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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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上一个女人的身体。
我同样爱上了这个女人,我希望是这样。
日子让我无法挑剔,偏偏我只能这么形容。
于悦的事情黑子接手,办的妥妥当当。折去月亮湾损失,于悦只掏了几千块——那些所谓的损失也大多出于我和二郎的手。
“他们看不起我。”黑子事后讥笑说:“但是他们不得不看得起我。交通厅多什么?每年放出去点车牌,扣点养路费和驾照,够他们花的?矿山每年我都安排车违几次规,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找个理由捅些钱上去?拿了我的钱,就他妈得给我办事。”
我去医院看了被于悦整容的那个小子,脸上的口子并不值那几千块。商品社会,这是我从黑子酒桌上听到的词,很不错。没有什么不能买,也没有什么不能卖。
从那以后金笛经常在我家过夜,与宁佳不同,我喜欢逗留在她的体温里。至于我还喜欢着她什么,我却说不出。
二郎说我这样是堕落的,但我不这样认为。身体比灵魂更纯洁,适合就是适合,贪婪就是贪婪,当所有人抱着沉甸甸的习惯和责任坚持他们所谓的坚持的时候,我不想这样骗着自己。
有人惦记着女人给他们收留自尊的窝,我只想象着她的体温,有人惦记着女人给他们热热闹闹的**,我只怀念着她的体温。除此以外,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需要。
偏偏,我找不到更多的话题。金笛曾取笑我从没说过爱她,我解释自己忘了。我看到她装出不在意的表情,然而我和她都在乎。
我确实忘了,我忘了怎么去说爱。
亮子下午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医院消毒。陈总的钢管厂与别人签了一笔合同,差不多十几万的货发出去之后,几个月也没收到货款。这很有意思,与我们的小姐出台一样,这些厂子想卖货,必须先让别人过足瘾——收那么一点点订金后,剩下只能期盼着对方能早点把钱打到账户上。
不同的是,没人敢欠小姐的台费,因为有我这种人。所以,陈总找到了黑子帮忙。
一成花红,一万多块并不值得在小严打期间搞事。但陈总养着毛毛的几个朋友,那些小子挂着所谓黑社会的名号经常帮陈总解决麻烦。说起来似乎很得意,陈总不过是看在黑子的面子上不愿得罪他们而已。
黑子让我帮着毛毛把这件事办明白,于是我办出了一脸口子。
毛毛带着我们赶去欠债单位。经理外出旅游,会计又是稽查大队长的亲戚,琢磨半天毛毛听从了我的话,盯上了院子里停着的进口轿车。
车队队长是个没脑子的人,在被我们抢下钥匙前带着一些职工跟我们动手。有个小子叫嚷自己是某条街的接管,我和二郎把他接管了。但我吃了点亏,脸上擦破了皮。眼睛似乎流进了汗,红肿的模样虽然窝囊却没什么大碍。
早对这种事失去了兴趣,甚至换个角度说,现在每次需要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时,我的想法都出奇的急躁。没有兴奋,只是厌烦,厌烦对方逆了自己的心思。我问过二郎,他与我有同样的想法。我琢磨自己是不是变了,变的暴虐,但没人能解释,我也不愿给自己解释。
金笛跑去医院见到我时,就站在我对面哭了起来,捂着我的脸颊哭的很用力,这让我笑了出来。
是种满足的笑,在那一刻我几乎把自己当成了英雄。然而这***很可笑,用毛毛的话来说,很愚昧。但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种感觉,喜欢有这种女孩用这种表情对待我这种处境。
