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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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狗血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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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灵珠内加入了重楼的火系魔力,又变得光芒四射了,它渐渐地也移到了位子上,只剩下土灵珠和水灵珠,依旧不得归位。
如果,如果能像当年那样……灵儿无法控制住自己不这么想。当年对付水魔兽一开始确实是因为托大失败过,但在用上这种方法后还是顺利地封住了这只遇水则生的怪物。五颗无有生命的灵珠,哪里比得上往日那五名机敏的手下。只可惜,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们也都不会再回来了。
她向前去,离得近了,对灵珠的控制力便能加强,水魔兽其余的头颅都被重楼斩下了,对她不能造成任何危害,然而就在她靠近到一定距离时,那些失去了头颅的颈项突然全都扬了起来,滴血的腔子里传出一阵宏亮的叫声,一股大力从魔兽的身体里发出,撞中了她的身子。向后飞跌出去的过程中,灵儿模模糊糊看见魔兽又生出了新的头颅,看上去样子,也和之前的不大一样了。
作为防御壁阻挡着水魔兽的邪力不去侵蚀别处的圣灵珠在主人受到攻击的那一刹那飞回到灵儿身前,替她抵挡了之后的几次冲击。因为防御壁的消失,阳苴咩城之外的苗疆也被滔滔的洪水淹没了。原先归位成功的灵珠也被这一场冲击给撞到了更加偏离位置的地方。
“第二次……”重楼轻声说,他扶着灵儿,用愈伤法术使她不再呕血。
“是的,第二次……”灵儿声音十分虚弱,她几乎要靠重楼扶住才能站稳。“我真是没用。凤凰蛋壳和火麒麟角还是没能让我的能力完全恢复,我的力量虽然已经超过了母亲,可是还远远不够。我不该选择这种方法……”她想去握住重楼的手汲取一点让自己安心的力量,触手的却是温暖的粘稠液体。
“重楼!”灵儿慌张地回身,头晕眩起来,就在晕眩中间,她也看见了重楼右臂上那一大片暗色的血迹,“你伤得怎么样!”
“没什么。”在重楼看来灵儿完全是大惊小怪,他移开了一点,以至于灵儿伸出来的手指没能接触到他的伤口,他背后的伤灵儿自然更不可能看见。“管好你自己。”他盯了一眼灵儿那件仿九重天后裙的胸口,那里一滩血迹更加触目惊心。
灵儿扯动一下嘴角,她自己也对自己使用了法术疗伤,虽然胸口还是一阵阵的发闷和疼痛,但总算是不再呕血了。不远的地方水魔兽正在继续进攻火灵珠,并没有对重伤的女娲后裔做进一步的追击,似乎知道她自身难保,不会再来干扰它的事情。
“重楼,我没有什么事了。那边灵珠……”她抓住重楼的手臂,指着渐渐黯淡下来的火灵珠急急地说,咽喉中又涌上来的一阵腥甜暖流却让她不得不住口。
“先顾你,其他的以后再说。”重楼很自然地作出这么个决定,他并不焦急,偶尔的失败在他所度过的漫长岁月里并不罕见,他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灵儿的手指在他的手臂抓拢:“不行!”苍白面孔、说话间从唇中溢出鲜血的少女更急地叫:“不行!重楼,你看看我们脚下,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会像千万年之前那样,整个世界变成一片汪洋!”她用手背抹去唇上的血迹,垂下来的时候抓住了圣灵珠,青碧色的灵珠仿佛一团火焰,灼痛了她的掌心,但她还是用力地握着。
“你想做什么?”在重楼发问之后灵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朵不祥的笑容。
“再给我一段时日,我也许能够恢复成那时候的女娲吧。可是现在,我还真的只是赵灵儿……我能等,可是我饱受伤害的子民们不能等。”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灵儿又朝焰发的魔尊露出笑容,这个笑容已经不仅仅属于十六岁的南诏公主,千万年前,那个红氅的神女也向年轻的魔神展现过同样的温柔笑容。
“之后呢,之后怎么样了!”黛苟和黛帕们催促着卖起关子来的老妇人。
“之后,水魔兽消失了,苗人回到了自己的家园,重新建起了更加美丽的大理城和阳苴咩城,黑苗和白苗再没有相互仇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鲜血,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老妇人微笑着抚摸离自己最近的孩童的头顶,慢慢地说着故事的结尾。
“可是,可是公主怎么样了呢?还有那个焰发的魔尊,他们两个怎么样了?”黛苟黛帕们摇晃着老妇人的膝盖,祈求她说得更详细一点。
“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他们去了哪里,是魔界还是留在人间?他们现在是不是很幸福?”
