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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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猛扑几下,像是回光返照的病患一样无力的停在了KTV的台阶前。
我的气管似乎已经纠结在胸口打结,能够呼吸到的只是一点点颤抖,至于脑子,却仍是混乱的激动。我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亮子不经意的恐慌如同我自己的胆怯,他心里堵着的阴影如同散在周围捆绑我的那些经历。可以说,也许我纯粹是替自己砸着那些车灯。因为我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即使亮子这种人也会有害怕的玩意。这让我有些失望和难受。
车门刚开,没等人蹿下来,毛毛骂了句“操”,领头跑过去一脚踹在了前排副驾驶车门。那个命不够硬实的家伙登时被车门别住,闷哼一声缩了回去。
其他哥们跑出来拎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往车门上砸,亮子返身冲回场子敲碎了啤酒瓶,冲我吆喝:“把那司机揪出来!”
我喘着粗气立即照办,毛毛反而笑出来:“把手里那玩意扔了,别他妈炸了!”
我这才恍悟,陪着人群一起嘲笑起自己刚才的冲动。
司机年纪不小,依在旁边人身上胡乱推着我伸进碎玻璃窗的手,这让我很烦躁。旁边一哥们甚至恼火的抢着去拔窗锁,玻璃渣子刮破了他的衣服,登时见了红。
“你他妈自己滚下来,好说好商量,真等我把你拽下来,脑袋瓜子我先给你开条缝。”哥们忿忿的骂着。
不过司机根本不在乎,蜷缩着身子竟然抬脚踹着,眼神不住向后张望。
我不自觉的朝后打量,迎着我的眼线,两辆出租扎到路边,从上面蹿下几个人骂着嚷着便冲向了我们。
一把折叠椅在我身后敲碎了另一个车灯,亮子突然吼起来:“都给我滚一边站着去,谁他妈敢动一下,看看我亮子能不能弄死你们!”
我立即知道来了麻烦,这群人不会是刚才亮子电话叫来的哥们。能骑的住人的时候,事前没人会大咧咧报上自己的号子,亮子这么喊,无非是想震住场面。
毛毛瞪大眼睛走到亮子身前,冲着仍昂头往我们这边走的人群喊:“这屁大个地方也有敢跟月亮湾亮子叫号的人?”
“我他妈管你是谁呢!”人群中爆出一声,立即挑开了气氛,那群小子全然听不进毛毛的话。
倒是车里的司机这时候喊出了声音:“都别闹!都是误会!”
我扭头看着他,发现郭敏不知道什么时候藏在了我们的身后。
“他是这地方的老板?”我小声问。
郭敏刚要张嘴骂,我搂过她狠狠勒住了脖子说:“到里面呆着去,今天晚上谁也不敢碰你一下。”
郭敏有些慌了神,毕竟是女孩子,可以学着男人的模样在道上咋呼,但遇见这种情况,直勾勾的眼神还是证明了她的胆怯。
我凑到亮子身边嘀咕了几句,亮子嗤笑着让我们把老板接出来。
“等十分钟,十分钟以后看看谁狂。”亮子转身对我们低声说。
老板狼狈的下车后,心疼般看了几眼车头,领着十几号人戳到了亮子对面。
“我姓王,我不知道咱中间有什么事,做生意讲究朋友多,咱到屋里坐会吧。”老板伸出手,话虽客气,表情却没什么笑意。
亮子挠着眼眉,没一点握手的意思。
“这地方叫啥?”亮子冲毛毛问。
毛毛怔了一会,我抬头找着KTV的门牌,接口回答:“王家路。”
“操,一听就是农村地。这十几个瞎张罗的都是亲戚朋友,全跟着你姓王吧?”亮子不屑的说。
王老板脸色登时沉下来,“月亮湾这名我听过,都是干这行的,那么大个场子不至于到我这拉小姐吧?”
“那玩意我不管。”亮子皱眉说:“打我们矿山的人,那就是打我亮子的脸。”
“**的,你脸值几个钱?”王老板身后有人边喊着边露出面,“哥,你回去。我他妈非把他撩倒。”
“刚才就你喊的?”亮子瞪大眼竟推开我们迎了上去,冲着那小子吼:“有纲就把我埋这!”
亮子边说着边指着自己脚下的地。人群里有人伸手推搡亮子,毛毛立即和我们挡在旁边,互相指着鼻子没完没了的骂着。
场面很可笑,不过就是这样。当初山屁哥听到铁路秃子的名,就忍气吞声的把我送出去,月亮湾和矿山的名绝对比秃子的力度要高的多。除非有人挑头先把亮子放倒,不然没人傻到自己出来撞墙。
没一会,道边一辆接一辆停下车。亮子伸手冲刚来的哥们比划,这时我终于舒服的吐了口气。
前几辆一来,毛毛立即扬着笑招呼,王老板的人则防备的往后撤。等到最后一辆来时,毛毛却愣住了。
居然是鞠武。
一身便服,扎在人堆里毫不起眼,偏偏我能一眼认出他来。
“那家伙是雷子。”我提醒说。
毛毛点头,“我知道。”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毛毛,亮子却摇头笑:“刑警大队一个小内勤。”
毛毛冲我眨眼,我立即明白鞠武绝不是一个内勤这么简单。
“人倒是不错,就是不会办事。”毛毛补充说。
“操,要是会办事,他也不至于从副队被调成内勤。”亮子转身指着王老板,“还叫号不?”
