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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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警察因为不敢得罪大雷,被上头训过不少次。在楼道里他们给老六带上铐子后好好的发了一通怒气,下起手来不比亮子软多少。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去,有两个小子身上藏着折叠刀,冲这个也吃了点苦头。
毕竟老六只是个拿钱干活的小角色,张哥并没因此露出笑,反而更紧张。
“放心,我敢不给大雷面子,就不怕找他我算帐。”亮子的眼睛总是睁不开,给人的感觉就像在说梦话,“你自己留点心,车坏了是老冯拿钱,人伤了是自己拿钱。躲着点,等我们把事都办完再说。”
张哥只能点点头,幸隆全靠老冯的关系才撑起来,并没有什么混子在后面替他打架扛事。这点不矛盾,如果门里门外都站满我们这种人,那些老板高官也不会再到这里玩。一是他们看不起我们的身份,二是他们不放心我们的嘴。我们能玩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就丧失了趣味,没别的,就是一种不能抹掉的差距。
事情过去以后平静了几天,我没见到任何人来找麻烦,心里一直不塌实。大雷我不熟悉,但大眼绝对不是那种吃得下哑巴亏的人。上次在桑拿他带了不少人,还是被亮子吓住了,这口气我猜他肯定咽不下去。再加上老六这档子事,本以为他会立即赶过来叫号,结果,一切太平的让我发虚。
刘宇早生几十年,八成是一优秀的特务。我无聊打电话跟他谈起这事,没出两天他就给我回了话,“干起来了,这次是玩大的,听说医院里躺着一溜人。”
“我怎么什么风都没听到?毛毛也没跟我们提过。”我刚说完,自己就觉得好笑。我似乎把自己看的太高,如果亮子真叫我去打架,那才是最奇怪的事。连于悦都没资格去掺合,何况我一个才进来不久的小混子。
“亮子哥没去。好像两帮人都是替别人打架,在油田那订了两次,就差没死人了。”刘宇亢奋的说。
我不屑的反驳:“死人?多大个事,至于吗?”
“操,你外地人,不知道油田那边的事。”刘宇扣下电话,为了在我前面吹吹牛逼,竟直接打车跑到了饭店。
“油田那边晚上老多人偷油了。”刚进门,刘宇气还没喘透就开始讲,“你没见过,你根本猜不到。那些人偷油偷的可悬乎了。”
“不就是一点油吗?”我没兴趣的摇摇头,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我更看不起小偷。
刘宇叹口气,“你要是见到了,你肯定不敢再这么说。他们偷油直接开油罐车,至少还得带两把枪去。晚上看油田的工人全都老老实实蹲铁皮房里,连报警都不敢。”
“这么大排场?”我有些不相信的皱着眉,这种表情立即让刘宇发了火,“操,我没事拿你开涮?人家那根本不叫偷,就像自己家后院一样,想怎么拿就怎么拿。以前有不要命的去拦过,被干死了。”
“多少人?”我这才平静下来,油田我以前没见过,但想象中那种地方至少也有不错的保安,怎么可能让小偷这么猖狂。
“一伙二三十个,其他人开车守着油车,遇见傻逼肯定往死里整,全他妈是猛人。”刘宇摇头说:“反正油是国家的,出过几次事以后就没人敢管了。只要不把油井和管子弄坏,随便偷。那些人也不贪,没钱了才去整。要是天天偷的话,我估计国家采的油都没他们多。”
“亮子哥怎么又和这些偷油的混一起了?”我不解的问。
刘宇撇撇嘴,“油田要采空了,上头下来人研究研究以后怎么处理。本来这两年偷油的人少了点,可也有继续整的。正好被上头知道了,油田老板这下火大了,找人天天晚上堵偷油的人。好象大雷哥的一个朋友被油田的保安打了,老朱让黑子去办这事,但是大雷看不上黑子哥。一来二去,黑子哥不知道怎么就帮起油田老板来了。”
“操,自己玩自己,这下好了,本来一起的哥们也被他逼的站对面去了。”我没好气的小声骂了几句。第一眼见到大雷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他个很成熟很有脑子的人,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看走了眼。
“嗯。头两天订点大雷和黑子都没出面。油田那批混子是职工家属,凑一起对付外来的,占了点便宜。我猜过几天大雷肯定能站出去,事情也肯定能闹大发了。”刘宇居然替我担心起来,“没叫你是好事。你再怎么也玩不过那帮人,毛毛去了都白扯。”
“你不一直想混出息吗?怎么还怕成这样。”我突然笑了出来,搂着刘宇,觉得他很可爱。
刘宇推着眼镜框,也挂上了害臊的表情,“我他妈就是自己想想,真让我跟人家玩命,我宁可不混了。”
这句话让我怔了很久,突然间开始犯迷糊,搞不懂自己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我害怕的时候很多,但却连跑带爬混到了现在。就算没人会肆无忌惮的搞出几条人命,不过偶尔一失手,我便可能报销。可笑的是,我烦过累过,却没有像刘宇这么爽快的说过“自己不混了”之类的话。