亮子电话里说的很急,让我找几个医生在急诊室里候着,他随后就到。
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没等医生写完龙飞凤舞的药方便跑上楼找起那些最近跟我接触很频繁的医生。
亮子抱着一个女孩很快赶到了医院,朱福跟在身后不紧不慢的溜达着,仿佛与他无关。没挂号,甚至没去门诊,亮子直接吆喝着我找医生给女孩洗胃。
折腾了半天,在走廊休息时我看到朱福还在悠闲的与金笛胡闹。黑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医院,表情看不出什么,既不轻松也不沉重。
我走到黑子身边解释钢管厂的事情办的差不多,车被毛毛开走,等着对方来赎。黑子倒没意见,私企的债务经常有这种情况,而且查下来陈总自能背着,用不到我们犯难。我好奇的问起了病房里的女孩子,朱福这才不屑的说了几句。
女孩子叫圆圆,是朱福小妈的外甥女,还在念高三。学习倒不错,重点班里的读书苗。朱老板很喜欢,想出钱送她去外国念大学,没想到出了岔子。圆圆在学校里有个男朋友,同班同学,因为是省重点高中,两人的关系一直藏着瞒着。
圆圆曾反对出国,但父母没在意。闹了一阵子之后,圆圆写了篇可笑的遗书去药房买了一堆安眠药自杀了。
午睡过后父母喊圆圆上学时看到了这一幕,恰好嫂子去做客,立即打电话给朱福开车来接,随后就是我这一段。虽然紧张,因为发现的早,倒没出什么大事。
父母本想来照看,嫂子是场面人,怕圆圆醒来后心理不稳定,叫黑子单独来开导开导。
“还不如死了。”朱福说完不冷不热的嘲笑。
“晓峰,你下午去圆圆学校,把她对象给我弄出来。”亮子咬着嘴唇说:“操***,嫂子给学校打电话,小崽子不敢来。”
我立即点头,心里也冒出厌烦,但黑子摆手说:“算了,你俩先回去吧,我在这看着。闹大了,圆圆也没脸上学了。”
亮子嘀咕了几句,朱福倒是耸肩接受了。
一直到晚上,圆圆才正常过来,似乎她与黑子以前见过面,躺在床上哭哭啼啼,不过没说出什么完整的话。
担心圆圆尴尬,我拉着金笛在门外守着,她是唯一一个时时紧张的人。我则不同,我虽然不了解活着和死去有什么意义,但我不认为一个因为这种事自杀的人值得同情。
在门外无聊的时候,黑子突然抬起了嗓子,病房里也传出砸东西的声音。透过玻璃我看到黑子正在踢着旁边的床位,随后扯掉圆圆的吊瓶,把瓶子砸碎后握在手里一直打着哆嗦。
我急忙跑进门吃惊的看着反常的黑子,黑子却单手挡住了我,用碎瓶子指着圆圆骂:“你他妈想死,就拿着这个现在往脖子上扎。吃安眠药你算个什么?跳楼死去,谁他妈都救不了你。”
圆圆吓的面无血色,抓着被子缩在床角。我一直没仔细打量她的模样,就连现在也没从她脸上打量出值得我愤怒或者可怜的东西,但我还是谨慎的试图拦下黑子的胳膊。

“连死都没胆子,处了个对象,到现在他都不敢到这来看你。”黑子推开我,碎瓶子口倒把我的手划出了血淋子,“你说你这种年纪懂什么?要是觉得全世界都欠你的,处个**的对象要死要活,你现在就在这死,谁他妈也不会救你第二次。”
金笛拉过我的手握在手心里,我急忙甩开,担心黑子看到会嘲笑。黑子反而真的笑了出来,“挂个口子都不喊疼,为了什么?他是怕我瞧不起。你***再看看你,你要不是朱总的外甥女,死了我都不去埋你。”
说完,黑子把碎瓶子丢到病床上,回头冲我说:“你在这陪着,我车在楼下,晚上她要是死,就让她死,要是没活够,你把她送回去。”
接过黑子的钥匙,他扯过我的手腕扬给圆圆看,连连冷笑。
黑子刚出病房门圆圆便发狂一样捡起了瓶子,金笛子吓的想过去拦,我拉着金笛的手示意她安静的看着。
圆圆只是哭,颤抖了很久,看到我没有一点阻止她的意思后恼怒的把瓶子丢在了我的旁边。
破裂的声音让金笛吓了一跳,我忍着愤怒平静的说:“别说黑子哥,就连我这种人还嫌活不够呢。我不比你大多少,也没资格教育你。你出去打听打听,混的再窝囊的人,遇上有人拎着片刀砍他,他他妈也知道玩命跑!”
