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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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玉楼班果然名不虚传,虽然只是班中几个二三流的小角,唱的倒也有模有样。
几首唱词一过,周围的客人们忽然都鼓噪了起来,就见台上走出一个主持一样的人,说道:“接下来,由我玉楼班的台柱玉楼春,为大家献上一曲,小云仙的《月中天》。”
“噗——”我一口茶就喷了出来,惹来四周一片白眼。呃,可是这小云仙,听着真的很别扭……
一边的楚闲关心的问道:“怎么?可是呛到了?”
“没,没事。”
台上缓缓走出一个打扮素雅的戏子,大概也就二十岁的年纪,柳眉细腰,容颜俊秀。随着那渐响的配乐,就唱了起来。
熟悉的乐声,熟悉的唱词,果然就是我的成名曲。唱的也很好,只是我那时是清唱,没有配乐,如今这配乐就糟糕了许多。
那一晚的情景仿若昨天,喧闹的太守府,庄叔、芸娘欣喜的笑脸,还有显儿……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想到显儿,不知怎的,胸口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的刺痛,让我很不舒服。
忽然感到身边的楚闲动了,抬头看他,就见他站了起来,说道:“此等水平,不听也罢。”
话说的虽轻,还是被临近桌子的人听见了。一人重重哼了一声,说道:“你是哪里来的人?好大的口气!”
旁边一些原本满脸陶醉的人也纷纷围了上来,指责起楚闲的口出不逊。我暗暗乍舌,没想到这位玉楼春的铁杆粉丝还真是不少。
这里的骚动马上引起了台上那玉楼春的注意,就见他手一挥,停了那乐曲,然后向我们这里款款走来。
待问明了原委,他转向楚闲道:“这位公子,看来你对我的唱功颇有微词,不知我有何不足之处,可否赐教一二?”
这玉楼春好歹也是这里的台柱,一向自视甚高,自信便是在这朝都之中,也没有几个人可以胜得了自己。今日忽然被人贬低至此,如何肯轻易放行,总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楚闲轻撇了撇嘴,道:“音质不纯,气质不够。空有靡靡之音,却难润人肺腑。”
一句话说的那玉楼春红了脸颊。
一边的茗剑也嘟囔道:“便是我家主子,唱的都比你好。”
楚闲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茗剑自知失言,悻悻的低下头。
谁知他这一低头,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心虚服软了。众人哪里还肯放行,纷纷言道,若是今日无法证明他主仆所言是实,就别想走。
眼看这主仆二人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脸色铁青。茗剑更是将自己的手都放到了腰畔的剑柄之上。若是让这两个大男人唱上一句,恐怕比杀了他们还难。
我忙上前劝阻道:“各位,我朋友是一时戏言,还望诸位不要放在心上。不如这样吧,我也略通音律,如果诸位觉得我唱的还可,咱们就将此事揭过,如何?”
这些人也只是想有个台阶下,闻言便同意了。
我转头向一边的琴师借了把琵琶,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了,调了调音色。好在自己住古墓里的时候,闲着无聊还练过,只是出来这么久,也不知生疏到什么程度了。
围观的众人眼见冒出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来,揽下这场子,自是乐观其成。
那人怀抱琵琶,十指轻拨,接着众人便闻一阵天籁之音由远及近,缓缓传来,唱的就是刚才那首《月中天》。只是感觉已完全不同。细耳凝听,那歌声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音韵似在头顶盘旋,又似在耳边私语,直让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众人都被这美妙的歌声所吸引,便是那玉楼春也不例外。而一边的楚闲,此时却陷入一阵恍惚之中。脑中仿佛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一身的红衣,与眼前这人重合到了一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自己失去的记忆吗?
他越是拼命去想,那身影却越见模糊,反而是眼前之人的影像清晰了起来,忽然一阵头痛,他忍不住抱着头轻声呻吟起来。
我唱到一半,看见楚闲的脸色忽然便得不太对劲,接着他便捧住了自己的头部,似乎是头疼得厉害。连忙丢下琵琶,跑上前去,帮着茗剑将他扶到一边坐下,问茗剑道:“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头疼呢?”
