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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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逍遥又跑到哪里去了,他婶婶病了,居然还在外面胡闹!”洪大夫高叫了七八声都没听见回应,用手拍着桌子十分气愤地嚷着。
这个小村子里只有二十来户人家,彼此都熟得很,“开客栈的李大娘”人缘很好,她生病昏倒的消息一传开,妇人们立刻放下手头上的活儿赶来,聚在客栈狭窄的厅里,一会过去瞧瞧昏迷着的李大娘,问问洪大夫诊断情况,又回到原地一起叽叽咕咕,也不过就是“命苦”“儿郎不孝顺”“不容易”那么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小虎,李大哥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丁家二姑娘秀兰拉着那个去找大夫来的顽童急切地问。
王小虎一紧张就把手指含到嘴里,这时候一面摇头一面含糊着回答:“我来找逍遥哥哥带我去掏鸟蛋的时候就看见李大娘倒在地上,没看见逍遥哥哥在哪里。”
“先生,大娘的病是不是很重……”丁家的大姑娘香兰眼睛微红地问,洪大夫摇摇头,叹一口气作为回答,香兰本来就急得发白的脸色更白了,她咬了咬嘴唇:“我去找逍遥,先生您一定要治好大娘。”秀兰几步赶上姐姐:“我们一起去,分头找!”
厅中的三姑六婆稍稍静了一小会,看着她们姐妹走出去,又交头接耳起来,这次的话题里又多了什么“丁家的姑娘怎么会看上小李子”之类。
“看来十有**是苗疆蛊毒了,我实在是太不小心了,明知道那是拜月教的喽啰还让孙岚去应付。”司徒钟站在客栈外的梧桐树下,袖着手自责不已:“蜀山典籍虽然多,可还真的没有关乎苗疆蛊毒解法的,这下如何是好。”他焦急地朝梧桐树的树干上拍了一掌,那棵梧桐虽然粗壮,接了这一掌也晃动起来,叶片刷刷直落。
“你原本打算去仙灵岛?”重楼忽然问了件不相干的事。
“我?说实在的,还没有想好去还不是不去。”司徒钟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然后喜上眉梢:“着啊!”他又在梧桐树的树干上拍了一下:“仙灵岛水月宫灵月真人炼制的紫金丹有起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传说中是除毒龙胆外唯一能解苗疆蛊毒的良药,较我蜀山的灵药还更胜一筹!只是听说灵月真人在仙灵岛上布上了奇门阵法,上岛之人都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在岛边徘徊。”他又扬了扬眉:“倒不知道这些黑苗人有没有去过仙灵岛,不过若孙岚所说,他们进店时十分狼狈,那么很有可能是从岛上铩羽而归的了。”
司徒钟的猜测果然不错,这些由拜月教少教主带队的黑苗人确实已经去过仙灵岛,他们仗着手头上有着能破坏仙灵岛阵眼的破天锤,本拟一定能马到成功,却没想到一上岛来还未分清东西南北就被灵月布下的水月幻阵包在中间,纵然有破天锤在手,也不能遥控它去敲破远在不知何处的阵眼阿修罗石像,原来以为可以借力的玄冥宝刀居然也毫无用处。等他们好不容易从幻阵中逃出,二十来人的小队只剩下拜月教少教主在内的四人灰溜溜地败退到这个小渔村来,其余的都丧生在五灵仙法下,他们的那只快船,也水月幻阵的五灵仙法引发的天雷劈中,靠岸后不久就因为漏水沉没了。
剩余的黑苗人本来想等后队上来重整旗鼓的,不料事有凑巧,他们不肯与人方便,便自己也得不着方便,在这小渔村里又彻底地翻了船。
