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残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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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被几个保安捅到派出所,毕竟挂了案,那地方让我有种用手电筒代替太阳的感觉,虽然明亮,却没一丁点的温暖。在毛毛耳边说了几句软话,毛毛本打算逗逗保安的心思也打消了。
看到我们仨满不在乎的态度,保安也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简单询问两句之后便把我们放掉了。
金笛笑岔了气,毛毛挂不住面子不停地骂着,让我第二天早点起床,陪他到这消消火气。
打打闹闹而已,我本以为毛毛只是气话,也许被金笛激到了,没想到他竟真的找来一群哥们堵上了铁中的校门。
在门口的传达室打听了半天,比划过个头之后,很容易的问出了大戚的班级。毛毛气冲冲的敲开了还在自习的教室,张望半天没看到大戚的脑袋,监管自习的女老师吓的不敢吭声,反倒是一个女同学站起身冲我们训话。
走廊里的哥们都发懵,再怎么说,一群男人也不能对一个女学生发脾气,幸好金笛在,劈头盖脸一通吓唬后,女同学脸色发青的告诉我们大戚正在体育馆门口训练。
我走在人群末尾,听到教室里传出很多不屑声,大多是男同学耍嘴皮子的吹嘘。无聊的狠狠踹了一脚教室后门,里面立即变的很安静。只有刚才那位女朋友不满的起身追到走廊狠狠瞪着我。
我对这种人一点办法也没有,两个世界,两种脑袋。唯一相同的就是,她和里面那群人一样,或者担心自己受罪或者愤怒自己学习的时候被打扰,而对大戚的麻烦却视而不见。
走出教学楼后,操场另一头便是体育馆,一群高个正在篮球场玩着花样,看起来大戚是校队队员。
“咋整?”二郎记恨,凑到毛毛身边问:“都揪出来?”
“一个也别跑。”毛毛点头说:“我不爱跟学生计较,一会都给我在大门底下钻几个来回,心情好了就拉倒。”
旁边的哥们不清楚昨天的具体经过,交头问着为什么来这种地方闹事,金笛笑眯眯的想回答,被我急忙拉到了身边。
操场上还有其他学生在训练,篮球场围观的人也不少,我们走过去时大戚正玩的起劲,上蹿下跳的在几个女学生眼前晃悠。站在一旁的体育老师先发现了我们,皱眉走过来问我们是不是找人。
毛毛指着大戚,“你把那小子给我叫来。”
“这是学校,有什么事放学了到学校外面解决。”体育老师有点胆怯,但还是有板有眼的说。
毛毛扯住老师握着电话的手,“没你事,别跟我说堆没用的话。”
回头冲我们招手,毛毛不满的骂:“都他妈看啥呢?先把那小子给我按住。”
这时大戚才发现出了事,我和二郎刚带头冲向他的时候,他便撇掉手里的篮球转身开跑。人惊慌时跑路,或者闷头一路下去,或者不停转着圈圈,而大戚则属于头一种。
我刚扒开人群追上去的时候,身后几个哥们已经不耐烦的吼起来,二郎抄着矿泉水瓶子卯足力气往大戚脑袋上砸,其他昨晚叫过号的小子立即四散,干净的让出了大戚身后的路。
另一头篮球架后面就是矮矮的校墙,大戚估计想玩昨天那套,认准目标便冲,但太过着急没俯下身子,竟然被篮球架绊住,上半身硬生生的被横梁别住,随后直接摔在了压架子用的大石块上。
短短几秒的事,毛毛正拉着教练,看到大戚摔倒不由笑了起来,“**,让你跑,摔蔫了吧?连个声都不吭了,昨晚不是还没完没了的废话吗?”
几个哥们猜出大戚一定是说话不着调得罪了毛毛,立即附和说:“把他嘴给扯歪了,小崽子连话都不会说,到社会上也是个残疾。”
我摇着头走向大戚,心里念叨着他自讨苦吃,没想到从侧脸看上去,大戚竟然不住的抖动的脑袋,眼泪抑制不住的顺着下巴往下淌,甚至可以清楚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我登时慌了神,扭头招呼二郎过来,“不是摔出事了吧?”
金笛也跑过来,不当意的说:“昨天晚上还挺拽,这人一多了,摔一跟头就爬不起来了?”
二郎走到我身边,看到大戚正蜷着身子,两只胳膊紧抱着脚踝靠在架子上,立即起疑大声骂:“你他妈装什么呢?痛快儿滚过来,还等着我去扶你?”