老妇人呵呵地笑着,仰靠在藤椅的背上,用已经昏花的老眼看着蓝天上来来去去的流云,老了,已经看不清天上是否有鸟飞过,也看不清云朵的样子了。时光一天一天地从身边流走,大理城里活泼快乐的白苗小少主,终于也成为了鸡皮鹤发的老妇,当然,也有很多人离开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只是在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不管他们多么白发苍苍双目昏花,都不会忘记在那个已经化作传说的年代发生过的事情。
而当他们都已经远去时,还会有人用歌声让传说一直流传下去。
阿奴在蜀山的大殿前面来回地走着,她不喜欢这里,这里的树上居然没有一朵花,也没有蝴蝶飞舞,房子是用石头砌成的,上面没有一点温暖的颜色,冷冰冰的。所有的人,无论男女都穿着颜色单调的服装,连笑都不会,至少她没有见到他们笑过,当她过去想和他们说话时,男的板着一张脸走开,女的上下打量她一番,也走开,没人愿意和她说话,也许那些比较老的人愿意,可是阿奴不想去找看起来比年轻人还要古板的他们。
她走到蜀山边缘上,企图看见山下远方自己的家园,但是什么也看不见,蜀山太高了,半山腰的云雾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只能看见在远处云雾中闪动的光彩,但也不能就此看出胜负如何。
“小姑娘,你小心一点。”青年男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
阿奴离开那里,向后转身,她看见一个约莫二十一二岁的青年,青年没有佩剑,也没有穿那身让阿奴看了很不舒服的奇怪袍子。“咦,你居然会和我说话,其他人我去和他们说话,他们都眼睛长在头顶上,对我不理不睬的。”
青年笑了笑,他的脸有点红,阿奴身上穿的衣服以汉人的眼光来看,真的太少了。“哦,他们出家当了道士,会比较严肃一点,其实师兄师叔们人都很好。师姐妹们……一般我们和她们说话,她们也不理睬的。不爱说话,不能证明他们就不是热心人嘛。”
“那你呢?你没出……出家?”阿奴**着青蛇杖问。
“我来自唐门,是俗家弟子,不打算出家。我叫唐钰。”青年脸又红了红。
“我叫雷玉奴,别人都叫我阿奴,这个名字在苗语里是山茶花的意思。你一定没有看过山茶花吧,这里一朵花也没有,灵山的山崖上就有很多山茶花,等到它们开花时候你去看,很漂亮很漂亮的场面。嗯,虽然它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开花了,不过我相信,今年它们一定会开花的,而且还会开得比往年更漂亮一百倍!”
“是吗?”唐钰笑着看她。
“那当然,因为公主姐姐回来了嘛!”阿奴格格笑着转了一个圈。“公主姐姐回来了,那些飞走的蝴蝶也会回来。你知道蝴蝶泉吗?大理的蝴蝶泉,那里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蝴蝶,一下子飞走了,又一下子飞回来,在清澈的泉水上面,像彩色的云朵一样。你真应该去看看,这里连蝴蝶也没有。”她停下来看着唐钰,她喜欢看唐钰听她说话时那种专注的表情,白苗族长和盖罗娇太忙了,有些时候根本不愿听她说话,圣姑又太老了,其他苗人叫她“少主”,而灵儿,虽然肯听她说话,也肯和她玩笑,可是要做的事情还是那么多,更何况,阿奴知道,灵儿更喜欢和那个焰红长发的高大男子在一起,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少,阿奴实在不忍心再把灵儿拉到自己这里来说话。
“真的?泉水上面有很多蝴蝶?那么它们飞累了停在哪里?”唐钰想了想疑惑地问。
阿奴格格笑起来:“笨哪,泉水旁边当然是有树的咯,飞累了,它们就停在树上,停不下的,它们就这样……”她两只手的手指交搭起来,“它们就这样用须和足勾连着,一串一串的,一直垂到和泉水挨着一起。对了,泉水边上还有开着和蝴蝶一模一样的花儿的树呢,开花了蝴蝶也来了。”
“我真想去看看。”唐钰感叹道。
“那你来啊。等我们回去,你和我们一起来,我带你去看蝴蝶泉和山茶花。”
唐钰想也没想:“好!”阿奴歪头看着他,突然又格格笑起来:“你就不怕你到了苗疆,被苗女在身上下蛊,你就得永远留在那里,永远回不了中原了。”
“她们为什么要在我身上下蛊。”苗女善蛊早已名声远扬,阿奴这么说,唐钰确实有点胆寒。
“你是汉人么,当然是会甜言蜜语的,你又生得俊。说不定就被哪个小姐妹看上了,舍不得放手咯。”看着唐钰的脸色微微发白,阿奴笑得弯下腰去:“好了好了,我不吓唬你了,只要你不去和我的小姐妹海誓山盟,她们才不会对你下蛊呢,就算下了蛊,只要你是真心的,不变心,蛊也没什么害处。”
唐钰这才松一口气,等阿奴的笑声低下去后他才再问:“每一个苗女都是这样对待……对待……(阿奴帮他说:对待自己的情郎)你也一样?”