“看来我还是得跑一趟仙灵岛。”司徒钟下了个决定。他往前走了两步就被重楼的手臂挡住了。
“我去仙灵岛。”
“灵月真人的阵法……”司徒钟吐出半句话,他不能确定重楼的魔族身份会不会引发水月幻阵的攻击。灵月真人虽然身为女冠,但她所布的阵法,连蜀山的几名耆宿都赞叹不已,再三告诫弟子若是遇到灵月真人,切勿轻视她,一定要行弟子礼,这番告诫司徒钟倒是记得挺清楚。重楼没理他,径直向前走去,黑色的宽大斗篷飞扬的时候露出他右手中一点青碧色光芒,司徒钟是过去拦下他的,看见那点光芒时就放弃了,他用手摸摸发红的鼻尖,叹口气靠着梧桐树微有凉意的树干坐下来,将刚才别上的葫芦重新取下,拔开塞子又大喝一气。
海上的风浪果然还是很大。但就张四说,这已经比前几天小了不少了。
小苗女不惯坐船,刚离码头没多远她就脸色煞白,岸上那么凶悍的小丫头到了海上吓得连动也不敢动,手一抓住船舱的小窗边缘就不敢稍微放松,一开始她还色厉内荏地冲着舱外摇船的两人大声命令:“快点划!”声音里面已经带着点哭腔了,再过一会,她就开始搜肝抖胆地大吐起来,张四在舱外听见呕吐的声音,更加愁眉苦脸。
“四……四哥,咱们回去吧。”李逍遥的声音也在发抖。他身上的衣服早被海水浇了一个透,嘴里也进了海水,怎么呸呸地向外吐也吐不干净。
“回去你个头啊!”张四大吼着,摇晃着头让粘在眼睛前面的头发落下来:“咱们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呢!妈的,女人不能上船,老祖宗留下的话果然一点没错!”他向船舱里迅速望了一眼,一脸的屈辱,他怕是永远也忘不了被这个小丫头用匕首顶着肚子威胁的事情。
李逍遥眼睛转了两转,努力地向张四身边移动了两步。“四哥,那丫头看来不行了,我们可以反过来威胁她给我们解药啊。”
张四怀疑地看了李逍遥一眼:“行吗?”
李逍遥冲他嘿嘿一笑,很不好看的脸色和发抖的声音降低了这个笑容的说服力:“瞧我的吧,我李大侠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
李逍遥进舱的时候小苗女正吐得不分东南西北,她起初吐出来的还是吃下去的饭食,到后来就开始吐胃里的酸水,甚至绿色的胆汁,眼睛也被呕吐时的泪水模糊了,只看见一个晃悠悠的影子慢慢接近自己。“干……”“干什么”三个字的叱问都还没说出来,她又弯下腰大吐。
听见小苗女说出“干……”的时候李逍遥吓了一跳马上停步,等到她再度大吐才敢又往前走,绕到小苗女侧面才伸手去捉那条上面套着银色手环的手臂,小苗女吐得全身无力,一条手臂居然轻轻易易就让他擒在手里。一招得手李逍遥立刻得意起来,像往日和村里少年对打一样要向后扭转,指尖却被什么咬了一口,其痛彻骨,他大叫一声放手跳起来,脑袋直撞上船舱顶部,一跤跌在舱内积的污水里,捧着手看时,手指上几个小小牙印流出黑血。
“你这无耻的汉人,居然对我动手动脚!”小苗女吐到再无可吐的时候晕船居然稍微好了一点,她无力地跌回原位,那条咬了李逍遥一口的蛇又不知道钻到她身上哪里去了。“你等着被毒死吧!”她恶狠狠地说。
“我不想死啊。”李逍遥用力捏着自己受伤的手,可那只手还是没有任何感觉,他甚至能见到一段乌色蔓过了手指手掌还要向上延伸。性命攸关的时候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涕泪滂沱地哀求:“求求你,给我解药吧。”
小苗女倚在舱壁上闭起眼睛,她实在太疲惫了,而面前那个汉人少年的窝囊样也确实让她恶心。忽然间一只手伸来拔去她腰间的小苗刀,将冰冷的刀锋架在她颈项上,小苗女一凛睁开眼,刚才那个求饶的少年满脸泪水未干地露出了孤注一掷的表情,色厉内荏地大叫:“把解药给我!否则就杀了你!”
