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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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明辉沉静了很久,转身走到办公桌后继续翻着什么,看到他摆在桌前的钱仍然没有收回去,我会意的拉着二郎走出了门外。
金笛好奇问了几句,我耸肩没有解释。
一个可悲的人不是他知道的太少,而是他不敢说的太多。
毛毛出来时胳膊下多了一个皮包,谢绝了马明辉的招待后,毛毛扬着笑把我们拉到酒楼开了大包。
“不是不帮吗?”我指着鼓鼓囊囊的皮包无奈问。
毛毛无所谓的笑着:“你以为什么人都得帮?我拿了他的钱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事办不成只怪他自己没份量。有机会你跟着黑子哥好好学学,不一定拿钱就卖力,再说了,谁也不能一天只吃一顿饭。”
看着毛毛喜笑颜开的模样,我明白马明辉又掉进了另一个窟窿,不屑的低头灌着自己的酒。习惯了非黑既白的生活,当我发现身边每一个人不是想象中那么纯粹的好与坏时,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些人,包括自己。
随了金笛的心愿,毛毛请我们去上海路的一家迪吧看喷火表演。宁佳打来几通电话,最终我不耐烦的让她到月亮湾等着,自己一个人回去了那里。
看到黑子时他主动问起了马明辉的事,嘴里念叨着马明辉刚刚打来电话,但没有提毛毛拿过钱的事情。
我琢磨着要不要提醒马明辉与宏伟有矛盾,黑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把宁佳支进包房里玩后,拉着我来到了他经常一个人坐着的总统包。
空荡荡的房间不会因为多摆设几个玩意而显得热闹,我局促的不知应该坐在哪里。黑子轻笑着把我拽到身边,却问出了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大眼死的时候,你看仔细了吗?”
猜不到他的意思,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泄气的承认说:“我看见他被车轧了,一害怕扭头就跑了。死是肯定死了,胸口都被压塌了。”
“跑的时候你回头看了吗?”黑子继续问。
我沉默着尝试想起当时的模样,然而想到的只是各种颜色拼凑在一起的图片。尽管它们尽力在互相交融着,我却仍能分清哪些是血,哪些脑浆,就像是自己亲手一点点抽出的一样。
“如果大眼死在你脚底下,你绝对不会掉头就跑。”黑子后牵着嘴角说:“我从没听过哪个人遇见那种事的时候敢掉头跑掉的。”
我哆嗦的喘着气,知道黑子并不是想**我的把柄后才大胆的灌了口茶水。
看见我被呛到的样子,黑子没有伸手帮我顺顺后背,反倒冷静的看我竭力平息。
“不是不想跑,在那种时候,谁都不敢把后背留给一个死人。说白了,怕的不是死,怕的是他又活过来。”黑子同样喝下茶水,这时我才发现他喝茶根本没有那些品位的过程。就像他做人一样,他在乎自己喝下了什么,而不在乎自己正在喝着什么。
“马明辉现在又干起来了,宏伟害怕?”我小声问。
黑子满意的点头说:“没有谁能一辈子骑别人脖子上。就算马明辉不记仇,宏伟那人自己也不能不掂量掂量。”
仿佛自己在和一面墙说话,我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活着的回应。黑子不停卡着烟灰,半晌才说:“明天你叫些小子去马明辉那地方呆着,遇见再有人闹事,你们上去掺合掺合,别让马明辉看出来。”
“把事闹大点?”我不解的问。
黑子紧缩着眉头,“找些小崽子去,我不放心亮子和毛毛,他俩太扎眼。”
我心想没错,亮子那性格不肯吃亏,毛毛则不会做作。而我,几年下来学会的可能只有逼着自己往下跳。
也许我爬的再高,也只是为了更狠的摔下去,不论是别人推我也好,自己情愿也好。混就是在爬着一座山,下面有人顶着,上面有人踩着,那些爬到峰顶的人却只能跳下去。如果可以,他们重新来爬,如果没了资本,他们将永远成为烂泥。
“大雷那头刚被人搜过,一家夜总会能搜出几十把管制刀具,他也真能整。”黑子嘲笑说:“明天开我车去吧,马明辉给多少钱你都拿着,别太独,分一分,赚钱就是为了送人的。”
我急忙点头,黑子打量了我一会首先起身离开,在门口时突然补充:“以后呛到了也忍着,像个男人样,没必要让别人笑话。”
我垂头看着桌子上的茶杯,一时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陪宁佳在月亮湾玩了一会,酒喝出后劲,我不禁夸口起自己即将在这里帮忙干活的事。宁佳崇拜的讨好几句,开口想让我把她也弄到这里上班。
“这啥都不缺,就缺小姐。”我愚弄说:“你要想干,我马上跟黑子哥打招呼。”
宁佳气愤的掐着我的胳膊,她不是一个坏女孩,只不过心眼太少。“你以前答应过我,混明白了到哪都带着我。”宁佳翻出旧账问。

我靠在她的怀里想睡,却总觉得她身上的味道很陌生。每次醒来,我都会后悔与她做过爱。不是自以为高贵,更不是自以为干净,只是我觉得睁开眼时不应该看到不应该开始的那些东西。
如果我每句话都会被当真,还是不要爱上我这种人。我说的时候它们都是真的,我说过之后,它们的真假并不重要。
我希望宁佳会懂这些,仅仅是希望。
半夜宁佳把我搀回家后,我拽着二郎低声说了黑子的意思。
二郎反复眨着眼睛证明自己已经困了,“这回绝,边拿钱边坑人。”
“他能给多少钱?给的再多还有宏伟一个人情大?”我摇着黑子丢给我的车钥匙,借着酒劲炫耀起终于有了点骄傲的资本。
“还他妈把毛毛当成佛供着,我瞅他也不是老实人。银行每年烂账还不有几个亿?他要真舍得花钱,几百万早打成废款了。”二郎抢过钥匙,突然感慨说:“咱他妈要是在老家也有这底气,谁还敢跟修鬼他们狂?”
