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静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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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冬季学期来临的时候,手冢选了一门公共课程。
大石看见了有点奇怪,这门课好像和咱们的专业没关系吧,手冢为什么要选啊?
理由吗?手冢愣了一下,他没有想过。其实即使想过,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特别的理由要这样做。
菊丸不以为然,大石有没有搞错啊,兴趣呗,喜欢呗,难道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理由。
大石用手敲他的头,你以为手冢是英二你呀。
菊丸对他做鬼脸。
选修课开始的那天,手冢到得很早,在身边的座位放上一本书,然后静静等待上课。这门公选课程很受欢迎,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穿着白衬衫的人慢悠悠地晃进来,栗色的脑袋在教室里环视,找不到座位稍微有点懊恼。看见手冢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带着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就坐在了手冢旁边空着的座位上。
下课的时候,不二开口了:“Tezuka,一起吃饭吧,我请客哦。”手冢看着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人,你请客吗,那就去北面的餐厅吧。
喜欢吃辣,又要好吃有营养,手冢曾经留意过,那么学校里就只有北面的餐厅了。
很不巧的,在餐厅里遇到了菊丸和大石。
菊丸看见他们就从餐厅的一边直奔过来,给了不二一个大熊式拥抱。
手冢稍微往旁边让了让,他可不太习惯这样的见面礼,尤其菊丸手里还拿着一个蔬菜包子。
菊丸看见手冢到是愣了一下,包子吃了一半,含在嘴里说不出话来,拼命眨眼睛。半天好像灵光闪现一样,看着手冢和不二笑得很贼,然后对着大石从嘴巴的空隙里往外断断续续地蹦字:“Oishi……理由……”
大石看着他一头雾水。
手冢盯着他,突然希望那个包子足够大,可以把他的嘴给全部堵上。
结果心想事成,菊丸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一口气没换好,包子噎在嗓子里,惊天动地的咳嗽起来。
大石都快不成了,帮他在背上拍着:“Eiji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吃个包子也能噎着啊?”
不二笑得弯了腰。
手冢嘴角上扬一个不易察觉的小弧度,把眼光调向窗外。
秋天的阳光很好,校园里的紫罗兰一丛丛开得正盛,清风一吹,摇曳着的好像一张张笑脸。
这次菊丸对了。
原来很多事情真的没有原因。
当你对某些事情发生兴趣,喜欢就是全部的理由了吧。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会呈现出一种惯性,最后在时间中顺延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每个有选修课的中午,手冢都会和不二一起吃午饭,菊丸喜欢热闹,经常会和大石一起来找他们。渐渐的,他们四个人的生活步调开始变得一致。最后,只要是有休息时间的日子里,他们通常都会聚在一起。慢慢的,手冢开始习惯这种四个人的相处,活泼的菊丸,好脾气的大石,和微笑的不二。菊丸总是在说话,不二总是在微笑,大石围着猫咪打转,手冢很少开口。这应该不是一个安静的氛围,可是手冢觉得很宁静。不二的微笑很静,他站在那里,和谐了气氛。这是一种不同于一个人时候的宁静,手冢解释不清这种区别,但是他想他喜欢这种感觉。
有时,手冢也会思考这种相处。很明显,不二是关键。他的微笑有一种凝聚的力量,调和了不同的鲜明个性。很容易的,你会喜欢他的笑容,继而喜欢和他相处,最后喜欢他这个人,并且一直喜欢下去。但有时手冢会想,也是这种微笑成为了一种无形的屏障,你可以很轻易的走近他,但是你无法知道得更多。有那么一道看不见的界限横亘在那里,他在那边,你在这边。
这么的近,又那么的远。
那个晚上。
菊丸提议要带大家去一个地方,他们穿过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一幢建筑物前面。那是一个pub,红砖的墙壁上贴满了旧式海报和古老的黑色胶制唱片,头顶上挂满了非常美丽的玻璃灯盏,在地上织出一片片柔和的光影。角落里的唱机播放着轻缓而悠扬的旋律,一切轻柔得好像童话中的梦境。
因为不是午夜,整个酒吧几乎还没有什么人。菊丸好像和酒吧的老板很熟,关掉了多余的音响,不知从什么地方拖出一张高脚凳来,抱着吉他,手指轻轻一挥,那些旋律就从指缝间轻盈的流泻出来。
手冢从来不知道,这样简单的一件乐器,可以变换出那么多种不同的旋律来。喧嚣华丽的,安静清浅的,纤薄轻巧的,厚实圆转的,这些音符带着明快的质地和不同的层次在空气里回旋。菊丸坐在那里,手指飞快地拨弄着琴弦,年轻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健康的皮肤因为兴奋微微泛着红晕,汗水顺着额头晶莹的滑落,然后随着摇摆的节奏四散飞扬。
二十岁的菊丸,就是这样一个直接而张扬的孩子,他的人就像他的音乐一样生动而自然,他的眼睛因为年轻总是带着清亮而湿润的光芒,所有的喜怒哀乐都那么真实的浮现着,没有一丝遮掩,所有的拥抱就像秋天早晨的阳光,真实而温暖,没有犹豫和怀疑,微笑里都是糖果的味道,甜蜜而率真。
一个毫不费力就令人为之着迷的孩子。
手冢模糊的想,不二对了,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菊丸用生命诠释了音乐本身,他的生活属于舞台。
不由自主的他寻找那个身影,不二刚好也在看向他。四目相接,不二的眼睛里倒映着玻璃灯盏的流光,蓝色的光芒既柔且润,像海浪一样起伏不定。手冢觉得一瞬间,呼吸都停顿了。

空气中萦绕着一种类似于波尔多红酒的气味,香甜而悠长,薰人欲醉。
最后菊丸弹累了,坐在吧台旁边和大石一起切牌玩,他们的笑容写在彼此的眼睛里,那是一个世界,两个人的。
手冢走出酒吧,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秋天的夜晚清凉而润湿,黑色缎子一样柔滑而细腻的天空里,闪烁着几颗寥落的星子。
身后的门有轻微的响动,一个人轻悄的坐在了身边。
手冢侧过头,不二单手支着下颌对他微笑,眨眨眼,很调皮的声音:“里面太小了,我被挤出来了。”
手冢回头望了望,pub里的灯光从玻璃门透射出来,鹅黄色的,很温暖。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适合菊丸的在里头。那么,不二你自己呢?