“不给!”
李逍遥握着苗刀的手颤抖着,忽然丢下苗刀,用手扼住了小苗女的咽喉。“把解药给我!”正厉声嘶吼的时候,一条青蛇从小苗女的短袄胸襟里游出来要再度咬伤害饲主的敌人,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能耐,居然一手就杈住了蛇的七寸,又朝着蛇颜色稍浅的腹部一口咬下,青蛇在他口中挣扎着,李逍遥不管不顾地用牙齿撕扯着腥味极浓的血肉,一个小小的球状物在他齿间破裂,苦得无法形容的液体灌进食道,蛇的躯体终于软了下去。
舱外的张四忽然发出一声无法形容的尖叫,一个两三丈高的大浪被风吹起,像一堵墙一样挡在渔船前方,然后猛地砸了下来。
“少宫主……”中年女冠瘦弱的身子拦住门,挡住素衣小女冠的去路。“少宫主,前两天才来了一批敌人,幸亏有宫主的迷阵挡住,才没冲进来,你不要再往外跑了。”
“师叔,我只是去看看灵池里的莲花开了没有。三天前那里的莲花打骨朵儿了,今天说不定就开了,师父的忌日眼看就要到了,总不能连一朵花都不供吧。”小女冠伸手拉住女冠握麈尾的左手,轻轻摇晃。
女冠抿了一下无血色的嘴唇,“少宫主,要是姜阿姥回来知道你不听话跑出去玩,一定又要骂人的。”
提到“姜阿姥”,小女冠畏缩了一下,不过很快又露出甜美的笑容。水月宫寂寞苍凉的环境还不能也许也是不忍侵袭她如初放鲜花般美丽鲜活的生命,她嘴唇和面颊上都带着青春的红晕和光彩,女冠看着她的笑容,羡慕着有点失神。“师叔,我就出去一会儿,摘了莲花马上就回来。姥姥在煅炼她的拐杖,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好的。师叔,你现在放我出去,我肯定在姥姥煅炼好拐杖前回来。师父的迷阵那么强,我不出桃花林,不会有事的。”
女冠唉了一声,移开了身子。小女冠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如水月宫外的阳光:“多谢师叔。”女冠唇角也禁不住浮上一层淡笑,她抬起枯瘦的手掌抚了抚师侄光滑柔软的长发:“小心点,别逛太久了,别让阿姥出来还见不到你。”
小女冠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像只得脱牢笼的小鸟儿一般素衣翩跹地飞了出去。
桃花林中有一泓活水,旁边的山石上刻着两个字:“灵池”。水面上浮着被风吹落的绯红桃花瓣,还有三五朵红白的莲花开在翠生生的圆叶上,风过的时候微微摇摆。
小女冠踏着碎石铺就的小径遥遥而来,穿着素色绣鞋的足点着地面,轻盈得一点声息都没有。她跑到灵池边上,双臂叠放在黑灰色的山石上,尖削的下颌搁在臂上,看着已经盛开的莲花。
看了一阵,她从山石后走到灵池边上坐下,脱去一双绣鞋和足上的素袜,将一对裸足浸进清澈的池水里,惬意地眯着眼,小巧的双足一上一下地踢出晶莹的水花。几片桃花擦着额前的弯弯流海落在素色的衣衫上,她随手拈起来放在口中咀嚼着,桃花的花瓣并没有很好的味道,只有一点淡薄的汁水,可是她还是将这汁水咽了下去。
红白的莲花开在灵池中央的水面上,离小女冠有一段距离,伸长手臂也绝对没有办法够到。她踢了一会水花,将脚提离水面,站起来,慢慢解开腰带上系的结子。结子解到一半的时候,脚下的地面忽然起了一阵隐约的震动,小女冠的手指停了,转身向着震动传来的方向望去,这时地面又平静了。“又是渔船误闯……”小女冠自言自语着,回身将结子解开,脱去身上的道袍,露出里面短小的亵衣。她又卸去了亵衣,轻无声息地将身体滑进灵池清凉的水里,向池中央的莲花游去。
灵儿,登萍渡水的轻功还没有练好?几年前面容慈悲的青衣道姑曾经微笑着这么问,随即就再度微笑了,算了,随缘吧,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伸出的手碰到一株粉白莲花时赵灵儿突然想起这个场景,她在水中愣了愣,身子立刻向下沉去,连忙踩了几下水让自己浮上来。她歪着头想想,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现在还练不成登萍渡水的轻功身法。伸出的手在荷叶下握住莲花稍微粗糙的茎干。也许练不成的原因就是自己喜欢玩水?赵灵儿因这个想法吐了吐舌头。她捧了那朵选定的粉白莲花划向岸边,将莲花小心地放在青草上,再自己上来,默运火系术法令身上的水珠和长发变干,随后将衣衫一件件地穿回去。