“早晚有那一天。我宁愿吞不下肉被撑死,也不想喝点汤被呛死。死了被人可怜,我还不如被人骂着可怜别人。”我终于理解了黑子的话,忿忿骂着。
宁佳醉醺醺的拉我回到卧室,断断续续**,我找不到**的理由。没有像我这种年纪的男人会说自己累了,但我确实累了。一边想着于丹话里那些朋友的伤口,一边想着自己刚与二郎发下的宏愿,我很怕当我努力爬着的时候,会把自己的哥们一一挤下山顶。
宁佳疲惫的躺在我的胳膊里把玩着我的手指,偶尔还会吹捧我混到手的东西越来越多。我看不到,我多么希望它们都是我混到的,而不是我用其它来换到的。
第二天清早我便给李桐打了电话,坦白自己想知道修鬼那些事情时,李桐不满的把修鬼骂了一顿。
汪洋还是很讲究的男人,知道这群小子受了欺负,自己不方便跟周虎翻脸,安排自己在派出所的朋友到处抓着那群捅人的小痞子。
倒还顺利,上午递过话,下午便把人抓齐。那群小子有恃无恐的模样很嚣张,都未成年,争着抢着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想在大哥面前立次功。
修鬼的小叔也是道上的混子,本以为靠着汪洋能露脸,没想到汪洋把人抓齐后直接交给他处理。开口三万,小叔刚喊完话就咽回了肚子,周虎竟亲自出面找上了他。
随便谈了几句,小叔一分没要把案子撤掉了。
我很平静的听着李桐的唠叨,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她活的彻底,我们活的干脆。
“这事办的聪明。”我夸奖说,但我没敢说心里话,我害怕汪洋像黑子一样,转头把面子留给周虎。
李桐许久没吭声,“还有件事更聪明。”
我警觉的问:“我哥怎么了?”
“我搞不明白你们这些人,受了冤枉气还舔着脸去扛!”李桐不满的骂:“你哥认了。”
“认了?”我登时觉得胸口布满斑点一样一片片烧着,“这么快?”
“嗯。”李桐说:“修鬼他家刚把案子撤了,你哥就主动认了。这几天下判,那家人想整你哥,周虎不知道咋想的,出面给你哥留了路。差不多是两年。”
我这时才醒悟修鬼和斧头那种倔脾气的人为什么轻易放手。如果修鬼学会了世故,我还可以接受,斧头那种一个心眼办义气事的小子也变的与我一样缩手缩脚,这会让我很难受。
哥们白挨几刀,换自己一个远方亲戚少蹲几年冤枉牢,我究竟是得到了,还是一无所有了。边温暖边心疼,我竟发现自己浑身冰冷,人真正被感动时都是这样不知所措。
“放心。”李桐安慰说:“汪洋不能让你哥吃亏,他说修鬼懂事,借修鬼光你哥也受不了苦。”
“我哥那种憨人到哪都得受人欺负。”我没好气的骂。
“你哥字写的不错,汪洋跟朋友打过招呼了,去监狱里让他写写报告写写信什么的。怎么说周刚他们也是我朋友,我不能让他们白受气。”李桐自信的说。
我不清楚她对汪洋的手段,但很信任汪洋对她的溺爱。
挂上电话后,我反而很轻松。轻松到仿佛身上什么都没有穿,急于抓住一切东西一样。
招呼起二郎和刘宇后,我仔细刮着胡子。我想我应该笑了,世界上对我哭过的人很多,但真正对我笑的却只有这么几个。即使是值得哭的事情,他们一样在笑,只有被忘掉的人才应该去哭。
所以我笑了,而且,我希望他们有一天也会因为我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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