“那当然,我是白苗的少族长么,我下的蛊只有比她们的更凶更毒!让我的男人除了我之外,不能看别的女人一眼!”她歪歪头,再补充一句:“嗯,我阿娘,圣姑,还有公主姐姐,这三个人不算。”
唐钰的脸又红了一红,阿奴的霸道和烂漫天真是中原女子所不具备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也从来没有这样频繁地红过脸。“你这么美,怎么会有男人娶了你还想着别的女人。”他强自镇定地开着玩笑。
“哼,你们男人啊,都不是好东西,谁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我们为你们养孩子洗衣做饭,到头来还要派我们的不是。”阿奴对他皱皱小鼻子。唐钰还要说什么,远方一阵巨响传来,就连他们正站着的蜀山地面也像被这声巨响震得晃了晃。
日已经落了,天却亮起来,金红色的光芒像火一样烧灼着整个云海,蜀山附近连绵的云都碎了,一朵一朵鲜艳的红着,在狂风和巨响里无根花一样地飘荡。而金红色光芒发出的地方,那周围的云红得像是刚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阿奴茫然地看着唐钰那张被光芒映成彤红的年轻面孔,转头又去看那边的血海,她忽然尖叫起来:“公主姐姐!”
蜀山上的苗人都从自己容身的地方跑了出来,将目光投向血一样的天边,他们跪下来,有人就开始哭泣,哭泣声渐渐绵延成一片。圣姑和白苗族长是最后来到山边的,族长的脸色和跪在地上的苗人一样惨白,她翕动着嘴唇,眼泪沿着面颊滑下来,只是她没有哭出声音。
司徒钟和景天被猛烈的灵力冲击直接震回了蜀山,景天脚下踩着的魔剑还算好的没有折腾他那几根六十九的老骨头,司徒钟的酒葫芦却没有那么好心,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停下来站起来,背后背着的惊鲵剑掉在地上,正落在从无极阁走过来的独孤宇云足前。
独孤宇云将剑交给师弟,交剑时沉声问:“怎么回事?”
“那……咳……”司徒钟一说话就咳起来,他内力运转一周天才缓过来。景天也在另一边咳嗽,白苗族长母女一边一个扶着他,圣姑正给他用药。独孤宇云看了看他们两人,忽然想起另外一个人来:“长卿仙人呢?他在哪里?”
“不知道……”司徒钟摇头,景天在圣姑的回春妙手下也已经恢复了,被阿奴扶着走到独孤宇云跟前摇摇头:“是真的不知道,红毛的天魔解体太霸道了。我们根本稳不住剑,那一刻也看不清其他人在哪里。放心,我们不过是凡人,长卿兄已经成仙,我们尚且没事,他必定安然无恙的。”
景天说到这里的时候司徒钟用力一拍脑门:“那赵姑娘呢?她离得更近,难道……”阿奴的眼泪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又开了闸,她一脚向司徒钟的小腿踢过去:“乌鸦嘴,去死!”白苗族长居然也没呵斥她。的38913e1d6a
“小钟你酒真是喝多了,红毛还能不先照顾到她?”景天不悦地看着司徒钟。
司徒钟赧颜。“那么,我去看看他们,把他们接回来。”他对独孤宇云说。独孤宇云点头。
“我也要去!”阿奴把景天交给唐钰扶着,跳到司徒钟面前双手叉腰盯着他:“我和你一起去!”