“没事,亮子不叫我,我也不会自己傻咧咧的主动要求去。”我安慰了刘宇一句,心底对这话没一点自信。

暂时黑子和大雷跑到油田解决麻烦,这倒让我清闲起来。T市没什么风景,矿山和油田分别挨在城市两侧,来回开车的话也得几个小时。能跑那么远的地方折腾,这都是面子搞的鬼。出了名,不管自己愿意不愿意,够得上朋友的人说句话,黑子那种身份就必须得帮忙。大雷更不用提,打群架最后就是为了钱。伤的越多,他能要到的钱也越多。不必出面就有这好处,他当然不会觉得累。
张哥知道情况变了以后,把我调到二楼帮着管管包房。其实就是用小钱来打发过,亮子带进门,他不好意思把我赶走而已。端茶送水用不着我,人家在包房里怎么闹也与我没关系,闲的时候我就扯于悦陪我四处溜达。偶尔我会回旅店看看老板,那里给我的感觉像是家。就算老板和大爷忙的时候没空与我说话,但他们两个是真正把我当孩子一样照顾。我再怎么疯再怎么闹,还是舍不得丢掉他们。
老板问起我最近在干着什么的时候,我没敢说出幸隆的名字。旅店人多嘴杂,我怕被他知道自己又在混。“没事往家里打个电话问问,要是没什么事就赶快回去。一个人在外面呆着,不行。你还小,挺多事你都看不透。”老板不冷不热的丢下一句话后,就没继续问我其他的事。
不能说我从来没想过给家里打电话,而是我从来不愿意给家里打电话。我不敢听父母的声音,不敢听哥们告诉我的坏消息,更不敢与韩津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对于她,我是一种习惯,而不是一种喜欢。或许我应该自己做个结尾,却不知道应该用句号还是逗号。
刘宇陪我去买了部电话,办卡的身份证也是他的,这点让我挺感激。磨蹭了很久,我给李桐打了电话。这丫头每天活的都特兴奋,她那一亩三分地里种的全是大方的笑,连我也一起被带着乐出来,“我昨天看见蓝眼睛了。”李桐开口就说。
我愣了一下,“跟她说话了?”
李桐嘿嘿笑了几声,“没,咱这开了家酒吧,叫蓝眼睛。里面全是相公。”
“相公?”我琢磨着这家蓝眼睛与我认识的蓝眼睛有没有关系,李桐回答的话让我差点吐了出来。
“鸭子。”李桐利索的说:“一个个长的都不错,能说会道的。前几天汪洋带我去玩过,还叫了个鸭子陪我聊天。我喝两杯果汁的工夫就让他赚了五百块。回头你也练练,我找你陪我不用花钱。”
我真佩服汪洋,那么大的男人被李桐玩的团团转,“我那事怎么样了?”
李桐突然沉下去,半晌才回答:“那个衰货醒了。”
“操,那你还装什么深沉。”我想都没想就叫了出来。
乐开了花,这词用我身上一点错也没有。胸口像塞进了冰块,一点一点向两边融化着,淌出的水漫过骨头、嗓子,一直钻到脑子里翻腾,我竟不知道下句话应该说什么。第一次觉得阳光不那么沉重,似乎它不单单只砸在我背上,也会让我的脸尝到温度。
“你甭笑了。”李桐斩钉截铁的提醒着,“那小子的老爸到处说不放过你,你那几个哥们都被整过,挺惨的。”
高兴起来,这一点点小麻烦不算什么。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大多时候,义气像一根绳套,我除了跨进去没有别的选择,偶尔它会让我体会到逃脱的快感,偶尔也会让我窒息。
“没事,等我回去把事都自己扛下来。”我信誓旦旦的说。
“你扛?”李桐又恢复了原先的口气,“你那小肩膀能扛什么?他爸说要二十万,少一分都不行。你把人家宝贝儿子差点弄死,你以为道个歉蹲两年就能好了?换成你,你干不?”
我还从没听过这么多钱,以前撑死赔几千块,大波打架那次,我甚至只带了两百块。即使不研究人与人的价钱差多少,换成我的亲戚被捅进医院昏迷这么久,我也不会拿点钱就完事。
“跟我家里要的?”我重新又压抑起来,挤出几个字。
“我都是听周刚讲的。”李桐忽然也稳下了声音,带着点安慰的口气,“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你家里拿不出钱,你干脆就别回来了,过几年再说。”
“我不回去,我去哪?”我脱口顶撞着。
李桐出乎意料的没与我斗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我跟和尚打过招呼,谁再动他们,我让汪洋出面。”
“谁动他们了?山屁?”我一字一字的问,有点绝望,不理解为什么我最终还是拖累了他们。
李桐没正面回答,“反正以后我会帮你,你别给他们打电话,警察现在还找你呢。”
我无力的哼了几声想挂电话,李桐最后提醒了一句,“那个叫韩津的想从我这要你电话,我答应以后有信的时候再告诉她。”
“告诉她吧。”我没心思再考虑什么亏欠,眼睛又开始疼,后背又开始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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