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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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很眼熟的样子。
睁开眼睛,自己已经站在这里了。明明四周是一片黑暗,却可以看清脚下的羊肠小道,蜿蜒着向两方伸出,不知尽头在哪里。
熟悉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好久不见的两位仁兄又出现在眼前。老实说,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们两个。
似乎这两人也是十分吃惊,见了我一个拉长了马脸,一个瞪圆了牛眼,同时道:“你怎么在这里?今天的名单上可没有你啊!”
心中一喜,我有些耍无赖的道:“说吧,怎么办?要年终奖金的,就想法子把我送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一点头,同时伸出手来,狠狠地推了我一把:“从哪来,就回哪去吧!”
不是吧?就这么简单?那你们告诉我,我自己跳就好了,干什么要用推的!
好像过了很久,久到我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我已经回来了吗?那两个办事可不太牢靠啊,不会又……
就像被扔进一个熔炉里,喉咙里似一团火烧一样。想要挣扎,却浑身无力,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这身体的主动权似乎不在我的掌控之中,就连动一动手指都不可以。
我到底是怎么了?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烦躁和不安。一只微凉的手扶上我的额头,在我的眉间轻轻揉搓着,凉凉的,很舒服。有人在耳边说着什么,熟悉的声音,让人很安心,渐渐又沉入了睡眠之中。
就这样不停的循环,神智有些清醒的时候,只感到浑身难受,其余的时间,就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时常可以听见那个温柔又带着些哀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抚平我不安的情绪。
再次从沉睡中醒来,这一次感觉比前几次都清晰许多。身体散了架似的,懒懒地半靠在一个人的怀里。
有人摸了摸我的额头,轻舒了口气:“热度总算退了。红叶,将药碗给我。”不一会,一双温凉的唇便贴上了我的,舌尖轻轻撬开牙关,将一口浓稠的药汁度了过来。
苦,我微一摆头,结果呛到了。想咳,却连咳的力气也没有。他忙离开我的嘴唇,让我面朝下趴着,小心地轻拍着我的背,紧张地问着:“怎样了?是我灌太急了。”感觉像是自言自语,语气里满是浓浓的歉意。
“唔……”我缓缓摇了摇头,这简单的一个动作,已经耗尽了我浑身的力气。
头顶瞬时传来有些颤抖的声音:“小逸,你,你醒了?!”
还有红叶惊喜的叫声:“公子!”
被人翻过身来,他小心的托着我,避开了我前胸后背的伤口。
睁开酸涩的双眼,慢慢对齐焦距。映入眼帘的是一如既往的摄人凤目,神光内敛,此时正仔细盯着我看。
“你醒了,真的醒了。”他看着我,眼中满是失而复得的喜色。
我也细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中布满血丝,下巴上的青髭也没除净,只是胡乱刮了几下。对于他这么一个好洁的人,可真是少见了。眼光向下,停在他颈边,呆看着那绺垂下的发丝。原本乌黑的发间,夹杂着刺眼的白色。
胸口忽然堵得慌,熟悉的疼痛又袭上心头。闭上双眼,紧咬着牙关,身体还是忍不住颤了起来。
一只手掌贴上我的后心,潺潺的暖流流过全身血脉,那种难忍的痛苦虽然没有减轻多少,却让我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
睁眼看时,见他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比刚才差了。聚起力气,拨开他贴在后心的手,又抬手擦拭着他的额头。满心的歉意,却不知如何开口。
红叶盈盈一福,道:“公子醒了,红叶去告知几位部主。”说着乖巧的退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房中就剩下我们二人。多日不曾开口,喉间也干的厉害。我只得用手指了指桌上的茶碗。
他寻了两个软垫,让我斜倚在上面,说道:“好不容易胸前和背后的伤口才结痂,不要乱动。”
然后起身端了杯水,坐到床边,一口就喝了下去。也不吞,就这么含着,习惯性的凑了上来。直到看见我睁圆的眼睛,才反应过来,忽然间就红了脸颊。
真是个……傻瓜。
我小心地上前,含住他的嘴唇,就这样细细的吮着,直到他嘴里的水被我吸干,感到自己的脸已经成了熟透的水蜜桃,而他只是呆了一瞬,不一会就进入了状态。他环上我的腰,让我靠在他肩头,不至于碰到身上的伤口。
二人相拥在一处,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感到我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我。
我向里让了让,示意他也坐上床来。
轻咳了两声,我挑起他的一绺头发,开始逼问:“我睡了多久?这是怎么了?”
