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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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嘈杂的人群,我想起了老师傅的话。确实,人往往只想着自己受过什么委屈,却说不出留过多少伤害给别人。就像这群人,这群陌生的人,明早醒来的时候,或许他们在咒骂着我,或许我在咒骂着他们。这没有丝毫的意义。
毛毛犯愁的时候我建议他再给亮子打个电话,小王如果可以出面的话,一切都会清楚明了。不需要他亲自来,一通电话就可以解决。
毛毛和亮子都接受了这个建议。毛毛联系到小王后,我下车捧着电话走向人群,心里有些发慌,不过想着等在电话那头的小王,一切变得很充实,甚至我可以斜着眼睛瞟过每一位对我不屑的家伙。
警队与军队一样,或者和这社会上除了我们之外的所有地方都一样,等级是无法无视的。这几个警察只是润生公司附近的片警,站到远处一直淌着笑,向小王解释他们只是来调查情况,随后把这些人的背景甚至后台都向我透露出来。
这群混子带头的是个叫周景的家伙,以前是个练武的,与邻居发生争执时候失手闹出人命。有些悬,仅仅一个“手切”砍在脖子上,居然让自己在监狱里蹲了四年。据说以前在省级比赛中拿过第三,地地道道的练家子。
周景的命不大好,家里四处借钱浇灭了邻居的火气后,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成叠的欠条了。有的时候不是人不想改过,而是根本没有机会改过。社会现实与想法像是医院越来越发达的水平一样,即使知道自己能活过来,偏偏无力支付那笔代价。周景出来之后四处打工还债,这种人没有几个老板愿意收留,最终逼上了犯罪的道路。可以说,那一记手切打的不只有一个人,也许是两个,也许是更多。
周景“进宫”的次数基本与他在家的次数一样多,勒索、替人斗殴、敲诈,前科很多。因为他的父母比较可怜,周围的警察也大多念在这个情面上一直以厅外和解为主。混子没有单纯的共同点,有的是天生喜欢走这条道,喜欢横行霸道的感觉;有的则是极度自卑,极度对社会不满,妄想用自大来掩饰自己的害怕,而不得不继续走下去。周景属于后者,更是后者中最不幸的一种。即将跨越2000年,社会口号已经改成奔向小康,靠强制手段混日子的黑社会大多转型成为以各种经济为主,黑官勾结的形式。黑社会到这种程度有些可笑,几乎彻底与地皮无赖划清。这年头,动拳头的人永远比不上动面子、动钞票的老板。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周景这种控制不住手脚的人不再吃香。毕竟拳头比不上刀子更比不上枪,大哥们真想解决对头,大可以像汪洋那件事一样,从垃圾堆里拉出一个愿意卖命的人,完全除掉麻烦。混了几年,周景一直不好不坏的浪荡着,没有老大愿意收他。
从迪吧之类年轻人消费场子兴起后,周景渐渐出了名。一些小痞子崇拜他无所畏惧的身手靠在了他的身边,倒是组成了一个纯靠打架斗殴为主的势力。黑社会之间的事情大多靠钱来解决,替一些生意老板解决麻烦,这让周景尝到甜头,也开始打点上下,成为一个谁也不服的人物。
周景看见一个陌生人与自己找来的朋友在远处说事,大概心里犯嘀咕也走过来。警察急忙冲我点头,示意我现在离开,随即对周景说:“我一朋友的弟弟,刚碰上聊几句。”
我偷着打量周景,也有些害怕。这家伙体格出奇的好,肩膀很宽,身材倒三角,个头虽然不比我高,但眼神的角度却已经盖过了我的头顶。
“哦。”周景点头瞟了我一眼,“那群孙子刚才还在这闹,跑的倒挺他妈快。”
发话的警察指着手表说:“挺晚了,你先回家吧。等一会我们也得走了。”
我挨个点头笑了一遍,急忙跑回了出租,上车之后我便让司机把车挑进另一条大道。
就算都是驴,至少毛毛这种人磨的是谷子,而周景磨的是糟糠。听我说完之后,毛毛很瞧不起,“我他妈就看不上这种为了几个钱让别人使唤的傻逼。”毛毛边骂着边问:“晓峰,哥今天给你露个脸。你说吧,我找人在这灭了他,还是等他回家了慢慢玩?”