沉稳的脚步声渐渐接近时赵灵儿正在将素绦腰带围在腰上,两头对起来要打一个结,还未着袜的赤足踩着地上茵茵的青草,足心里有一点点小小的搔痒。
她迅速地转头,已到近处的脚步声也消失了,进入桃花林的人停下来,一双冷冽如冰的焰色眸子看在她身上,灵儿的手颤了一下,素色丝绦的一头滑落,道袍的前襟散开,露出里面的小衣,她短促地惊呼一声,立刻牵着衣襟掩住了胸。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竟然侵入仙灵岛!”
“你就是女娲族裔?”闯入岛中的男子对这句问话置若罔闻,反向灵儿发问。
“你……”灵儿的目光突然凝固在男子右手中透出的丝缕光线上,曾几何时,见过那样澄澈的青碧。“你是谁?”她困惑着,话语中的警惕不觉减少了。
“先回答我的话。”男子无理地命令,而看起来他就应该是那种令行禁止的人物。
“……是。”灵儿不大情愿地回答,她悄悄地向后挪动身子。“你究竟是谁?”一面问着,空着的右手悄悄结起了她最拿手的炎咒手印。
男子居然困扰地微微皱起斜飞的不羁剑眉,“一个朋友。”一段时间后他才沉声开口。
灵儿更加困惑了,她从来没有听说师父有朋友,之前渐渐消除的警惕性又回来了。她再悄悄向后移动,用征询意见的口气说:“你转过去,让我把衣服穿好。”

男子依言转身,灵儿飞快地弯下腰将跌落的腰带捡起来,围在腰上,迅速打了个死结,又去拿鞋袜,这时一个恼怒的声音从桃花林小径的那一边传来:“灵儿,我让你在宫里好好待着,你怎么又不听话!”
“姥姥,啊……”灵儿慌张地抬起头向怒冲冲走来的肥胖老妇看去,错手将那朵粉白的莲花碰得落回灵池里,她立刻伸手去捞,还没来得及着鞋的足底在池边青苔上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晃动了几下跌进池子里,凉凉的池水猝不及防地灌进来,说不得咽了好几口。
一只手伸下来握住了她的左臂,这股力量让灵儿稍微定下心,足踏上池壁,用力一点向上涌动身子,两道力量加在一起让她一下子就冒出了水面,随即一撞一倒,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已经整个身子压在刚才进桃花林的男子身上,七八尺外的肥胖妇人正脸色发青。
灵儿摸着自己的额头,她用的力气太大,而且和男子向上提拉她身子的力道用岔了方向,才会刚从水面冒出来就一头撞上男子的前胸,两人都摔倒在地。一边摸着额头,灵儿皱了皱眉,嘴唇也小小地撇了撇,“痛。”她小声说。
“灵儿!”肥胖妇人痛心疾首地喊。并用粗长的拐杖顿着地面。
灵儿悚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男子身上,刚才的表情和那个“痛”字几乎像是向他撒娇的。
“这怎么回事!”老妇人大声吼叫着,嘶哑的嗓子几乎都要扯破了。她凶神恶煞的目光却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定睛细看那片青碧色的光之后老妇人的声音更加愤怒:“你竟然……你竟然偷了娘娘的圣灵珠!水灵珠是不是也是你偷走的,让那些卑鄙的家伙用它来陷害娘娘!”她挥舞着拐杖,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姥姥!”灵儿惊讶地看着,拐杖蓬的一声击在她身边的草地上,一个不浅的坑冒着几丝青乌的毒气,附近的一小片草都焦黑了。妇人再要扑上去的时候她过去拦腰抱住那具肥胖臃肿但还敏捷的躯体:“姥姥,等一下!师父说过,除非圣灵珠自己允许,否则是不能持拿的!”
