夫人道:“不会点上灯看么?”
费独行道:“用不着点灯了,这种图不可能有第二张。”
九夫人道:“原没有第二张,可是要照着这张图临摹,要多少张都有,是不是?”
费独行心头一震,急道:“秀姑!你……”
九夫人道:“今此早上你跟着他去了西郊,我花了一上午工夫描画,把我手都画酸了。”
费独行一阵激动道:“秀姑!你这是……”
九夫人道:“你为的是百姓,我为的是你,你做的对,我做的也不错,我不帮你帮谁?能帮多少我就要帮多少。”
费独行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带着颤抖,其实如今颤抖的又何止他的手。
九夫人似乎没觉出,道:“现在你可以放心的拿去了吧,明天一早我就借今儿晚上出的事为理由把那张图还给他,这样我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了,他怎么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来了,是不?”
费独行把那张图接了过去,激动的道:“秀姑!我感激……”
九夫人轻笑一声!道:“就只口头上对我说声感激么?”
费独行道:“秀姑……”
九夫人道:“他要到明天太阳晒着**才会醒,让我留在这儿……”她一歪娇躯,竟然躺了下去!
费独行实在不忍拒绝。
只听九夫人道:“你干么还坐着?”
费独行只有一咬牙也躺了下去!
九夫人的脸在他脸旁,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秀发碰得他脸直痒痒,而且一个如绵娇躯紧贴着他。
此情此景,就是铁石人儿也心动,然而费独行的感受,却只有痛苦!只有难过!
只听九夫人在他耳边低低说道:“手干么呢?搂住我,搂紧我!”
费独行只有伸出了手!
随听九夫人又道:“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只想在你怀里偎一会儿,我只这么一点儿心,你忍心对我这样么?”
费独行为之荡气回肠,为之热血上涌,情难自禁,一紧手臂,把九夫人一个诱人的**搂得紧紧的。
九夫人又在他耳边说了话,轻轻的,还带着颤抖:“大哥!你真好……”
像梦呓似的。
费独行又是一阵激动,搂得她更紧,但这激动并不是欲念,而是发自心灵深处的怜爱!
九夫人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是那么温驯,那么娇柔!
良夜寂寂,更漏轻滴。
梆梗响动,四更已过。
只听九夫人道:“我该上去了!”
费独行缓缓松开了她。
九夫人轻轻道:“今儿晚上你给我的太多了,我的感受深而强烈,那一回虽然是……可是跟今夜没办法比,今夜你对我是发自内心的怜爱,我觉得出,我知足了,现在就是让我死我都愿意!”
她坐了起来,拧身下了床!
费独行跟着坐起,道:“秀姑……”
九夫人截口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费独行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九夫人道:“明儿晚上吧,他明儿晚上不在家,要到大的那儿去!”
费独行道:“你知道……”
九夫人道:“他有什么事儿我不知道的,每个月从明天起大的、二的、一直到八的,每个人那儿住一天,剩下的日子就在我这九姨太这儿住,明儿晚上我收拾好在楼下等你,别把我忘了。”
她没容费独行说话,拧身走了!
费独行没说话,呆呆地坐在那儿,百念齐涌,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天亮了!费独行仍然睁着眼!
他一夜没睡!可是起床很迟,一直到听见楼上有动静才起床!
他刚穿好衣裳,就听见楼上和珅叫他。
他匆忙擦了把脸上了楼!
和珅已经下了床!衣裳都穿好了,手里拿着那个丝囊,一见他就说:“你看看!昨儿个她把这东西要了去,今儿个一早她又非还给我不可。”
九夫人正坐在妆台前自己梳妆,闻言接口道:“当然我得还给你,谁知道昨儿晚上会出那么个事儿,吓都快把人给吓死了,我不还给人,等到让人知道这东西在我这儿,让他们好找上我?你不怕他们害了我?你就不心疼我?”
和神摇了摇手,道:“好!好!好!我没理,我没理,行了吧……”
费独行道:“独行说句公道话,您是该为九夫人的安全着想。”
和珅道:“那么我把它交给……”
九夫人道:“交给谁呀?谁也不用交,你自己藏个稳当地儿不就行了么,要不就带在身上,谁也不会想到这东西会在你身上,再说又有独行老跟着你,你又怕什么,要连你都怕的话,那人家别人该怎么办?”