大戚没有回答,脑子一直磕着篮球架,砰砰的声音加上他完全皱在一起的五官,让我和二郎都清楚一定出了什么意外。

毛毛不满的走过去,一脚踢在大戚的后背,骂:“别跟我玩这套,把昨天那几个小子都叫回来,咱好好算计算计。”
大戚猛然间嚎了起来,仅仅一声便断了线,单膝蜷在怀里,一只手不断拍着水泥地,嘴里慢悠悠的喊着啊啊之类含糊不清的字。毛毛忽然打了个激灵,大步蹿到我的身边,让出了大戚的惨样。
所有人都怔住了,而金笛干脆一头扎进我的胸口,双手死死扣着我胳膊上的肉。我没感到疼,意识停在大戚身上,不论如何都抽不回自己的目光。
大戚一条左腿彻底废了。上腿骨从膝盖上侧穿出,我甚至怀疑脆弱的膝盖已经粉碎。分不清是黄色、白色还是红色在那一小块画面里交融,忽略了大戚的表情,大戚的呻吟,我盯着那截骨头,失去了站稳的力气。
教练第一个跑过去,按着大戚的双手让他不要继续作弄伤口,回头到处吆喝别人到校门口叫车。
毛毛啐着口水,低声招呼我们快闪人,而金笛拉了我几次,我都迈不动腿。直到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才感到凑在一起的眉毛和额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敲着脑袋连忙跟在毛毛身后跑出了学校。
其他几个体育老师追到门口,试图发泄一下,毛毛丧气的想动手打人,他们才悻悻躲在校门内。我一直没有回头,边走边咽着口水,嗓子却干的发疼。
“回家呆着,我找朋友处理一下。”毛毛随口提了一句,便让我们散伙离开。金笛拉着我的胳膊,偶尔跑在前面,偶尔又藏在我的身后,也许想尽快跑掉,也许又会害怕一个人想起刚才的事,就像我的心情一样。
我从没想过仔细看别人的伤口,尤其是因我而起的伤口。我知道它们存在了,知道它们掩盖不住血肉了,这对我已经足够。但偏偏每一次碰到这种事情的发生,我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它们夺去了一切,眼睛、耳朵和心思。不是所谓的兴奋,不是假做清高的后悔,更没有好奇或害怕,而是紧张,没有任何愧疚和成就的紧张。
面对它们,我只能听到自己混乱的心跳,力气也会一丝一毫的消失,仿佛那些伤口蔓延在自己身上一样。而这次,蔓延到了我的脑子里。大戚只是一时失嘴,尽管是意外,却有我脱离不了的干系。他不是地痞流氓,本不应该承受这些,带着CD炫耀,在女孩子面前逞能,这才是他应该享受的生活。然而一句话便让他失去了这些,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
站在家里的阳台,我无故烦躁的扯下窗帘,擦过那张总让我觉得沾满灰尘的脸后,我在客厅中央用它点起了火。
金笛盯着我,半晌不满的踩灭了火,“烧了拿什么挡太阳?”
“挡你妈挡,”我顺窗把窗帘丢到楼下,“别人看不见,自己就看不见了?”
金笛昂头看着我,突然笑了起来,“他自己倒霉,谁让他碰上了毛毛了。这要是碰上大雷,废条腿他也得挨打。”
二郎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的腿,插嘴说:“妈的,这年头跑也是死,不跑也是死。他这就不错了,不比大眼强?以后谁他妈追咱,咱回头就拼了,别窝囊的自己把自己送火葬厂去。”
我看着二郎的眼睛,许久才撇嘴说:“行了,这两天老实在家蹲着吧。我要是有个儿子,他被别人整成这样,我卖命也不算完。”
二郎嘀咕说:“黑子哥不是今天让我们过去”
我打断了他的话,偷偷瞟了一眼金笛说:“那群人就认识你、我和毛毛,毛毛有亮子罩着,咱俩靠谁?自己留点心,黑子随口说说还真信了?”
岔开话题后,二郎不满的说:“要不然咋办,天天帮他忙活,连点钱都捞不到?”
“亮子倒是跟他那么多年了,捞到啥了?”我不屑的说:“黑子玩的明白,给人好处也不能一步到位,一点点给,让别人有个盼头。都捞足了,以后谁还替他办事?”
二郎会意的承认说:“你他妈要是早生几年,准比黑子牛逼。”
“我早生几年,早被警察逮进去了。会想有个屁用。”我叹口气,脱力的靠在墙边。突然这片白花花的墙壁让我想起了大戚的骨头,反胃的跑到卫生间扣了半天嗓子,我恨不得吐空肚子里的一切,心肺脾胃,也许这样才能永远舒服的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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