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追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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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成天看着人家赌,不过我们几个小子根本玩不起。
电视里的混子出手就上几万块,这曾经让我很羡慕。但混了一段时间之后,我才明白那些故事多么虚假。不是每个老大都玩印钞机,也没有哪个政府主动贷款支持黑社会发展。
我还算不错,东子他们只是跟着我混日子,山屁哥很少找他们,自然场子的钱也没有他们的份。那个年代消费水平不高,他们每人一天两碗拉面,高兴加几个口杯,我还能负担的起。
社区旁边有个车队,都是跑长途的。可能是砍了老千那件事情让司机们觉得我这里还不错,于是他们总来玩。场子旺起来之后,周围许多客人也凑到这里。后来与山屁哥一商量,我干脆抬高了场地费用,把那些无聊来打发时间的老头老太太都送走了,场子里局面的价码全是大的。
由于玩的大,当然会有输红眼的人想跟我借钱。山屁哥把老K搬到我这里,不过显然更加信任老K,让他来放债。
当时的利不是很大,仅仅是10%。借一千,三天之内还一千一,三天以后按照天数来加。其实这已经够善良了。一般高利贷都把利加到本钱上,第一天一千加一百,第二天就是一千一加一百一。而且慢慢的还会翻倍。如果一个月还不清,还是选择跑路比较好。放债放的多的时候,老K大约签出去将近十几万块。再多我们不敢借,万一出点事情可担待不起。
有借不一定有还,我真后悔自己惹上这种麻烦——三天两头得去催债。结果终于让我碰上一件头疼事。
那次欠钱的是个中年汉子,我还记得他叫大狗,要不是在借条上写着用自己房子抵押,老K都不想借他。这家伙也是个混子,替老大办事扎了几个人,在监狱里蹲了很久。不过进去时大狗的嘴不老实供出几个兄弟,结果出来以后没人罩着,一般的厂子也不雇他。成天惹事,到处借钱喝酒烂赌。
大狗以前练过武术,年纪大一点的哥们应该记得很久以前练武挺时髦。那时候的教头就跟现在的黑社会老大一样,我舅舅小时候被别人欺负了,我一个亲戚就找了一个教头,抗着那些绑着红缨的片刀把居委会包围住。换到现在来说,相当于带着兄弟把警察局堵上。
只可惜那种场面现在不会发生了。听鸡头说新疆有一个老大挺猛,带着弟兄在警察局外面跟民警对射,愣是用火力把警察压制住了。仅仅风光一会,隔半天就被军警灭了。那些仿五四怎么能干过五六和八一,而且军警还动用了火箭筒。
当年可没这种差别,都是红旗下的人,办事讲究,出来混只动拳头,横行全靠一身胆量。
大狗就玩过几年刀枪棍棒,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门派,就算是***太极,我也不想跟大狗切磋切磋。我当时让鸡头帮我催,钱不多,鸡头又会说话,应该没问题。
难得有人拜托他办事,鸡头兴冲冲的拍着我的胸口说:“阿峰,这些人里就你有眼光。这种事我最在行,以前没有哪个小姐敢偷着不让我抽钱。放心,一定利索的解决。”
不过鸡头鼻青脸肿回来时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大狗跟小姐可不一样,没等鸡头罗嗦他就动了手,提着棒子追了鸡头半个山头。东子给鸡头洗了洗伤口,气愤的说:“***,欠钱还有这么横的。我去要钱,不给钱我捅死他。”
我苦笑着说:“又不是你自己的钱,你干嘛这么生气。小心点,别捅大娄子。吓一吓他就行,不用带刀子去。”
东子不经意的点点头,结果这个愣头青自己一个人去了,被大狗又是一顿揍,他那小体格根本不够大狗玩。
别以为混这道的人身手都好,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因为狠才出名,跟那些真正会两手的人比起来还是嫩的多。
没办法,晚上我把朋友都叫到了场子外面,带着他们又去了大狗家。
大狗家在半山腰,一间小瓦房,院子里还养了几只鸡,看起来生活水平不怎么样。挺奇怪,越是穷人越喜欢赌,我还没听说哪个富翁去赌博输光的。大概是因为多一点钱少一点钱对穷人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靠着墙根等死。
大狗没结婚,跟他老父亲住一起。老爷子可能对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我去砸门的时候他居然还躺在炕上看那个黑白电视,只是顺着窗帘瞅了我一眼,随后便垂下头不再理会。

砸了十几分钟,大狗才气冲冲的走了出来。刚看见他的时候我吓了一跳,虎背熊腰,高我半个头,还提这一把铁锨。跟绰号一样,这家伙就像饿极的狼狗,两只眼睛一直闪着凶光。
看了看我带的那些人,大狗马上就笑了,问:“小崽子是不是欠揍啊?打了两次还没打老实?”
