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对不起，我爱你（中）
闪魔一族的绝技除了迷惑人心，还有一记必杀技——灵魂震慑。试想，普通人在面临危及生命的关头，还能爆发出平时难得一见的能量来，何况是鼎鼎有名的闪魔？专门攻击人神魂的‘灵魂震慑’一旦使出，无形状，无颜无色，叫人防御抵抗都做不到。众人只觉得头昏目眩，好像有什么锤子在重重的敲打胸口，耳中嗡嗡直想，什么都听不到了。
弱一点的人，恐怕受了此必杀技直接变成白痴，或是留下终身解脱不了的心灵阴影。就是修为绝顶的人，也难免有霎那的眩晕。
这也是灵犀和宁罪一直远远旁观的原因。
唐煜离得最近，受到的冲击波最大，当场昏厥了。当他不甘的闭上眼眸时，模模糊糊看到迸裂的紫玉箫放出一抹淡淡的光芒，朝他飞来。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随后，他就陷入了黑沉沉的睡眠中。
这一觉，睡得很久、很久。久到他都不愿意醒来。
在梦中，他的天地不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暗，而是一片泛着碧波的汪洋大海。海波轻柔的卷起白色的雪浪，冲刷上银色的沙滩。几只张牙舞爪的螃蟹横着爬着，不时喷吐着泡泡。天空飞扬着几只自由翱翔的海鸥，伴随着海潮的声音，欢快的飞跃到海岸的礁石上，按下一枚枚爪印。
彩色的珍珠贝壳一串串的连接起来，带在凝玉般的皓腕上，女孩的笑容纯净恬淡，微微侧过头，眼神柔亮清澈，柔顺的发丝被海风吹得飞扬起来。他的心痒痒的，却不敢乱动一下，只是小心的，把不听话的一缕青丝别在她的耳后。
她的气息，那么甘甜纯美，嗅一下就让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全身每个一细胞都在叫嚣着舒服。舍不得，舍不得她。
真不愿意醒来，回到没有她的世界，一个人冷冰冰的面对残酷的现实……
荣华园的水榭楼阁中，唐煜昏迷了三天三夜。
只有几个奉命照顾他的小丫鬟发现，明明是昏迷不醒的病人，嘴角却总是扬着沉浸在幸福中的微笑。不过，等靠近细看，会察觉他紧紧皱着的眉头，还有悲伤怀念的气息，仿佛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正承受着无人能够分担的痛苦。
……
灵音本该发觉紫玉箫断裂时，那一闪而过的异象。可惜，当时被逼到没有退路，怒恨极点的闪魔做了一件疯狂的事情——催动体内的淬心紫焰，对着灵犀的脸孔灼烧过去。
或许是因爱生恨？
总之这个超乎灵音意外的举动，分了灵音的心神。眼看着灵犀抱着头凄惨大叫，一头乌黑雪亮的头发都被烧着了，还能淡定才怪连忙去救他。
宁罪也恨得不行，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捆了闪魔，在她身上一连下了十几道封印符箓，连开口说话的权利都剥夺了，压着她，丢进了曾经遏制岫岩妖火作祟时的水牢——虽然不必上老院的监狱牢固，不过进了水牢的闪魔想要逃出，估计跟登天差不多。
三四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这几天内，唐煜受到的“灵魂震慑”渐渐好转，有了清醒的迹象。而灵犀的伤情也稳定下来，性命无忧。
不过，看着灵犀裹着厚厚绷带的头，宁罪非常忧虑。平常火焰毁了容貌都不大容易恢复，何况是有名的魔域之火？将来灵犀……该怎么面对自己的面目全非？
灵音去了看灵犀一次，随后背过身去悠悠的叹息一声，“他没有福气，这上天恩赐的容颜，也不是谁都能承受的。或许对他，是好事呢。”
换了别人如此说，恐怕都会被认为是在奚落吧？
不过，灵音倒没有任何恶意。
闪魔是他送出去的，因为看到了灵犀眼中的占有欲、望，他想借着被削弱六成实力的闪魔，看看灵犀面对美色、面对危险的****，如何应对？从而判断，灵犀可不可造就？结果，太让人失望了
被哄骗着了道不说，最后连容貌都被毁了
经此一事，灵犀被彻底排除在家主继承人的考虑之列。
如果说，灵音与他的兄长端木擎有什么共同点，估计就是在对家主继承人的严格考核上吧？端木擎给所有人一个公平的起点，然后按照自己的想法一轮一轮的考验众子孙。成功者，会得到他的赞赏喜爱，失败者也没关系，仍旧是他的儿孙。