茗剑哭丧着脸道:“这头疼的毛病也是很久以前就有了,像今天这么厉害的,还是头一次。只是遍访名医,都看不好。”
原来是这样吗?要名医,家里就有一个。
我忙道:“城南苏神医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大夫了,我正好寄住在他那里。你就带上你家主子,跟我上山去看看吧。”

“既如此,茗剑就先谢过林公子了。”
我们两架起楚闲,正要出门,四周围却忽然多出一堆的人来,那带头的居然是玉楼春,他神情激动的盯着我道:“这位公子,可否请你留下来,与我再探讨一下音律呢?玉楼春听你一曲,真是受益匪浅,受益匪浅呐!”
其他的人也纷纷附和,只是我却无心再搭理他们了,只得婉转的谢绝了他们的好意。那玉楼春一直送我们到门口,又殷殷期盼了一番,直到我保证以后有空一定去那里,这才放我们离去,临走还颇为幽怨的看了我一眼。
走了一段路,楚闲已经好一些了,可以自己行走。听说是要去我的住处,也没有反对,只是一路上都不时的拿若有所思的目光看我,又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抬头看了眼天空,一轮血色的红日斜斜的挂在天边,漫天的云彩。今天竟然有火烧云,映得人满眼的红色,心跳也不禁快了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安,可一想到身后那人是个病人,也不敢走得太快。
总算到了神仙居前,楚闲主仆打算留在门外,让我先进去打个招呼。
我推开外院的篱笆,穿过大院。总觉得,今天的神仙居安静的有点可怕……
当看见二进院子的时候,我已经说不出话来。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比那日大小姐肆虐之后的情景还要可怕?到处是鞭痕、掌风,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看不出它原本的样貌,碎屑满地。这还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就连球球都失去了踪影……
有些彷徨无措的四处走着,寻找着人影,直到我跨进自己的房间。那个小小的身影,正安静地吊在房间中央。身上那淡粉的罗裳已成深红,像是被血染红的梅花,刺目的美丽。殷红的血滴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而我的眼中,只看到了香坠儿,还有她脖子上的那染血的白绫。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解下她冰凉的身子,把她抱在怀里。看着怀里的香坠儿,她怎么不笑了?轻轻的为她擦去唇边的血,那血已经干了,却像火一样,烫着我的手。
意识有点模糊了,手里冰凉的感觉好像慢慢地沁到身体里去,心跳开始像擂鼓一样,一下一下敲打在耳边,就连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胸口闷闷的痛着,感觉和在戏班时一样,只是这次的疼痛却不是上次可以比的。终于还是喉头一甜,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下意识用手捂住嘴,放下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红。
满眼的红色,伴着那透进来的血色夕阳,红的惨淡,红的冰凉……
楚闲在门外站得久了,却迟迟不见那人出来,而且这院中也实在是安静地有些诡异。带着茗剑,他便闯了进去。
只是没有想到,内里却是如此一番景象。满地的狼藉不说,却是连一个鬼影都没看见。
走了许久,总算是在一间房间内看见那个纤细的身影。只看了一眼,他便呆住了。
那人背靠着墙壁,脸正好藏在房间的阴暗处,看不清他的脸色。在他的怀里,躺着一个女童,浑身血染一般,一动不动。楚闲看着眼前那人,感觉自己看见的似乎是一只折翅的蝴蝶,在轻轻的抖动着,痛苦,而又绝望。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那人,便静静的站在门口。
忽然听见那人开口说话,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悠远却空洞。只听他说道:“你到哪里去了?”
楚闲一愣,这是在问自己么?随即发现身边多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大脑袋,正有些胆怯的微微低着。
楚闲心道,这白毛畜生很是眼熟啊。
球球小心翼翼的踩着猫步,走了进去。脚上厚厚的肉垫裹着脚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到哪里去了?”他又问道。
球球走到近前,呜呜的悲泣了两声,大嘴一张,一条鲜活的鱼儿混着溪水就跳了出来,还在地上弹了几下。它似乎也知道,因为自己的擅离职守,导致了不可原谅的后果。伸出舌头,舔着他怀中女童冰凉的脸蛋。
他抬手,轻拍了拍那硕大的虎头,淡淡的道:“不是你的错,和你没关系。”
忽然他又是轻轻的一颤,一条细细的血丝沿着嘴角流了出来。
楚闲大惊之下,也顾不得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抱着那人。就见他双目紧闭,已经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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