司徒钟摆了摆手,“你去没用。圣姑,我想请您和我一起去。”已经在往他这边走的老妇人点头,表情严肃地盯了还要再说什么的阿奴一眼:“阿奴,别耍小孩子脾气!”她难得一次严厉地责备让阿奴不敢多说什么,嘟着嘴退回到母亲身边。
水魔兽消失之后它带来的大水也在瞬间退去了,只留下一地泥泞。圣灵披风就拖在这一地泥泞里,神族的服装具有特殊的力量,狼藉的泥污里它仍旧保持了令人惊讶的整洁,它甚至用淡淡一层红光将灵儿的身体包裹起来,在这层淡淡的红光外面,还有着圣灵珠为首的六颗灵珠散发光芒结就的一层防御,就是这一层防御和加在更外面的重楼的魔力,让灵儿在刚才那场强大的爆炸中留下来。她在这两层光圈里静静地闭着眼睛,胸口微微地起伏着,像是在熟睡。
背负星辰剑的青年道人踏着泥污走了,即使是仙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无法要求点尘不染,他足上一双青布履帮上面上都被泥水糊满了,绑腿和道袍的下摆上也沾着泥点。
六颗灵珠在他接近的时候发出嗡嗡声,听上去似乎不大高兴有人在这个时候靠近它们的主人。青年道人于是站定了,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他就这么表情悲伤地站着,凝视着光圈中的少女,一直到圣姑和司徒钟到来时都不曾改变过一下姿势。
“长卿仙人。”司徒钟礼貌地向青年道人稽首。
“徐仙人。”拄着拐的圣姑也礼貌地向青年道人点了点头,然后她就蹒跚地向光圈那边走去,她走近,光圈就一点点散开。
圣灵披风的光散得只剩下下方时灵儿的眼睛动了动,她醒来了,抬起手揉揉眼睛之后她坐起来向四方望,目光虽然滑过了圣姑、司徒钟和青年道人的身体以及还留下原地的树木山石,但她眼睛里是空的。谁都能看出来,她在找一个人。
“圣姑,重楼呢?”当圣姑来到身边时灵儿拉住了老妇人身上披着的蓑衣,仰起脸问她。圣姑对她笑了一笑,答非所问:“公主,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什么。圣姑,重楼呢?”灵儿脸上隐隐露出固执的神情。圣姑看到的时候在心里叹了口气。“我想,魔尊大概在别的地方吧。我和司徒道长是从蜀山直接过来找公主你的,还没有来得及看看周围呢。”

她的话刚刚说完,灵儿就看向了司徒钟:“司徒道长,麻烦你去找找重楼。”
司徒钟呆了极短的一瞬,“赵姑娘,我想还是先将你送到蜀山再说。苗人们都认为你出了事,伤心得很,你该去安抚一下他们。”他拿出个在自己看来很有力的理由去说服灵儿。
“司徒道长和景前辈肯定已经同他们说过我没有出事的,”灵儿丝毫不为所动,她用天蛇杖支撑着身体站起来,身子摇晃着,显然虽然有那些防御,灵力撞击的冲击力还是伤到了她,“司徒道长,你就帮我这个忙吧。”
司徒钟牙缝咝咝轻响地吸了口凉气,他向圣姑望去,圣姑无奈地摇摇头。他只能又去看灵儿满是乞求光芒的眼睛。“这……我去试试看吧。”司徒钟无奈地答应下来。
这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青年道人开口说话了:“司徒,你去寻找……魔尊,我来送圣姑和……赵姑娘回蜀山。”短短的两句话中间就断了两次,总让人觉得他说话时有点心不甘情不愿。
灵儿转过头朝着他笑了一下:“长卿仙人,多谢了。不过……我还是想在这里等重楼来,他的脾气不大好,我怕如果我不劝他的话,他不肯在蜀山疗伤。”说到最后的时候她微微低了低头,垂下长睫,脸上很快地闪过一种梦幻般的光彩。
青年道人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看上去更加悲哀。司徒钟不禁又在心里叹气,他正在叹气,忽然接触到圣姑投来的一个眼神,虽然说他和圣姑交往不深,但这个眼神的意义还是很容易明白的,不易察觉地愣了一下之后他朝灵儿道:“赵姑娘,我这就去。”说着便转身作势要走。