“这种人打了也没用。”司机一副老江湖的口吻说:“几个哥们,给你们讲个事。”
毛毛皱眉不爽的点头。
司机特深沉的说:“前两天我陪老婆逛街,就在中央街那里有个姑娘被流氓调戏。你猜怎么着?那姑娘当街甩出一沓票子喊,谁帮她揍这个流氓,钱事后全拿走。这话刚喊出来,旁边立马冲出来两小子,连打带踹把那流氓打昏了。”
毛毛笑的合不拢嘴,“操,这操行还泡妞。”
司机接过我给的烟,摇头说:“我要是年轻几岁,我也冲上去了。我意思是,这逼养的社会,有钱还怕找不到人?”
我赞同说:“毛毛哥,那俩老板肯定也不在乎这点小钱。说好听的,咱是想从大雷那里赚面子,说难听的,咱自己这不是找罪受吗?”
司机脸色登时变了,接口问:“哪个大雷?”
我这才发现自己没管住嘴,毛毛则大方的说:“矿山。咋?你知道?”
“干这行的整天就跟车里人扯蛋了,啥事没听过?”司机撇嘴说:“这个大雷可不是一般人物,前两年矿山附近我们都不能去。在矿山停着,有活没活都得交钱。不过也行,矿山那边倒是没听过哪台车被抢的。”
“废话,这地方要都给大雷管,哪他妈还有敢出来闹事的?”毛毛嘲笑说:“事都被他自己闹干净了。”
毛毛冲我昂头后,我继续说:“这周景再牛逼也不敢跟警察的色吧?让小王来,咱把他带去润生老板那边,一次给他整老实了。”
毛毛为难的说:“操,你以为小王是我媳妇,想叫就叫?他才三十出头,靠着家里路子野爬上来,现在呢,就咱老朱看到他也得打个招呼。这逼玩意,混的再出息遇见明面上的人也得矮三分。”
司机还想插嘴,二郎不满的说:“大哥,你把嘴闭上。别哪天我喝美了把你车牌号报出去。”
司机马上调头看向窗外,嘴里还是嘀咕着自己见过老朱之类的话。我不由笑出来,我觉得他过的很开心,没有心机的人往往都比较幸福。
几个警察这时已经离开,亮子还没带人来,毛毛琢磨一阵还是再次打通了亮子的电话。碰上这种人,亮子也烦。不怕不服的,就怕不要命的。亮子最后答应了我们的要求,“跟着他,看看他去哪了,到地方给我打电话。”
我得佩服一下司机的勇气,也许在他看来,能亲眼见一次这种事,以后也算多了一种吹牛的资本。等了一段时间后,司机悄悄跟着散伙的周景那群人的车,兴奋的德行就像自己被公安征车一样。
周景带人扎进了一家迪厅,也许以为吓走了我们应该带着兄弟找乐子。司机停在门口听毛毛讲电话,不住给我们出主意。人与人的关系很无谓,即将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悲剧在他们看来,竟然仿佛电影院里的故事。毛毛得意洋洋偶尔对他吹嘘,我却没这份心情,我想起了煜。我说过,也许在别人眼里我应该是天天疯狂,天天不知疼痛的快活,但我偏偏找不到这种样子。我很感激煜,也许距离让她更了解我,也许因为她没有经历,才会更冷静。
煜说,也许在别人看来是喜剧的东西,在本人看来却是悲剧,只因为这剧目里的主角不同。
我不求被别人理解,只要不被误解就好。不过,这像是小时候发愿成为宇航员一样,太过遥远。每一天,总会有人站在远处看着我,想从我这种身上找到他们认为快乐的东西。每想到这,我都认为自己应该沦为男性,而不是男人。混时间久了,我竟然失去了唯一对自己有用处的东西——勇敢,而且我竟然学会了对我最无用的东西——思考,如果可以算作思考的话。更多时候,我认为它是抱怨。
等了很久,周景几次到门口呕吐,我都用种跑过去把他放倒的冲动。我不知道原因,我只是憎恨自己的脑子。110响起的时候,我第一次发现这种声音太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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