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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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每天忙着自己的事,有时干脆撒手让我帮着斌斌照看月亮湾里的客人。其中一些熟客经常要**去开酒席,给足了他们面子,我们也放出了长线。
凌晨以后生意淡下来,斌斌大多拽着我陪他去杨矬子的舞厅打发时间。因为市区中心规划开始向后延伸,月亮湾的位置有些偏远,加上有些人已经在装修更豪华的KTV,黑子打算把舞厅扩建成上数的迪吧当成以后主要的场子,名字一样叫音阶。听毛毛说这是黑子与音阶老板合伙干的,就连注册也是用的音阶老板的名字。谁都清楚杨矬子为什么被赶走,谁也都知道音阶老板总有一天会在不知不觉中做黑子的替死鬼,包括音阶老板在内,只不过他是唯一一个笑不出来的人。
相处下来斌斌对我还错,经常提醒我一些事情,主要是阅历这一方面。必须承认,阅历与脑子并不相关,在跟着斌斌的那段时间里我看到一些事,明白一些道理,也为某些东西愤怒或迷惑过。
斌斌有个毛病——好赌。不过他并不在乎环境和局面大小,只是喜欢看别人紧张兮兮的模样。奇怪的是,他反而赢面比较大。斌斌常去的赌窝里有个叫癞子的家伙,三四十岁,每天起早贪黑收些破烂,攒足钱再来一次输光。我对赌博兴趣不大,也不能理解癞子每天搓着双手在旁边看人赌牌时的心情,不过大概出于同情,伺候局的事我大多叫他来做。
替我们跑腿跑的多了,剩的零头也揣的多了,癞子慢慢跟我们混熟,时不时还主动打电话叫斌斌过去玩。
久了之后,斌斌瞧癞子混的实在不咋样,建议他找份像样的事情来做。没想到癞子接过话头,小声嘀咕着有笔买卖想做,但是找不到人出面。
斌斌直性子,立即答应愿意帮个忙,只是我们都没想到,癞子这笔买卖太过贪心了一些。
第二天癞子早早打电话叫上我与斌斌来到T市冷藏库,当看到他所谓的买卖指的是整仓的玉米穗子时,我气的险些破口大骂。恰好黑子打电话让我去帮他买些药,我借机把斌斌一个人丢在冷库跑掉了。
我有些怀疑黑子已经把药当成了饭,十几颗大大小小的药吞进肚子后,黑子还得往鼻子里滴一些气味难闻的药水。虽然注意保养,但大多数在这行上捞钱的人早被掏空了身子。我想劝劝黑子休息一段时间,不过说不出口。有的人是为了活的更久在忙,有的人则不是,就像黑子,可能他只是想活的比别人更多。
黑子无聊问起斌斌最近的情况,我开玩笑的说斌哥活的很滋润,黑子不介意的笑了笑。当我提起斌斌正在冷库与癞子研究玉米时,黑子反倒来了精神。
“有关系的赚国家的钱,没关系的就赚老百姓的钱。”黑子琢磨着问起详细情况时,我却支吾着不知怎么回答。
“夜市稍微好一点的地段,摆个炉子烤苞米,一个月下来都少说几千块。”黑子看出我的不屑,耐心的解释:“跟着斌斌去看看,没事攒几个钱花花,生意不分大小,房子不分新旧,就看你怎么打理。”
我算计着从没看上眼的生意,忽然插嘴问:“听那个癞子说,冷库那好像有人盯着。”
“废话。”黑子不满的说:“抢生意时你是流氓,等你抢到了,谁还会那么叫你?”
我会意的走出月亮湾便赶回了冷库,传了黑子的话后,斌斌也喜滋滋的说:“早知道有这活,我也不能去医院门口闻那股消毒水味。”
癞子点头哈腰的奉承着,又向我详细说了一遍这里面的情况。
北方的夏季对一些人来说是一年中唯一重要的时段,他们在夏季里没日没夜的忙活着,然后可以舒服或者勉强打发掉另外三个季节。尤其在冷库这里,很多人只做季度性的生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人做的时候很霸道,毕竟每天进出都是上万的货,难免有些黑社会性质的人来摊利益。
癞子的亲戚在黑龙江联系到一批短穗甜玉米,想趁着夏季做笔生意。不过没有想到,无论他怎么压价都招揽不到客人。担心赔老本原价抛的时候,癞子的亲戚被人堵在冷库边麻利的教训了一顿。癞子吹嘘自己在赌窝认识三教九流的人,从亲戚那接过这笔生意,正犯愁没力度解决时,我和斌斌成了他的救星。
由于很多烤肉海鲜店都开始做这种短穗甜玉米的生意,道边小贩也开始进起这种货,每天这的单子都络绎不绝。在癞子的暗示下,我和斌斌在每间做着同样生意的冷库边徘徊了一阵子,让人眼红的是,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半小时不到就送出去三千穗。
斌斌当场拍板,我算着每穗两毛到五毛的利,点头的频率远远超过了斌斌的笑声。
斌斌随即打电话找人,我也让二郎稍几件衣服过来,癞子则火烧火燎般跑到其他仓库门口拦着客人。那一天我不知道吵了多少回架,为了先拉住客人,也是为了给其他人一个下马威,斌斌提了一毛利抛货。其他商贩纷纷跑过来叫嚷,若不是保安一直出面,斌斌的哥们早就开始动手。