他只是抛出了腰畔的酒葫芦,然后又接住了,转身回去的时候灵儿已经软软地倒在圣姑怀里,圣姑一只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正在捻息一束干枯的小花,空气中弥漫有一点微小的香气,被司徒钟嗅过一下之后便再也闻不到了,但仅仅这么一下,已经让功力深厚的蜀山入室弟子感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这是我种出来的忘魂花,比普通的强得多。”圣姑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地解释,而后又转向灵儿,她用一只干枯且满布皱纹的手轻抚少女苍白的面颊:“她的身子很弱,还受了不轻的伤,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得手。司徒道长,麻烦你送我们回蜀山吧。”
司徒钟和圣姑的眼神再度碰在一起,他习惯地摸了一把颌下的胡须。
“好。”
两天后灵儿才在蜀山的客房里醒过来,阿奴趴在床边打瞌睡,她向起一欠身子浅眠的女孩子就张开了眼睛。“公主姐姐,你醒了!太好了!”白苗少主兴奋地直跳起来,大叫着,她双手按着灵儿的肩仔细端详了一会,转身冲出门去,用苗语大声地宣告,然后又冲到灵儿床边,没过多久,圣姑、白苗族长、盖罗娇、乃至独孤宇云和司徒钟都进来了。
“公主,你现在感觉好些了吗?”圣姑在床边坐下,伸手按在灵儿右边的手臂上。
“可以说没什么问题了。”灵儿笑着回答,她的脸上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红晕,精神也蛮好,看上去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
“我再用些药调养一下好了。”圣姑说着向独孤宇云看了一眼:“多亏独孤掌门大方,这两天用了蜀山不少良药。”
独孤宇云和圣姑在之前就有些交往,这时候捻须笑道:“圣姑太客气了。不过是一些药物而已。圣姑当年还救过我蜀山弟子的命,这次赵姑娘又是为了天下苍生。”
当白苗族长盖罗娇都问候过了之后灵儿朝司徒钟望去。“司徒道长。”她叫了一声。
“赵姑娘你莫心急。我们已经派遣了许多弟子去寻找,相信……”司徒钟十分镇定地开口。
灵儿点点头,她看上去并不像一开始那么急躁不安。“实在抱歉,这么麻烦蜀山。”她微笑着:“其实,如果找不到也就算了,不用一直找下去。”
除了独孤宇云之外,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只是改变的程度不同而已。灵儿似乎没看见,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想,重楼大概是藏起来修炼吧。或许他想给我个惊喜也说不定。”她一面说,一面用右手在盖在身上的衾被表面轻轻拂了拂,声音和动作都漫不经心。
屋子里在她说出这些话之后突然沉默下来,没有人说一句话,直到李逍遥跑过来找独孤宇云和司徒钟才打破这种难堪的寂静。
“圣姑,蛮姨,盖大姐,大理和阳苴咩现在怎样了?”独孤宇云和司徒钟两人出去后灵儿向面前三位年长者问去。
“看上去很不好,除了女娲神殿和另外一部分石头建成的比较坚固的房子外,其他的都被冲垮了,火麒麟洞因为地势比较高,所以还好,凤凰巢不知为什么也掉了下来,还好凤凰母子都平安无事。”白苗族长蹙着眉,这两天来她几乎不眠不休,脸色不大好看,她又安慰般地笑笑,“不过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人还活着,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重建家园。”说完了又想起什么接着说:“对了,麒麟老人和凤凰还要我们带话给你,说本来应该来帮忙的,可他们的力量实在是太微弱了,所以就……”
灵儿噗哧一笑:“这算什么。如果我需要他们帮忙,一定会去和他们说的啊。他们也实在是……这样倒叫我有些过意不去。”她又道:“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或许我该继续去祈雨,毕竟还会有些邪力,需要一场雨才能冲刷掉。”
“等公主完全好了之后再说吧。”白苗族长在灵儿手上拍了两下然后站起来,她叫着阿奴的名字:“阿奴,你好好照顾公主,别淘气,知道吗?”说着又匆匆地赶回大理城去,盖罗娇和圣姑也起身同着她一起回去,不知为什么,她们三人那种匆忙的步履看起来总有股子逃跑的味道在里头。