大狗笑起来还有点魅力,我笑了笑没回答,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帐,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大狗愣了一下,可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随后举着铁锨喊:“快滚,别***耽误我睡觉!”
我也不想耽误他睡觉,可惜身后还有哥们瞅着,我自然不能丢面子溜走。我把怀里的刀露了出来了,笑着说:“认识山屁哥吗?”
大狗岁数比山屁哥大,都是一个地方混的,当然听过山屁哥。不过看起来他对这些后起来的混子挺不满意,马上接口就骂:“让山屁自己来吧,就算我把打死,也没钱还!”
“没钱还用房子抵,你借条上写清楚了。”
我刚说完这句话,大狗就举起铁锨指着我骂:“你看你那个倒霉样,想拿房子就把我宰了。”
东子这个傻逼突然在后面起哄,“峰哥,教训教训他!”
我登时发懵起来,东子有些过分高看我,以为什么事我都能摆平。以前都是我揍别人,要么找机会,要么靠人多,真正像爷们一样单条的事情我没干过多少。上次跟大学生对砸的事我还记在心里,回想起来鼻子隐隐蹿疼。
想是这么想,可是我不能说出来。看了看大狗家的院子,我找了两个铲煤的小铲子对他说:“一人一把,把头卸了,你把我打服了的话,那钱我不收了。”
大狗挺实在,他也不愿意动刀子,接过小铲子说:“你还小,我也不想把你打残废,就这么定了。扛不住就吱声!”
脑袋不会转弯的人就这德行,我说我不收不代表别人不收,大不了我认输,以后山屁哥自然会来收拾他。
煤铲的棍子不算粗,两个指头那么宽。我估计大狗看见我们都带着刀也怕了,真要拼起来他没好果子吃。
我还没拆完,大狗就冲过来开始砸,大概想立威把我放倒。
我没拆完铲头他就拿根棍子过来,这确实冲动过了头。我用胳膊挡了一下,心里暗骂这孙子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我感觉胳膊要断了一样,好像被火苗灼烧般发烫的疼。没想别的,我咬着牙直接削向他的小腿肚子。
就一下,大狗的小腿肚子被铲子戳破皮,立即见血了。大狗随后吼了一声倒在地上。我抡起铁铲子拍向他的脑袋,大狗慌乱中双手抱住头,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没有给他机会,连拍带踹不一会就把他放倒了。他挡着脑袋的胳膊上全是血,衣服也破了。铲子的边缘有些钝,那些伤口都是强行划开的,歪歪扭扭的样子很残忍。
大狗的父亲这时候从屋子里冲出来,声音挺沙哑,似乎拼命一样在旁边喊着:“停下来,快停下来,别打了!”
我把铲子扔掉,大狗在地上叫了几声就站起来,还想上来跟我玩命。老爷子把他拉住了,哆嗦着说:“你们收了房子别打我儿子,求你们了。”
看着他父亲蜡黄的脸上的眼泪,还有那座墙壁都熏黑的房子,我突然感觉有点烦,摆手对他说:“算了,就当我输了。钱不要你的利息,三个月还清吧。”
煤铲可能有年头了,木质有些松,回去以后我看到胳膊上印着一道清楚的淤痕,不过骨头没什么事。
大狗的事就这么结束了,后来他按时还了钱,虽然没给利息,不过我看见他的手脖子上纹了四个字:永不再赌。
一点也不好看,松松垮垮的,一看就是自己扎的。
不过我突然感觉自己终于做了一件好事。好不好对我来说,并不是会不会得到别人的夸奖,只要我自己认为对,那种感觉便足以让我得意很久。
后来大狗的爸爸把我叫到他家吃了一顿饭,还给了我一些他自己整的烟叶。作为回礼,我让和尚请了几个工人把他家的墙重新刷了一次,看起来不错,至少我这么认为。
老爷子当时笑的挺开心,我觉得人有时候应该做点亏本的事,那种满足感比赚钱更塌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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