而灵音……
他的做法更直接、更蛮横，而且不讲理。
因为灵犀长着与他十分相似的脸孔，所以自动成为第一候选。而现在灵犀失去了，所以也被彻底的抛弃了。
成为弃子。
唐煜清醒后，灵音在荣华园召见了他。
与第一次见面不同，这一次灵音头戴明玉冠，额角缀着明晃晃的璎珞宝珠，身着大红镶边紫团花遍地秀的锦袍，华丽至极，衬着他那天人一般的容貌，冰肌玉骨般的无瑕肌肤，举手投足浑然一体的优雅，真令人感觉呼吸一窒。
唐煜的意志力饱受“静儿”的考验，不过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暗自唾骂自己居然看一个男人看走了神
灵音用欣赏的眼神笑看唐煜，淡淡一声，“坐”。
水榭里四面通风，轻柔的粉色帷幔被清风吹得摇曳不止，如湖中的涟漪浅波。几个侍女穿花般送上几碟形状若花瓣的点心，两杯清茶，袅袅娜娜的退下了。其中一个笑笑道，
“灵犀少爷、唐公子，请慢用。”
灵犀？
唐煜的眼眸瞬时闪过一丝震惊。
灵犀、灵音，两人的气度、修养、学识，差得不是一丁半点。怎么会有人把他们两个天南地北的人混淆了？是故意，还是真的糊涂？
不过，唐煜不是个蠢人，没有当场说出自己的疑惑，甚至连对那说话的侍女多余的眼神都没有，低下头去，品味着不知味道的茶水。
灵音挥挥手，让所有的侍女都出去了，方笑笑道，
“我出来的消息，不想过多的人知晓。”
“哦。”
唐煜应了一声，心里却想，要瞒住这个消息不容易啊灵音与灵犀长兄相似，伪装不成问题。不过，老院那么大的动静，上官、后家、闻人家都瞒不住的况且当初亲眼见到的仆役也不少，这么多人，都……处理了？
一想到那些忠心耿耿的，为了灵音一个“封口令”，或贬或杀或是毒哑，不知道会什么后果。唐煜的心中，警惕越甚。对后丹天的忧虑，真正的有了几分体会。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看到你们这些后辈都成大成人，才觉得自己老了。”
灵音发出感叹。
他的容颜绝美，白皙柔滑的面孔跟新剥的鸡蛋，又饱满又细腻，眼角眉梢连一点皱纹都无，看他发出“感慨变老”的叹息，真让人感觉……荒谬。
可灵音仿佛是为了加深他的感叹，让人相信他出自真心，又加了一句，“唉，我从来不服老、不认输。可你看，跟我同时代的韭菜一茬一茬的都割没了，剩下的，可不是老得咬不动的么？”
韭、韭菜？
唐煜的面色古怪起来。
也不知是对灵音用这种绿油油的蔬菜比喻，还是为了他这样天生尊贵、优雅不凡的人，脱口而出的“一茬一茬”。
“我小时候，一直生活在乡野的农庄中。”灵音眨眨眼，眼神清亮天真。
唐煜心中一动，终于明白心中那股违和敢来自哪里，就是这种天真好像没有被市侩庸俗感染，不曾被金钱功力利益迷惑的“真”
以灵音纵横魔域妖窟的经历来说，他应当老谋深算，应当狡猾如狐，应当游戏人间，应当其利避害，应当倨傲冷漠……
哪一种都可以，唯独不该有这种“真”啊
理智的判断与亲眼所见的真实，让唐煜矛盾的不知该相信什么。
他向后丹天提出来见灵音，是有自己的小算盘。打算趁机为征求些什么，可面对这样这样一个谈笑间，置多少人于死地而面不改色的人，不知用什么方法。
“呵呵，你很有趣。”
灵音饶有兴趣的看着面色犹带苍白的唐煜，朗然的笑笑，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是北堂世家最后一支，单传独脉，肯定是想办法想回到浮空岛，是不是？”
没等唐煜露出惊讶的神色，他又眨眨眼，忽然轻笑出声，
“求我吧。我知端木擎一定在明着暗地打压你。况你家族只有你一人了，助力实在不多，别人就算看好你，也要掂量掂量，万一你死了，本都收不回来呢？除了我，天底下没有谁能帮你了”
灵音随手在青花瓷杯上倒了琥珀色的茶汤，微微扬起的嘴角，笑意很“纯”，仿佛是少年伙伴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眨着眼，嘻嘻哈哈的说你求我呀~求我就答应你~
伤自尊么？
主动送上门来的帮手，只要低声恳求一下，他一生为之努力、位置奋斗的目标就遥遥在望。做交换的话，他的付出与收益简直不成比例
可唐煜不愿意。不是受不了低声下气，只是单纯的感觉，若是今天落了下风，以后甭想在眼前容颜俊美得不似人间的男子，保留一份平常心。