水灵珠祈下的一场大雨让灵山盛开了许久不见的山茶花,蝴蝶泉边的合欢树也开放了和蝴蝶一般的花儿,从各个地方飞来的蝴蝶在泉水上翩翩起舞。唐钰果然来了大理,在阿奴的带领下看山看水看树看花看蝴蝶看月亮看终年白雪皑皑的玉龙山。唐门的年轻人似乎被大理的美景迷住了,尽管这个时候大理还可以说是一片废墟,他是恋恋不舍地告别大理的。在这初次造访之后他几乎成为了大理城的常客和重建大理的一员,经常有人看见他帮着阿奴做各种各样的事情,甚至有人看见他和阿奴一起种着各种花草,其中不乏绝大多数汉人害怕的具有某些毒性的药材,当然的,他也学会了苗人的话语。
“唐公子,”有一天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大家伙休息的时候卸下了红氅、只穿着一身普通苗装的女娲公主笑着唤和阿奴坐在一起的汉人青年。唐钰“啊”了一声向她看过去,女娲公主笑得温柔了然:“唐公子既然这么喜欢大理城,为什么不在这里住下来呢。灵山的山茶花在别的地方是种不活的,唐公子那么喜欢,为什么不在这里住下来,和她住在一起呢。”
谁都知道女娲公主的意思,阿奴低低地垂下头,脸羞红了,唐钰也讪讪地红了脸。他望了阿奴一眼,十五岁的白苗少主装作没有看见。
“我……”他发出一个字,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女娲公主笑着看他,她看上去很有耐心,其他的人也都很有耐心地看着他们两个,没有人催促,只是笑着看羞涩的小儿女如何反应。
唐钰坐不住地动了动身子,他抬起手抓着后脑勺,呆呆傻傻地笑了一阵。“那个……我当然想,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是什么……”
“我说的话在这里就是规矩。”十七岁的女娲公主用她极少表现出来的豪迈口气宣称,周围的人哄然大笑起来,纷纷赞同她的话:“是啊,公主殿下说的话,就是我们苗人的规矩!”
唐钰更加不好意思起来:“那……那我……那我该怎么做?”他问比自己还小不少的少女。
“一辈子爱她,疼她,保护她,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哄她,在她寂寞的时候陪着她,和她两个人在一起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不离不弃。这就是我的规矩。”少女歪着头,俏皮地盯着他。
唐钰嘿嘿地傻笑,一边用力地点着头,他模样之憨直让阿奴都忍不住在他一直点动的头上戳了一下:“待会都变成磕头虫了,还想娶我啊。”
雷玉奴唇边泛起一朵属于少女的羞涩甜蜜微笑,她想起了当年在女娲神殿举行的婚礼,虽然那个时候大理城和阳苴咩城都还没有完全建好,但所有的人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了出来,给她举行了一个在往后十几年来所有成亲的新人说起来还羡慕向往不已的婚礼。
唐钰说是唐门中人,其实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因为他决定落户大理城,蜀中的唐门认为这是本门的羞耻,并没有派人来参加,作为男方家长的是持武林牛耳的蜀山掌门独孤宇云,跟随独孤宇云来的当然有司徒钟,还有和唐钰交好的年轻弟子,另外的还有唐钰的师门长辈,“常”字辈的蜀山耆宿,从来没有武林世家能够请动这么多的仙剑派高人。
作为女方家长的,自然是白苗族长。而为他们主婚的,是身兼白苗大祭司和南诏国主的女娲公主,五灵珠的神力幻化的烟火和鲜花是没有任何形容词能够形容出来的耀眼美丽。
渝州的景老掌柜也派人送来了贵重的贺礼,这些贺礼中甚至包括了无法估计价钱的名贵骨董,据说那些骨董是许多商人出巨资也无法从景老掌柜那里收购到的,而景老掌柜只是将这些骨董送来作为新房的陈设。
“女娲公主和魔尊最后到底怎么样了嘛!”黛苟和黛帕们还没有忘记雷玉奴不曾回答的问题,他们用小手推着她的手臂,催促着。
雷玉奴从回忆中惊醒,最后一刻浮现在她脑海中的是婚礼进行得如火如荼时站在热闹的人群之外、遗世独立的女娲公主,她仍然披着那袭红氅,手里持着盘绕飞蛇的天蛇杖,静静地望着这一边,口角噙着温柔祥和的笑容,深黑色的眼睛里却满满地盛着寂寞。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啊!”孩子们不悦地叫嚷起来:“怎么会不知道啊!阿内能果好讨厌哦,说故事都不肯说完!”