妇人愣一愣,停下来。“怎么可能?他那种样子,怎么能得到娘娘的圣灵珠的允许。”她喃喃自语着。
灵儿看向男子,刚才她又羞又窘,并没有仔细地瞧过他的模样,姥姥一提,她才发现男子的容貌足够邪气到令人心生戒意,也冷冽到让人不敢接近。
她歪了歪头,困惑不解地小声嘀咕:“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灵儿你怎么了!”妇人像只护雏母鸡一样张开双翼把出神的女孩保护在身后,她横着镔铁制成的拐杖,警惕地看着手握圣灵珠的男子:“你要是真的没恶意,就把圣灵珠交给小公主!她才是圣灵珠的真正主人!”
男子一扬手,青碧色的光落在灵儿抬起的掌心,滴溜溜地打着转,之前那种青碧色的熟悉感觉透过掌心的血肉沿着血脉上行到心里,让她在觉得温暖的同时又感到一种隐约的悲哀。
“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把圣灵珠交给我?”
男子沉默了一会,才再度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你认为还该做什么。”
灵儿用力地咬着嘴唇。圣灵珠一径在她掌心中闪耀,青碧色的光芒映得她眉目也有点森森的绿意。
“我不知道。”她望着圣灵珠的目光些许茫然,“也许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害怕……也许还要再等等……”
“等到你的敌人老死?等待有什么用,要什么,就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做!”
灵儿猛地扬起头,乌黑的眸子闪闪发光:“可是我现在还没有炼成……”她忽然停下声音,飞快地看了一眼重楼,面上出现惊讶的表情,她没再把刚才的话说下去,只又低下头,看着十指在身前交叉,将灵珠合拢在双掌之间。
张四悠悠醒转,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那么的痛,他扶着腰艰难地爬起来,向四周望去,李逍遥和那个小苗女不知道被冲到哪里了,留在身边的只有几块木板和一截龙骨。想起赚钱买一条属于自己的渔船的辛苦,他不禁悲从中来,扑过去抱着那半截龙骨放声痛哭。
背后的树丛发出簌簌的响声,张四一惊,哭声停了,他害怕地转身,以为是什么猛兽,树丛却只是向两边移开,露出一条小路来,从那条小径中走出素衣翩跹的少女和焰发黑衣的高大男子,虽然不是想象中的猛兽,张四同样被吓坏了,挪动着退后。“何……何方妖孽……”他腿胫颤抖着,声音抖得和身体一样厉害,一面抖着手去身上摸上一次小靓逛庙会时给他求来的护身灵符,可那样大的风浪,灵符早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我不是妖孽,是这个岛上住的人。”灵儿看了看船的残骸,明了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出海的渔民,遇上了大风浪。”她望着远处海面上的天,灵月的阵法之外天空阴沉沉地压得很低,海风掀起一场场大浪。
“我……我是被一个苗族的小妖女逼着来的,不关我事,我不是有意冒犯的。”张四急忙摇着双手解释,说到苗族的小妖女,他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她给我服了苗人的蛊毒,逼我来的!”
树丛的另一边唰啦啦一阵响动,脸上身上都流着血的李逍遥钻了出来,他的脸色比张四还要糟糕,看见灵儿的时候“哇”地一声大叫,见到重楼后又“哇”地大叫一声,一**坐到了地下,张四爬到他身边,用力推着他:“小李子,那个小苗女和你在不在一起,我们中了她的蛊,要解药啊!”