紧绷着脸，片刻后，忽然缓和下来，他自信的说。“月满则亏，端木世家已经满到了极点，尤其在仙宗青云门彻底消亡，连青云老祖都身死的情况下仙蒹南宫世家虽然也强盛，可还有星辰宗在呢，端木家怎么办？问仙宫几百年来玩的是平衡之道，不会允许端木世家永远站在最高的位置。”
“一定要有个势力崛起，能与、至少与表面上与端木世家平分秋色的敌手。灵音前辈，想必在找一个这样不会真的影响，但又名正言顺，叫问仙宫挑不出问题的‘合作伙伴’吧？”
唐煜冷静的分析。
“现在的后家、闻人、上官，都有野心。加上他们与浮空岛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旦被扶植起来，很有可能真的发展成敌对势力比较起来，自然是我这个已经被驱逐五百年之久的北堂家族最合适我的家族只有我父亲和我，想要发展成与端木世家对峙不落下风的势力，至少需要百余年的时间”
“而这么久，端木家就算一个最笨的蠢材做了家主，也能找出上百种方式应对——所以说，选择我，对端木世家最有利”
“没有任何威胁，而且不会在问仙宫留下坏印象。我想不出灵音前辈为什么舍近求远。”
面对侃侃而谈的唐煜，灵音眼中的欣赏越来越多，合掌拍了两下，“呵呵，不错不错能分析到此等程度，不愧是北堂崛起的希望。唔，看来我真的要帮你重建家族？”
“不过呢”，灵音眼中闪烁着狡黠的笑意，“你说的都是我应该如何如何。若是我偏偏不呢？”
问的语气，非常的任性。
“这……”
唐煜卡住了。
灵音轻笑出声，转身端着小细瓷碟，望着悠悠泛着碧波的湖水，随手把点心掰碎了，丢进去，看一尾尾红色的锦鱼争夺抢食。他的气质，在短短片刻中又变了，由刚刚的天真纯净，变成高深莫测，即便近在眼前，也叫人摸不着、看不透。
“我这个人做事，一向喜欢随心所欲。最讨厌别人自以为能揣测我的心思。”
两句话，说得唐煜面色大变。
灵音却还用慢悠悠的声音，漫不经心的说，“有人觉得，在我面前显示他的聪明才智，能让我另眼相看。哈哈，你猜他们结果怎么样？嗯？”
说话间，他手中的点心碎末，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冻成**的冰块，砸得那些争抢鱼食的锦鲤翻了白肚皮。清澈的湖水顿时氤了一块红色的血水。
刺眼的红，映入唐煜的眼底，他不安紧张的挪动了一下身子，有点后悔自己只顾表现。可不这么做，还能怎么样呢？难得端木擎离开清河府，一直压着他的大山走了，不抓紧这个机会，恐怕达成目的，太难太难
他可没有办法像祖父、父亲那样，等待子孙的子孙，完成未尽的心愿……
弹指间，谋杀了数条锦鲤后，灵音表情一样的真挚动人，回过头，用欣赏的口吻缓缓的道，
“你挺幸运，因为我老了，没年轻时爱玩花样了。”
吓了年轻人一顿，灵音的心情非常之好，不再戏耍人家了，干脆的说，
“你考虑的都不错。不过，就算我选了后家、闻人、上官又如何？要他们死就死，要他们活就活，还能翻了天？”话说得极其狂妄，也得看说的人是谁。
灵音就这么大言不惭，可唐煜不敢有一丝质疑，额头的冷汗掉下来了。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是。”
“错在哪里？”
“晚辈不该自作聪明，以自己小人之心度前辈之腹。”
“哈哈你不用拐着弯骂我小鸡肚肠。”
“晚辈不敢。”
“骂也没关系，我灵音就是这么个任性狂妄的人喜欢给人穿小鞋，喜欢看人吃瘪的样子……怎么了？”
灵音靠近唐煜，忽然笑了笑，“你现在后悔不？”
“要是刚刚对我低头求恳的话，是不是就没这么惊吓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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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煜经过重重心理打击，最终还是得到灵音的认可，答应会帮助他重建家族，日后重归浮空岛的时候，两家互为臂助——其实说穿了，唐煜的本家‘北堂’，是端木灵音碍于问仙宫，不得不推出的一个靶子。
一个吸引人注意的靶子。
被利用，唐煜还得感激人家给利用的机会。
为了得到这个机会，唐煜还不得不立下保证：即刻动身前往冰雪神宫，目的，让在尘世逗留太久的姬燃冰，早日解脱。
端木世家，已经有云鹏与凌天父子二人在哪里，想必，他们早就筹划很长时间了。缺的，只是一个时机。