“你活着有什么意思!”圆圆顶嘴骂,眼睛哭的有些走形,这让我于心不忍的没有嘲笑。
活着是没意思,喝酒**摇头装逼,腻了,或者说,我从没真正喜欢过。像是被人从冰箱里揪出的冰块,曾经我装出与别人格格不入的模样,其实心里没有改变。空洞或许我不配,我没有那种高尚的语调,但当我知道并没真正改变过什么的时候,我无论怎么困惑,我都没想过结束。
“要是你活着就为了处个对象,就为了一个人乐和,你还不如赶快死了。”我拔开手指上已经泛黑的创可贴,露出干燥的如同豆腐渣子一样的伤口,“都这种操行了,它天天还知道自己长肉。”
收拾好地上的瓶子,我喊出护士帮圆圆重新挂上了吊瓶。她没反对,眼睛一直盯着我的手指。
我居然有点自豪。不过金笛狠狠掐着我的胳膊传出的痛打断了我的畅想,“她总看你干嘛?”金笛问。
我没有回答,金笛似乎赌气的匆匆离开,我也没有阻拦。我可没有黑子的胆量,如果圆圆真的出了事,我那些装逼的语调只能苦咽回肚子。
圆圆躺在床上闷了很久,忽然冲我吆喝,说她饿了想吃点东西。帮她买了些零食后,圆圆抱怨我不会伺候病人,最后才问我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无奈的说。
“我小时候特崇拜小混子,成天吊儿郎当还总能搂着靓妞。”我笑着说:“我家门口有个叫焖子的混子,比我大不少,平常没什么话,所以人家笑他是焖子。焖子是外地人,打群架的时候捅死过人,这种事一般都是意外,焖子知道出事后就跑路了,在我家那住了几年。焖子家里有老婆,后来忍不住想回去看看风头,实在不行接老婆一起出来。刚回家,焖子就被人抓了。”
圆圆紧张的问:“被警察抓住了?”
“不是。”我摇头说:“被他以前老大抓住的。他捅死人那事一直挂着,其实就连焖子都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干的。打群架的时候乱糟糟的,捅一刀不一定死人,旁边有人补几拳踹几脚反而更容易闹大。”
说到这,我不由想起了自己,苦笑着连连叹气,随后说:“那老大也不是个玩意,不想自己担着,把焖子交了上去。当时焖子以为自己肯定要完蛋,蹲了一阵子后你猜他最想见谁?”
“他老婆?”圆圆立即问。
我摇头说:“他想看看以前的朋友,就连我家门口卖瓜子的大哥,他都想见。焖子以前每天都去买瓜子,有事没事在那闲扯。”
圆圆不明所以的追问:“他见这些人干嘛?”
“我也不清楚。”我笑着说:“我猜猜吧。焖子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就为了老婆活着,但是那么多年陪在身边的都是谁?说难听的,你不一定看得起我们这些小混子,就连我有时候也看不起身边的人。但是天天陪着的,不就是这些人吗?那个卖瓜子的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他天天陪着焖子扯蛋,你能他说他对焖子没有一点恩?”
“你最应该谢谢的,不是你想象的那些人,是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些人。”我补充说。
圆圆顿了很久,才说:“后来焖子怎么样了?”
“伤害罪,过失伤人罪,乱七八糟一堆,判了几十年。”我无力说:“这些事不一定全是他的,大哥想找个人扛着,他那一张嘴解释不清。”
“我问的不是这个,那些人他见到了没?”圆圆截口说。
我不禁笑了起来,男人和女人想法永远是不同的,“要是没见到,我怎么知道这事的?见没见到无所谓,我就是想告诉你,别为了别人糟蹋自己,谁都看不到真正对自己好的那些人。焖子这辈子算是拉倒了,他要是早想明白,也不至于在监狱里才想这些人。”
“许愿烟你知道吧?”我现学现卖的掏出烟盒,指着倒插的烟问。
圆圆点头说:“当然知道。”
“以前我许的愿不是泡个妞就是捞点钱,现在大了明白老爸老妈因为我费了不少心,我许的愿全是希望我老妈老爸健健康康活着。”我出神说:“我老爸有癌症,就算他天天遭罪,我也希望他一直活着。你不比我强?有爸妈在身边,嫂子和朱老板也疼你,学校里还有不少朋友吧?犯不上为了个窝囊废吞安眠药。”
圆圆这才舒服的喘口气,笑眯眯的问:“那你知道谁对你好?你女朋友呢?”
我没脸解释金笛吃醋离开,尴尬的不敢言语。没想到金笛忽然在身边扭过我的脸,冲我皱着鼻子,手里还攥着整整一盒创可贴。
送圆圆回家后,金笛在车上抱怨着我刚才坐在圆圆床边的位置不对,以后不许离别的女孩子太近。我没辩解,我只是盯着手指上的崭新的创可贴发呆。
从前的我相当于从前的祸,我不奢望有人会陪着我承受这些,我已经满足会有人给我拥抱的勇气。
就像我说的一样,就算她不是我最期盼的,我也希望她是一直陪在我身边的。至少在走完这段路后,我有理由感谢她,也有理由感谢这段路和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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