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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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少年从冰洞逃出,情知李鑫心挂李林二人的伤势,必然不会追来,脚下却不敢停步,勉力来到山下,一口真气接不上来,立时不支倒地,挣扎爬起,强撑又奔了几十里山路,脚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再难动得一动。胸前撕裂般剧痛,直觉心肺都裸露出来,李逍遥掌力何等厉害,他连受两掌,本就身受内伤,再加上和李鑫对过一掌,更是变本加厉伤上加伤。口中腥甜,似乎要将体内的血液全部吐出来。
猛地只听冰峰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地面随之一震,他回头看见那冰峰之颠雪雾弥漫,竟似雪崩一般,想到李鑫若是此时追来,他必不敌,只得双手撑地,一节一节支起身体,摇晃着向前走去,却是步履艰难,在林中跌撞而行,他本知道李逍遥武功盖世,自己绝非他对手,是以欲拼死一博,无非与其同归于尽,也没有想着要活着回来,然此时并没有脱险,却是求生**大盛,只想逃一步是一步,离得越远越好。其实他得伤势,即便李鑫不追来,也未必能挨出这片山林,但现下又顾不了这么许多,只是向前奔去。
又过了十数里,忽听得前面一阵清灵的笛声四下里响起,断续呜咽,如泣如诉,在这黑夜中的深山密林里中听来,却是优美而又凄然,直教人心底寒意抖起,浑身激灵。明明只有一只笛,一人吹奏,声音却从四面八方萦绕而来,其内力之深,可见一斑。
他心神一晃,停了脚步,勉强站立,喘息道:“我念你……十年养育,宁大仇不报,也不欲与你动手,而你总不肯与我甘休,竟然千里寻我来此……罢了,既然上天注定为敌,你……你且现身吧!……”
只听那笛声悄然而止,少倾,一个女子声音冷冷道:“你身遭重创,这般奔逃,不出一个时辰必然倒毙,不马上运功疗治,还往那里去?”话音未落,四面林中闪出七八个纤细的身影,微微星光下,只见皮帽短裙,玉臂裸露,竟是几个苗家少女,随后,一人慢慢自树影中走出,黑暗中只见体态婀娜,风姿焯约,步履轻盈,身法飘忽,虽然看不清容颜,但是却知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那女子冷笑道:“你倒还记得我十年养育,早知今日,当年我何必将你从废墟中抱出,也省得现在养虎为患,反噬其主。”
那少年倚了一棵树干,按着胸口,直视着她,却不答话。
那女子又道:“你武功虽然不弱,却尚与他差得甚远,如此不知死活,找来报仇,想他必是念你年幼无知,手下留情,是以将你打伤,却未取你性命。”冷哼一声,厉声道:“我已在苗疆杀了那个拜月教的余孽,你赶快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我尚可念及往日师徒之情,一切既往不咎,不加重责。你……你受妖人蛊惑,犯上拭祖,我自当……自当代你向圣姑婆婆之灵请罪……”说道这里,声音已哽咽不顺。
那少年怒道:“师公不是我杀的,她自刎而死,非死于我刀下!”