“她她她……她在里面……还没有醒,所以我才赶快爬出来啊,等她醒了我就没命了,我卡了她的脖子啊!”李逍遥惊惶失措地反手指着刚才钻出来的林子。等他看见那个玲珑美貌的少女掐诀念咒,树林就哗地一下分开,眼睛都直了,随即又发起抖来:“她……她不会跟那小苗女是一伙儿的吧,完了完了,这下可完蛋大吉了。”
“她是阿奴,我小蛮姨的女儿。”灵儿半跪在小苗女身边,手指轻轻捏着小苗女颈项中项链的挂饰,那是一粒白森森的兽牙。“这颗狼牙还是我娘当年做大祭司时战败的利齿狼的牙齿,在阿奴三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还是由我挂的呢。”。
小船靠岸之后灵儿从船舱里跳出来,走上简陋的码头,重楼跟在她后面出了舱,接下来的是李逍遥,他背上背着名叫“阿奴”的小苗女。小苗女还没醒过来,一张小脸白得像新糊的窗纸。李逍遥跳上码头的时候脚步趔趄了一下,灵儿伸手帮扶,她看了眼身边的重楼,高大的男子冷漠得像一尊塑像,灵儿不知道这样一个凡事不关心的人怎么会来仙灵岛,并且决定送和他素昧平生的自己回苗疆。
李逍遥背着人蹒跚地向前走,不时偷眼看走在身边,帮自己一把力的素衣少女,那真是仙女一样的人儿,整个人像玉雕雪堆的一样,全身上下没一处不美得挑不出一点毛病,这么漂亮的人还能镇住海面的风浪,千真万确是观音菩萨身旁的侍香龙女,就说她是观音娘娘的化身,也不是没可能的。
“多谢姑娘了。”他学着平时听的说话里那些才子的口气道谢。少女淡淡一笑,李逍遥又看呆了,同时听见背上的小苗女呜了一声,动动身子苏醒过来,他还没想好放手不放,小苗女已经狠命挣脱,从他背上跃下来,虽然自己还站不稳,已经一脚踢在他小腿骨上,李逍遥抱着腿惨叫一声坐到地上。
“阿奴,你小心。”灵儿伸手扶住阿奴摇摇欲坠的身体,阿奴勉强站稳,朝她脸上仔细看去,苍白的脸孔立刻笑成了大理山上的茶花:“公主姐姐!”
灵儿笑着点点头。阿奴激动地抓着她的手臂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住嘴地说话:“公主姐姐,真的是你啊,我没有做白日梦吧。我终于找到你了,白苗的人都在想你呢,你不知道,现在白苗好苦呢,都没有水了,天上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下雨了,那些恶人还总是来攻打大理,杀了好多人,又有好多人饿死渴死了,公主姐姐我找到你就好了,就可以让老天爷下雨了……”
灵儿将被她抓痛的手臂抽出来,抿着唇摇摇头:“阿奴,现在还不行,没有水灵珠,是求不下雨来的。”
“啊,那也是说,公主姐姐你不打算和我回大理吗?”阿奴可怜兮兮地看着灵儿,脸垮了下来。
“一定要找到五颗灵珠,再加上天蛇杖和圣灵披风,才能为苗疆求下大雨。”灵儿朝重楼望一眼,又将目光回转到阿奴身上,“阿奴,你还是先回去吧,我一找到灵珠,就立即返回苗疆。”
阿奴用力摇头:“不行啊,黑苗那些人也在找你,他们和我和盖大姐不一样,他们会害你的,我们来的路上就和黑苗的人打了好几架,你一个人,我们都不会放心的。”
“我会很小心的。人多了反倒更容易被跟上,你和盖将军应该回去好好守卫女娲神殿的祭坛,如果那处被毁了,事情就不好办了。”灵儿哄道。
阿奴歪着头思考:“这样啊……也有道理,可是盖大姐那里我怎么说呢?还有我就是不放心嘛!”她忽然身体晃了晃,灵儿手疾眼快地一把扶住。“我头好难受。”阿奴软软地靠在她身上,声音也软软的,几根手指用力地按着额头,灵儿伸手摸了摸,阿奴的额头火烫。“你发烧了,快点找个地方住下来养病。”灵儿努力撑着阿奴的身子,思想了一下终于向重楼开口要求:“重楼,过来帮个忙,她发高烧了,你帮我抱着她,我去找个住处让她歇着。”
这时候李逍遥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听见灵儿这么说,连忙献殷勤:“我家就是客栈,去那里去那里!”