王老板的人并不认识鞠武,虽然看着我们的人多,仍嘴硬的继续骂着。
鞠武径直走到亮子面前,几个被他推开的哥们都很不满,毛毛及时拦住了他们。
亮子主动伸手和鞠武握手,王老板发懵的看着奇怪的场面,应该也意识到这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有点身份。
“晚上我去月亮湾坐坐,碰上你小子又惹麻烦,过来看看。”鞠武大方的说。
亮子舔着嘴唇,半晌才对王老板说:“你他妈今天有命,这是鞠哥。”
顿了顿,亮子还是补充说:“刑警大队副队长。”
王老板从人群走出来,客套的向鞠武问好,挥手示意身后的人立即离开。没想到刚才张口骂亮子的家伙仍犯傻劲,不满的唠叨:“操,带来个警察牛逼什么?有纲自己来闹,看我弄不死你!”
亮子刚刚摆上的笑卸了下来,单手冲鞠武比划着无可奈何的手势,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鞠武回头瞪了那小子一眼,王老板反倒不在乎的说:“是我弟弟,口直心快。”
“你他妈什么意思?”毛毛接口问。
王老板撇嘴说:“我朋友也不少。当着副队的面,咱不怕把话说清楚。大晚上的,到底是谁来闹事的?”
“我是一名内勤。”鞠武平静的说。
我甚至猜不到他的心思了。一名内勤不舒坦过自己的日子,又盯上葡萄,又来这捣乱,也许是想往上爬,也许是想抓点把柄给自己以后铺垫。不管怎么说,我竟有些厌烦他,原先那些莫名其妙的抵触的尊重已经不复存在。
“操,闹了半天,月亮湾也就配请个内勤过来。”王老板的弟弟骂:“哥,让这群人等着,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人。”
亮子死气沉沉的瞪着那家伙,迈步要往前走,却被鞠武拉住了胳膊。
王老板的弟弟冲走散的人群吆喝,意思是不用担心这名小内勤,也不用把月亮湾的废物们放心里,这让我们脸色越来越难看。
毛毛偷着接过亮子摇在背后的半截瓶子,拐出人群便往王老板弟弟那里走。我看着一切,钻过去抢下了酒瓶子。
毛毛疑惑的瞪我一眼,我笑着指着鞠武的后背,矮身从王老板的汽车边快步溜出去,跑到王老板弟弟的身后,酒瓶子顺着后脊梁骨狠狠的划了下去。
我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应该找把刀子,哪怕最钝的锈刀也好。隔着衣服我看不到自己弄出什么样的杰作,但我的手心却开始发滑。每次碎瓶子上传来的一点点阻碍都让我迟钝的停一下,或许只是心里这样想的,我猜那是血肉骨头在反抗着。
亮子曾告诉过我,人最喜欢用后背扛着伤口,也最怕后背留下伤口,原因都是人看不见。
想活下去的时候,因为看不见所以坚强的挺着;活下去之后,又因为看不见,会担心后背累赘的伤口害自己死掉。人的想法总是这么奇怪。好多开膛破肚流出肠子的人,虽然当时鬼哭狼嚎的叫着自己要挂掉了,然而最后却能活下来。好多只是身后被开了口子,当时硬挺着没有吭声的哥们,最后却疑神疑鬼的死掉。看不见的,才是最可怕的。
王老板的弟弟倒也有些血性,我刚刚狠心划出了伤口,他失声大叫后便转过来抄着电话往我身上砸。
我把瓶子砸在了他的脑子上,安静的看着他在我身上扑打,然后萎靡的靠在地上左右翻滚,始终不敢着地的后背像是宝贝一样被他留在半空。
“叫唤的挺来劲,不过是一个怕死的废物。”我骂着,竟也想起了小昆给我的那条疤。
“**的!”王老板发疯一样跑到我身边,一拳一拳砸在我的额头和脸颊,险些让我迷糊过去。我晃悠着松开双手,高高举着。看着鞠武转身愤怒的模样,还有亮子嬉笑的模样,我竟然也笑了出来。
这激怒了王老板,一拳头塞在我的下巴上,撞击时牙齿啃破了嘴唇。我伸手推开王老板,讥笑着没有言语。
鞠武冲过来利索的翻过王老板的手腕,一个体格很壮的男人竟被他这么轻松的摆平,让我有些意外。
看着我一遍遍舔着嘴唇上的血,还有地上试图反手摸背后伤口的王老板的弟弟,鞠武拧起眉头拉着我便往道边走。
我不由慌张起来,不过亮子冲我一直摆手,毛毛取笑一样招呼:“晓峰,陪鞠哥出去玩一圈。”
“玩?”鞠武咬着牙哼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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