那女子切齿道:“你以卑劣的手段逼迫圣姑婆婆说出李逍遥所在,你……你叫她有愧于李氏夫妇,还怎么活在这个世上?定要以死谢罪……你如此心狠手辣,大逆不道……怎地,怎地刚才不死在他剑下……”
那少年冷笑一声,道:“是他死,不是我死,他自己作孽,应有此报,现在他已葬身雪崩,尸骨无存,哼……是,我心狠手辣,我大逆不道。原本成王败寇,你们杀我父亲,我还可以不恨你们,可我母亲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怀抱襁褓小儿,你们何以连她都不放过!前代巫王年迈德薄,昏聩无能,巫王之位,早该让贤,旁人代之,有何不可?你当年若知我是拜月教遗孤,必然斩草除根。怎么将我养大,养虎为患?哼,你们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女子乍听此言,惊怒交集,身子一晃,颤声道:“你,你说什么?你杀了……杀了他?不可能……不可能!”那少年冷冷道:“既然撞上了你,我也未想活命……如今我大仇得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女子怔了半晌,跄然道:“巫王本是一世明君,领我苗族几十年兴旺安和,万民称颂,岂料后来被你父亲拜月教主所蛊惑,逼死巫后,疏贤近佞,步入歧途,一切皆因你父亲而起,你又有何面目目斥罪责?当年拜月教为害苗疆,犯上作乱,天理不容,理应遭诛。即使巫王之位让贤,自也万万轮不到你爹等逆党。至于你娘,说她死于我等之手,是谁见来?是谁道来?你听信妖人诳语,一错再错,先逼死圣姑婆婆,现在竟然,竟然……你,若真杀了……杀了他,我,我……”
她连说了几个我字,却不再接下去,忽然一声雕鸣飞快从众人头顶略过,尖锐凄厉,只听得人毛骨悚然。一个冷得象冰一样得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逃,我看你倒是能逃到那里。”声音传来时,人尚在数丈之外,话音落定,人也闪到面前,口中道:“原来还有不少帮手,想死地就一并来罢。”脚下不停,已袭身而上,双掌运功,忽地向那少年击去。正是急追而至的李鑫。
那少年立着不动,闭目待死。只听女子急呼一声:“且慢!”飞身近前,藕臂轻扬,手中玉笛已荡开李鑫一掌。
李鑫二话不说,右掌直劈女子面门,左手突出,夺她玉笛。那女子只守不攻,尽数躲开他的攻势,李鑫忽然一掌逼来,她只待闪身而过,李鑫却已悠地晃过了她,又两掌向那少年劈去。
他适才出现突然,是以当时除了那为首的女子以外,其他人未反应过来。而两者一斗,几个苗女已经先后围上,他未袭到那少年,已有几柄利刃从旁刺来。他刚回身闪过,已被另几个苗女刀刃缠住。
几人斗得正紧,那少年忽然一声不响的向前飞奔而去。李鑫和那女子同时一怔,喝道:“那里去!”那女子飞身而起,奋力直追,李鑫猛然避开两把尖刀,纵身出了圈子,也追上去,那少年方才稍示蓄力,此刻发足而奔,倒极是飞速。加之林深夜暗,他左忽右闪,边躲边逃,却也不易追截。然而毕竟他伤重,未多久脚下已经慢了下来。此时地势渐陡,三人奔上一个高坡,距离已经拉近。
那少年急奔之下,忽觉不远处隐有亮光透来林子似乎已经倒了尽头,疾步奔出却见一阔石展现眼前,视线直及最面黑黝黝的群山峻岭,万步之外竟是一片断崖!他脚下不停,直奔崖旁,向下一望,却是满目漆黑,深不见底,不知有几百几千丈高,一块岩石被他踢落,久久却连回声也停不到,他回过身来,李鑫与那女子已经在不远处站定。
李鑫面无表情,便欲上前,那女子忽地张臂一拦,挡住了他,李鑫冷冷地侧过脸,直视那女子,此时月光正扑在二人的脸上,彼此对视之下,均看清了对方的面容,岂料那女子一望而惊,刹时愕在原地,道:“你……你……”李鑫却不睬她,径直向前走去。她手臂毫无力道,被他身子一撞,立时无声地落了下来。
那少年看着李鑫走近,却不惊惶,直视那女子,神色倒是很平静,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追究事实出入。然而你害死我父母,总是不争的事实,我不跟你动手,亦算报了你多年的养育之恩。我此番寻来,是决心一死……”冷冷一笑,面色亦惨亦嘲,忽然朗声道:“师公性命,我就此抵过了。”言罢,后退一步,冷笑数声,纵身象崖下跃去。
那女子惊呼一声:“玥儿,不可!”抢上前去,却哪里来得及。那少年早跳下身,转眼便在崖下消失不见。这一下猝起变故,崖上一晃便少了一人。那女子奔到崖旁,怆然大呼:“玥儿!”
却只有回音应她,一波一波,在谷底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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