九夫人分明是为费独行推拒。
费独行焉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忙道:“中堂!九夫人说的是理!”
和神没奈何了,吁了一口气道:“好吧!放我这儿放我这儿,独行!你去打点打点,待会儿跟我出去!”
九夫人霍地转过身,圆瞪美目道:“不行!我这儿的人不许到那儿去!”
和神道:“你刚说……”
九夫人道:“不错!我刚说过有独行跟着你,他是你的贴身护卫,自然得跟着你,到哪儿我也都管不着,可是我就是不许他跟你往她们那几个地方跑。”
和珅道:“翠娟!你—……”
九夫人道:“我不许就是不许,你要非带他去不可也行,他只进了那个门儿,就不许再进我这个门儿,你自己去琢磨怎么合算吧。”
霍地又转过去梳她的妆了。
九夫人这一着厉害,要照她昨儿晚上的说法,一个月当中另八位夫人那儿,和珅每处得去一天,就是加起来也不过八天,在九夫人这他却很待上个二十二三天,换句话说也就是费独行要是在她九夫人这儿,一个月可以有计二十二三天保护他,哪个合算,和坤还能不会算!
再说这事关一个“醋”字,和珅不但不会不高兴,心里反而会乐,九夫人这一个杀手锏施得岂不高明?
费独行正那儿暗暗点头!
只见和珅摆着手道:“瞧你!怎么跟个小孩子儿似的,我斗不过你,我不带独行去,行了吧?”
九夫人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和珅转望着费独行道:“独行!你去给我找两个人,叫他们打点打点,我马上就要出门儿。”
费独行答应一声转身下楼而去!
这种事用不着找别人,找白云芳就行了,她是护卫总领班,自然知道派谁适合。
白云芳何等细心,一听马上就问:“咦!你是他的贴身护卫,他不让你跟他去,怎么找别人跟他去?”
费独行笑笑道:“自然有原因!我待会儿再告诉你,他那儿等着要人呢,先把人给他派去吧。”
白云芳看了他一眼道:“你现在没别的事儿吧?”
费独行道:“没有!”
白云芳道:“那你先在这地坐坐,我去去就来!”
她走了!
费独行也正想找她聊聊,在她这儿也用不着客气,所以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了下去!
白云芳很快就回来了,进门瞟了他一眼道:“哟!可真跟到了自己家似的啊?”
费独行倏然一笑道:“难道不是?”
“贫嘴?”白云芳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嗔了一声,过来往他面前一坐,咬着牙低低说着:“昨儿晚上差点儿没让你把魂儿吓没了,亏你想得出这好主意,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费独行道:“我临时决定的,没来得及。”
白云芳忽然眉锋一皱道:“照这么看,你连藏宝阁都进不了,又怎么能进密室去抓他的证据?”
费独行一怔道:“谁说我要抓什么证据了?”
白云芳道:“到现在你还瞒我,你意不在杀和珅,更不会在那些藏宝,那么你往密室里闯为的是什么?”
看来一个九夫人,一个白云芳,这两位的眼光都高人一等。
费独行心头震动了一下,笑了笑,没说话!
白云芳道:“你还笑,笑得出来?我这儿正替你着急呢?”
费独行探手入怀,摸出那张图递了过去。
白云芳接过一看,陡然一惊急道:“你这是……既有这张图你怎么还……”
费独行道:“这张图是在昨儿晚上事过之后才拿到的。”
白云芳道:“从哪儿拿到的,从姚朋那儿偷……”
费独行道:“别说那么难听,是九夫人临摹下来给我的!”
“九夫人?”白云芳一怔,脸色微变道:“原来如此啊!这么说你以前跟她……”
费独行摇头道:“云芳!你误会了,我不是那种人,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九夫人了……”
接着他把前因后果,打从小时候说起,离开家后在江湖上的种种遭遇,出狱脱困的情形,出狱后的各种经过,一直说到了昨儿晚上。
白云芳听在了眼,听得眼圈儿都红了,好生歉疚地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我误会了,这位解姑娘不但可怜而且可敬,真是造物弄人,红颜薄命,慕书!不管怎么说你不能辜负她这番情意,说什么你也得带她走!”