雷玉奴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些为故事没有一个结尾而愤怒的孩子。
她的确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
在她和唐钰度过了很长一段幸福的生活之后,那个披着红氅的女娲公主还是原来的模样,二八年华的少女,素净明丽的容颜,笑容温柔亲切,声音悦耳如银铃一阵阵摇响。那个时候她已经成为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已经轮到她的孩子们管在南诏王宫中处理政务的女娲公主叫“公主姐姐”。
有一天女娲公主召集了大理和阳苴咩城的所有重要人物,她坐在宝座上,宝座很大,她的身形看上去格外纤细。那一天南诏的女主穿着的是素色的汉装,很多人还记得,她初到苗疆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打扮,只是在水魔兽消灭后才换上苗人的衣衫。已经成为白苗族长的雷玉奴看得一阵恍惚,她觉得时光倒着流走,一直流到女娲公主初到大理的那一天。
“我决定退位。”女娲公主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她看着坐在左手第二个位置上的青年男子,那个男子十分得优秀,手腕和本领连许多老辈人都自叹弗如。“凤迦异,今后,便由你来接替南诏的王位。我相信,最近几年来你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你适合这个位子。”
女娲公主抬起手制止了一波又一波的质疑。她微蹙着眉,美丽的面孔上浮着一层浅浅的悲伤。“我已经疲倦了。”她轻声叹息一声,从王位上站了起来,向下走:“我想去找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的人。也许他就在世界的某个地方,我只要走过去就能见到他……”她沿着那条红色地毯铺出的暖红色道路,一直向王宫大殿外的阳光里走去。
她最后留在雷玉奴脑中的影像,就是那个渐渐在金红色的阳光中变小的白羽红氅的背影。之后没有人再见过女娲公主,也没有人再听说过她。
“阿达!”红衣少年苗女的叫声让雷玉奴再度从回忆中醒来。
“梦娃,怎么,舍得离开你的汉人情哥哥,回到这里来看看阿纳了?”雷玉奴打趣着,梦娃是她的所有孙女外孙女中长得最像以前的阿奴的,也和以前的阿奴一样,爱上了一个汉家郎。
梦娃噘了噘嘴:“阿达呀~~~”她曼声叫。随即开始撒娇。雷玉奴呵呵笑着享受着。
等到梦娃在她身边的地上坐下来,少女就开始向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转述着她的情哥哥说给她听的故事,有身好武艺的少年终究是放不开江湖的,话题转来转去的,就是离不开江湖事。
说了蜀中的唐家堡,又说苏州的林家堡,再说江宁的沈家,还有什么西域,什么北方山寨,当然到了最后还忘不了羡慕一番仍旧是武林中泰山北斗的蜀山仙剑派,独孤剑圣,酒剑仙,逍遥神剑的名头始终是江湖少年艳羡的对象。
“……嗯,最近啊,江湖上又出现了一对神仙侠侣?,他说,这是在近百年前的景天夫妇、六十年前的南盗侠李三思夫妇、五十年前的逍遥神剑李逍遥越女剑林月如夫妇之后,最能当得起这四个字称号的。”梦娃托着腮帮转述。
“哦?”听见李逍遥和林月如这两个名字,雷玉奴不由得笑了一声。
“嗯嗯,是这样啊。听说这两个人男的生得极其英俊,女的简直连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她美丽,男的也就二十多岁,女的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年纪,但是功夫好得让人惊叹。嗯……”梦娃想了想,“男的用的是一柄剑,听说连江宁沈家的传家宝剑也当不起它那一下,被削成了两截。女的用的是一柄细长的弯刀,刀身是黑色,她很少出手,但是功夫也非常之高。哦,听他说,那个男子看起来像是西域人,个子比一般汉人都要高得多,还有一头鲜艳的红色长发,那个女孩子倒是江南水乡女子,总披着一身鲜亮的红色斗篷……”
雷玉奴的身子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微笑着,在和暖的阳光下闭上了眼睛,开始了每日必有的几次小憩,梦娃又说了一阵,发现祖母已经入睡了,就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看这种形容,一定就是公主姐姐那一对了,其实并未睡着的雷玉奴想着,可是那柄剑和那柄黑色的弯刀又是怎么回事呢?这让她陷入了苦思,在苦思中,她又落入了甜美的睡梦。
梦中她又听见了公主姐姐的声音,那时候公主姐姐坐在神殿外凉凉的台阶上,告诉她无尘剑和巫月神刀的故事。那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上古时代发生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历史还没有在龟甲兽骨和青竹片上诞生出来,沧海和桑田的变幻也还没有人去记载。
不过,那总是另一个故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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