琢磨着这么办不是好办法,斌斌把癞子的亲戚叫出来,带到冷库当面认人。那个找人动手的老板当场跑掉,没过多久又带着人回来搞事。在冷库外两伙人动了手,当斌斌把那个老板踹倒在地玩命砸着的时候,那个老板居然咬着牙不服软。我想起黑子的话,拉住了斌斌。

头鸟打下来,其他人也都没了意见。斌斌没在意别人报警之类的恐吓,把几个老板每天供出去多少货都下了标准。
曾有个老板不服斌斌,偷着仍大笔大笔签着货。斌斌让我带着人把老板的货都拖出了冷库,而老板则被我们架在癞子雇来的半截车上看着一切。
开始的时候老板是骂着,然后是愣着,最后没理会身后的拉扯推开车门蹿了出去。太过心急,老板扭伤脚时脚踝半月板撕裂了,这都是事后我才知道的,当时他没有吭一声,只是安然无恙般拖着一袋袋玉米往冷库搬。
斌斌追出去想动手,抡起的拳头最后却没放下。我相信他也知道,这种人出来一个就必然会出现第二个,但他仍是心软了。尽管嘴里仍骂骂咧咧,我猜斌斌应该与我一样有些无奈,不是为了别人不赏脸,而是无奈自己总是用这种方式过着日子,到最后就连自己骂着什么都不再清楚。
那段时间我有些忘本,像财迷一样总守在冷库,生意好的时候还会亲自帮工人搬一搬货。金笛嫌天热,没事也跑到冷库这边陪我,两个人穿着厚厚的棉袄在夏天太阳下吃着雪糕,很矛盾的事,但很幸福。我甚至希望夏天一直这么延续下去,不在乎因为它我赚到了多少钱,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在赚钱,而不是靠着领小姐出台或打架闹事得到那根别人赏赐的骨头。
当然,如果不是我先咬了人,我现在也没有这种资格。
在冷库倒腾钱的人不像出租司机一样,错过了一次,再来的时候只有下一年。斌斌看到冷库这些人性子太死,大概不愿因为这些人闹大,没几天就把生意交给我看着。我所做的就是坐在门边点着癞子每天送出去多少货。金笛嘲笑我们这些人无孔不入,只要能不劳而获捞油水的地方就有我们。我很坚决的否认了,“我这也在干活呢,没看见我在坐台吗?”差不多,每个人在钱面前都是坐台。
因为斌斌的恐吓,别人玉米的价格都要比癞子高出一些,这让我们的生意做的很顺当。当我以为能度过这个夏天,也能为自己枕头下铺层钱时,斌斌却在夜市闹出了麻烦。
斌斌无聊在夜市溜达时与一个小贩吵了起来,动手的过程中斌斌吃了亏。原因只是斌斌一时兴起,想让夜市贩卖玉米的商人从癞子那里进货,言语大概过激,动手后斌斌落单受了点小伤。
夜市这种地方不存在有人罩着,能占着好位置的商人大多是带着亲戚朋友壮胆。斌斌气不打一处来,第二天领着我们回头找着仇人,黑子也觉得有些挂不住脸,没有阻拦在月亮湾里大发脾气的斌斌。
不过事情来的快,消失的也快。去夜市堵了两天没见到人,斌斌突然停手了。喝酒时我无意听斌斌与毛毛讲起这件事。摊子是一个女人的,当天打斌斌的人是女人的弟弟。女人的老公原先发了家便与她离婚,前几年得了癌症花光了家产,女人居然又回到他身边照顾着。因为这份情义,斌斌不想继续闹了。
当时我很佩服斌斌,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给别人看,不管斌斌平常干着什么,这一次他拉下脸忍这口气,我反而觉得他更男人。
不过我的想法不重要,黑子对这件事非常不满。月亮湾的红人被路边小贩子打了,这种话确实难听一点。黑子不了解斌斌的想法,把我叫过去问问原因,我刚要说女人家里那些事情时,黑子挥手截断了我的话头:“你要是想舒舒服服过日子,你就别看别人身上有什么事。”
我没办法回答黑子的话,也没胆量反驳他的教训。黑子让我给亮子打个电话,不过犹豫着又阻止了我,只是让我以后不要再去冷库那边溜达,有空多在月亮湾呆着,而且黑子破天荒的让二郎也到月亮湾帮忙。
二郎知道这事后没有什么惊喜,只是感到奇怪。想了很久我们才明白过来,原来黑子竟然是在害怕。如同姜勺出逃这件事一样,不论黑子身边手下有多少人,真正面对时,或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于是我的夏天结束了,从癞子那算清楚帐后,我提醒癞子赶快把剩的货都处理掉。二郎不大习惯坐在月亮湾里跟那些醉酒的客人套近乎,时不时抱怨着我给他找了份苦差。尽管如此,比起斌斌来,我们要幸运的多。仅仅因为一根玉米,黑子彻底冷落了斌斌。在月亮湾找不到活干,斌斌又不愿死皮赖脸去柜台赊钱,只能整天泡在迪吧里嗑一些廉价的丸子。
斌斌晚上被送去医院时,他居然先打通的是我的电话。药嗑急了,肠子扭在一起似的绞痛,斌斌不想在别人面前丢脸,迷迷糊糊把我叫了过去。
灌肠之后,斌斌第一句话竟然就是问:“黑子最近怎么了?”
我没勇气告诉他真相,他和黑子没有谁对谁错,而且每个人的对错只能由自己来判断。斌斌只是运气太背,在黑子需要重新立起一个亮子时,自己把自己绊倒了。而对我来说,这却是一次不知道结果的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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