不二侧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有点出神。夜的沉寂像是一层轻纱,给他脸上蒙上了薄雾似的恍惚色彩,让人看不透彻。
沉默了一会儿,手冢问出了那个藏在心中很久的疑问:“Fuji,为什么要学医?”
不二转过头,怔了一下,挑起一边的眉毛:“怎么突然这样问?”
短暂的沉默,手冢的声音很轻:“曾经觉得你更适合学艺术。”
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想了一会儿,才了然:“Tezuka,去学院看了那个艺术沙龙?”
手冢点点头:“你喜欢摄影。”
“恩。非常喜欢。”
“可是,你选择了做医生。”手冢陈述事实。
不二轻笑了一声:“摄影是我的爱好,而医生……是我的职业。”
手冢盯着他。
“如果我说……”不二回望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爱好和工作是可以脱节的,Tezuka满意吗?”
有些时候我们必须要做一些事情,即使不喜欢或者违背了我们本来的意愿吗?
手冢看着他,蓝色眼睛里的光芒闪烁不明。
不二,你并没有说实话。
手冢不再看他,也不再开口。
空气里是尴尬的静寂,时间滞涩,生疏环绕。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冢听见不二的声音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被风吹送过来一样,飘忽而空灵的响起:“小时候很怕去医院,医院里那么大,很多扇门,进进出出很多的人。有些人被推进门里去,他们的亲人或者朋友就坐在外面的走廊里等,但是有些人进去了就永远不会出来了。小时候什么也不懂,就觉得那些门很可怕,好想赶快离开那里。可是医院的走廊那么长,我绕来绕去,怎么也绕不出去……”他顿了顿,“走廊里那么静,好象只能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可是我怎么也绕不出去。”
不二的脸色看起来有点白,好像沉浸在某种思绪里,目光迷离。
“然后遇见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叔叔,他牵着我的手把我领了出去。他的手很暖,很有力量,我跟在他身后,突然就不那么怕了。觉得只要跟着他走,无论怎样都能从那里走出去似的。后来,只要一看见那片白色,就会觉得很安心,闭上眼睛所有的疲倦和伤痛都可以暂时忘记了。”
“长大以后就想,是不是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拉着别人的手,把别人从那些地方**来。然后就去学医了,希望有一天能把所有的人都从那扇门里**来。”不二侧着头笑了一下,把手掌在眼前静静摊开,“总觉得如果有足够的力量,这双手就可以牢牢的握住什么呢。”
“这种感觉,Tezuka能明白吗?”
手冢深深的看着他,不二,这种感觉我怎么会不明白,你也想牢牢握住那些即将流逝的生命,是吗?
安静了一会儿,手冢问他:“为什么小时候总是去医院,你经常生病吗?”
“……不是。”很淡的声音。
“Tezuka以为我是玻璃做的,一碰就会碎。”不二做了一个要散架的手势,看着手冢调皮的笑。
“可是后来做了医生才发现,无论你变得怎样的强,也没有办法把所有的病人从那里**来。”不二接着说,“有的时候,会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看着那些期待的目光和信任的眼神,却无能为力,会觉得很不甘心。这种感觉积累得多了,就会慢慢变成一种压力。所以……”
“所以就找一个宣泄的渠道,把那些希望和憧憬都拍成照片,借助它们来表达自己心里的愿望。”手冢代替他说下去。
不二不说话了,眼睛里流露出一种震惊的神色来,然后他慢慢地拧起秀气的眉毛,水光一样的东西在眼睛里晃动,越来越亮。
手冢在那些亮光快要从他眼睛里掉出来的时候,别过了头。
他想他终于明白了。
不二的照片,不二的人。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有些人任凭生命的率性和本真来生活,他们的快乐来源于体验本身,比如菊丸。有些人经历了很多事,他们体会,然后思考,发现生活本身的班驳,生命的脆弱,美好的易于流逝,他们的快乐来源于珍惜,比如不二。
不二的照片,不知名的花朵也好,雪地湖泊也好,他想传递的只是一种生命的力量。
Everlasting
他想将眼中的那些好风景无限的延续下去,虽然他比谁都清楚很多风景我们只能看它一时,不能看它一世。但是因为珍惜,所以仍然不遗余力的去记录,哪怕短暂、哪怕徒劳。
手冢心里那么的柔软,软得他都有点觉得发痛了。
不二,你不知道吗?
人有的时候,要活得单纯一点,才比较容易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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