费独行道:“她跟我说好,今儿晚上动手,她收拾好等我。”
白云芳连连点头道:“对了!你要是不带她走,你就是天地间第一等负心人,往后你该对她好些,我也要好好儿……”
娇靥忽地一红,低了低头改口说道:“我没有看错你吧,宫里那位是位英明君主,这种安排也煞费苦心,这么一来不但巨奸大恶可除,就是你以往被江湖同道的误会……”
费独行道:“我不计较报酬,宫里对我也不一定有报酬,只仰不愧、俯不怍,何在乎世情之毁誉褒贬!”
白云芳忽然一阵激动道:“不管怎么说是我的眼光为我带来了福气,能嫁给你这个天地间唯一的奇男子,上天对我是太仁厚了!”
费独行道:“别这么说,云芳!”
白云芳道:“我说的是实话。”
费独行沉默了一下道:“今儿晚上动手,东西到手之后就走,你……”
白云芳道:“要不要我帮忙?”
费独行道:“那倒不用,你只收拾收拾找个地方等我就行了!”
白云芳道:“既然不让我帮忙,别的你就不用管了,东西到手之后你只管走你的就是,我知道上哪儿找你去。”
费独行道:“你知道上哪儿找我去?上哪儿?”
白云芳微一摇头道:“现在不说,你可以看看我的眼光行不行。”
费独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一点头道:“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安排,我走了。”
他站了起来!
白云芳跟着站起,把那张图递了过去道:“尽管手里有这东西也要小心,知道么?”
费独行道:“我知道!”
他要走!忽又停下来道:“杜毅那儿那两样东西到手了?”
白云芳道:“没错!是我那两个师哥,你什么时候要……”
费独行淡然一笑道:“放在我身上没有用,给神州七侠异日派大用不好么?”
白云芳一怔道:“慕书!你……”
费独行道:“这件事交给你去办了,不过现在别忙,等今天晚上我东西到手之后要走的时候再说。”
白云芳一点头道:“我懂你的意思……”
费独行伸手握了握白云芳的玉手道:“那就行了,什么都别说了,我走了,晚上见。”
他走了!
白云芳挂落了两行珠泪!
一天过得很快!
天又黑了!
打从擦黑,经上灯,起更,一直到二更,似乎也没多大工夫。
“中堂府”的夜色跟昨儿晚上一样的宁静,像昨儿晚上根本没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白云芳屋里没点灯,也没动静!
小楼上灯光透纱窗,九夫人的身影不住来回走动,似乎在忙什么?
可是!她走动已经很久了,却仍是那件衣裳。
跨院里,护卫们赌兴正浓,还是一付牌九!
站班巡夜的都在外头夜色里!
别处没什么两样!
中间那个院子里,却多了几条黑影。
敢情设上禁卫了。
这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二更已过。
夜色正浓!
不知道是要变天了还是怎么,中间这个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风,一阵不算怎么大的风!
就这么一阵风,那几条人影全躺下了,可真是弱不禁风,躺下了以后就跟睡着了似的,没再动一动!
风静后,院子里多了一条黑影,这黑影站着。
他的动作很快,一现身便扑那座八角的藏宝阁,东弯西拐地闪了两闪,他到了阁前,手在旁门一摸,两扇门开了,他闪身扑了进去,门又关上了!
“藏宝阁”里黑得伸手难见五指,突然光亮一闪,一个大拇指般大小的火焰驱走了黑暗,也照亮了一张脸,那是费独行的脸。
“藏宝阁”里自然多宝藏,都是稀奇的古玩玉器,费独行对这些视若无睹,手抓着身旁一个香炉一转,对面一座壁柜缓缓移动,墙上现出一个能供两个人并肩进出的门户,他一步便跨了进去!
进门,一道石梯盘旋着通往下,他隔一级落脚,轻快地往下行去!
走完石梯,两扇石门拦住去路,费独行在石梯最后一级下找到了一个扣子般大小,跟石梯颜色一样的按钮,他用脚一顶,石门开了,一道光华射了出来!门后是间相当大的石室,厚厚的红毯铺地,有客厅,有卧室,摆设都极其考究奢华,丝慢一重重,五彩缤纷,看得人眼花镜乱,室顶挂着一颗珠子,是颗夜明珠,闪闪的光华照遍了整个石室!
费独行目光转动,扫视一匝,他记得九夫人告诉他,和珅的十本帐册藏在一幅仇十洲的仕女图之后,可是眼前他并没有看见一幅仇十洲的“仕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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