“啊,那真是谢谢你了。”灵儿笑着道谢。李逍遥被她的笑闹得红了脸,嘿嘿讪笑着在前方引路。
他们来到客栈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散去了,只有丁家香兰秀兰两姊妹、王小虎并气呼呼的洪大夫没有走,看见李逍遥进门,洪大夫先过去提起了他的领子,问到脸上去:“你跑那里去了!你婶婶病重昏倒了你知不知道!”
“啊?”李逍遥真的被吓了一大跳,他挣脱洪大夫的手闯进了孙岚的房间,看着面色蜡黄昏迷不醒的婶娘掉下眼泪,扭头向洪大夫恳求道:“你救救我婶婶啊。”
洪大夫哼了一声,一**坐在长凳上揪着胡子不言语,灵儿把阿奴安置在桌边让她趴在桌上,走进房去,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金紫色的丹丸,另一只手捏开孙岚的嘴,将丹丸放了进去,听见轻微的咕噜一声就松了手,然后向着懵懵懂懂看来的李逍遥嫣然一笑:“好了,没事了。她中了苗疆蛊毒,我给她服下了紫金丹,这一觉醒来,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王小虎原先愣愣地看着她,到这个时候欣喜地叫起来:“呀,是你呀仙女姊姊!我爹好了呢,他的身体比以前还要好!”灵儿也笑着和他点头,李逍遥揉了揉刚才还在流泪不止的眼睛,更加崇敬地看着灵儿,他这种眼神让丁家的姐妹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找了个借口回家去了。李逍遥也没有留她们,只是盯着阿奴,过了会试探着问灵儿:“仙……仙女姊姊……”他借用了王小虎的称呼,灵儿微微皱了皱眉,又听见他问:“你刚才说是苗疆蛊毒……那她……”
“你婶娘中的,是拜月教的蛊毒,阿奴不会。”灵儿解释,免得李逍遥迁怒阿奴,她走回去扶起昏沉中的小苗女,“你这里有房间么,让她躺在床上歇歇。”
李逍遥忙不迭地点着头,从孙岚的房间里出来,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示意进去,灵儿让阿奴躺下来,拉起被褥给她盖上,又朝李逍遥一笑:“那,她发烧了,麻烦你去抓些药来。”
“没问题,洪大夫就在这儿……”李逍遥说着抬头,竟然就不见洪大夫人影了,他不敢问重楼,只好去抓住小虎子,王小虎指着门口说洪大夫刚才叹着气出去了,他就叫着名字追赶出去。
安顿好了阿奴,灵儿叹口气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王小虎欲言又止地瞧着她,于是笑着招手让他过来,摸着头问:“什么事情?”
王小虎从衣服里头摸出了几张道士用来画符的黄表纸,害怕地看了眼重楼:“这个……是那个老道长让我给……给你们的。”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灵儿接过了那些上面写着潦草字迹的纸,又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嗯,天晚了,我在这里看着李大娘,你回去吃饭吧,别让你爹惦记。”王小虎嗯了一声,向门外跑去,中间还回头了一两次,灵儿等他出门,将黄表纸递给了重楼:“我看,这个是给你的,只是他不敢。”
重楼接过来展开,草草看了几眼就抛下了:“蜀山那些没用的道士!”他不屑地冷哼。
灵儿一把接住看,看完后重新按原样叠好。低头思量了一会伸手去牵动重楼的衣角:“重楼……等会,我们先走吧。就不等阿奴她们了。”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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