恰巧，姬燃冰出自北堂世家，与唐煜沾了点亲带了点故，不让他去，谁去？
唐煜知道，冰雪神宫一行，没有那么简单，甚至有可能生命危险。但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决定离开之前，他提出，想见见被囚困在水牢中的闪魔。
灵音没有问为什么。
只是用“过来人”的眼神笑看了一眼唐煜，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好，很好。”
他喜欢能深切明白自己****并克制的人。闪魔的身体，估计能迷倒所有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男子。
也因此，灵音对唐煜在对敌时毫不留情的态度，越发欣赏。
……
“喏，进来吧”
唐煜踏进端门地下宫殿中，这里宽大阴暗，壁挂的青铜灯冒着幽幽的绿火，显得阴惨惨的。滴滴答答的水声更添恐怖气息。
中间一汪水池，从棚顶垂下的粗大铁索把闪魔的双臂分开着，她的脚底是冰寒的，足以能压制她体内淬心紫焰的“冰凌水”，永远不会结冰，但比冰的温度还低。
闪魔穿着仅仅能包裹着重要部分的破碎**衣，身上密布青紫的斑痕，长长的黑色发丝垂下，跟水底的水草似地纠结在一块。
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她不屈的仰起头，眼神凶狠，苍白的脸色，还有嘴角的血丝，构成既凶猛狰狞又可怜引人同情的奇特感觉。
她的嘴里塞着软木塞，只能“嗬嗬”愤怒的嘶喊，声音早就沙哑了，好像打破的瓶子碎片在墙壁上划。
见到这种场景，唐煜登时愣住了。
早知道闪魔的下场不会太好，可也没想到……这么触目惊心
灵音还在叹息，
“我老了，心肠软了。若是年轻那会儿，有的是精力和法子对付不听话的……哦，呵呵，你看我，真是记性不好了。”
“要是你喜欢，‘借’几天给你吧多久都行”
唐煜默默的垂下头，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用了。”
灵音眨眨眼，“真的，不要？”
“嗯”
“唔，那很可惜呀”
灵音笑了笑，转身在刑具架子上，挑了一条带着倒刺的羊羔皮的细鞭，慢条斯理的沾了点盐水，对着那被水池中央抽打过去。
每一鞭下去，都卷起空气“爆”“爆”的声音，清脆悦耳。
一鞭，二鞭，三鞭……
闪魔的眼中放出熊熊的怒火，这种惊天的恨意，仿佛能吞噬天地。配着她污垢的身体，和摆出的不得不承受的姿势，让人很有……施虐的****。
驯服她征服她
灵音一边抽打，一边满足的叹息。
研究着，是打成十字纵横鞭痕好看呢，还是打成万紫千红的花瓣鞭痕好看？
他眼中的兴奋如此明显，连指尖都在颤抖着，仿佛只有这么对人施加暴力才身心满足——难怪被囚困在老院中，丫从头到脚就是一个****
鞭子声阵阵，灵音似乎故意唐煜看见这一幕，看他忍耐、克制的功力到那种程度？
对上闪魔那直勾勾，穿透人心的眼神，唐煜下意识的偏过头去。
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心中一万遍的告诫自己，她不是静儿，她已经不是自己喜欢的静儿了
她是闪魔，落在灵音手中是她咎由自取，与自己无关
他还在挣扎自保，在未来的争斗中求得一线生机，哪有可能去救她？
退一万步，他去救了，能救出来吗？
救出来又能如何？
闪魔，难道会把乖乖把身体让出，给已经魂飞魄散的静儿吗？
这么想着，他的拳头渐渐放松了，努力把自己当成袖手旁观的局外人，无所谓的看着刺目的“戏”。
可忽然，他脸色大变。
他能忍，有个人忍不了了。
躲藏在唐煜内世界的静儿，“看”到有人这么****神经质的对待原来的身体，那鞭子每抽打一下，都好像在抽在她的心上。
“唐煜，快走，你快走，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你、你是谁？”
“我……我是谁等一会儿再说你先离开吧求求你，赶快走吧我半刻钟都呆不下去了。”
说话间，闪魔****了一声。“嗬嗬”的声音让静儿浑身发颤。
“快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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