“三天。这个……有点运功过度而已。”
知道他说的轻巧,这其中有多艰辛是不会对我提的,也不知以后会有什么不好。
“你以真气替我续命,这几日都没合过眼么?”
他点了点头,将我轻轻拥入怀中:“我不敢睡。”
“是我不好,私自出府。”
“不,是我小看了沈青玉,考虑不周。”
“不用为我的任性寻找借口。”
“我不该将你囚在府中,”他轻叹着,“没有人可以囚住你。我一念之差,却差点失去你。如果当日我带着你一起去,就不会……”
当日的情形再一次浮现在脑中,自己抱着血淋淋的他,感到他已经毫无生气。什么叫噬心的痛苦,总算是让无情之人知道了,只是这代价太过沉重。牵起他的手,正想着或许与他一起走,会好很多,却惊喜的发现那一丝微弱的脉搏,原来老天听见了自己的祷告,将他送回来了吗?
尽管只有一点希望,也一定要将他救回来。区区几成功力又算什么,只是,虽然他现在醒了,那红尘却……
歉疚的抓紧他纤细的手掌,苍白的皮肤下,现出清晰的青色血管。这样的身体,究竟还要承受多少痛苦,该怎样解开那蛊毒……
“怎么了?”我看他忽然陷入沉思,好久也不说话,便出声问道。
他似乎是还有些失神,脱口道:“红尘……”
原来是在为我的蛊毒发愁么,我将他轻轻按下,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如果老是整日的想,恐怕就要像你一般未老先衰了。睡吧。”
他便要起身,道:“还是你多歇着。”说着伸出手来要抱我。
我知道自己伤口位置特殊,是不方便躺下的。这几日定然都是他抱着我,让我的上身可以半仰着,伤口也容易愈合。只是,真是苦了他了……
我摇了摇头,笑道:“睡了这么久,你还要我睡吗?放心吧,我只是这样斜靠着,不会伤到的。”
他这几日确实累了,等见我醒来,紧绷的那根弦一松,躺下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之中。
抚着他的睡脸,才三天时间,就瘦削了不少。对不起,又让你费心了。只是,你这样看重我,如果哪天我真的不在,你怎么办?还有山顶上逃走的那个人,还记得他清醒过来时,看我的眼神中充斥的绝望,也不知他现下如何了,一定被我吓得不清。

想到我娘也是因为心痛而死,这蛊毒连当时的太师,也就是涟的师父都看不出,恐怕涟也……
微微的苦笑着,红尘啊红尘,太后,你真好心思……
又过了几日,我的伤口好的多了,已经可以仰躺着,而不用每日都让涟抱着。只是因为当日失血过多,身体还比较虚弱。众人自然也都知道了我身上的蛊毒,所以连说话都变的小心翼翼,生怕一句不慎,引起我情绪波动,又会毒发。我终于名副其实的成为了,呃,一块玻璃?
未免打扰我休息,就连门口的护卫都撤到了远处,现在真是安静,安静的很啊……
我半靠在床头,手里的书已经翻了好几遍。房中燃着壁炉,特质的木炭散发着淡淡的香,熏人欲睡。除我之外,只翠儿一个丫头,趴在桌上,睡的正香。
从床头取下一件衣服披上,又轻轻掀开被子,穿好鞋袜。扶着床柱小心的站了起来,看来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没有头晕的感觉。
蹑手蹑脚的走到门边,一边走,一边不时的瞄一眼翠儿。转了一个角度,才看见这丫头嘴角边正挂着一条细细的银丝,顿时放下心来。睡熟了,那是打雷都吵不醒了。
一打开房门,刺眼的白光就射了进来,伴随着一阵寒风。不知道雪是什么时候停的,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忍不住眯起双眼,打了个寒噤,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一脚跨出门去,随后又将门紧掩上。
漫步在寂静的庭院里,脚踩着厚厚的雪,咯吱咯吱的。冰凉的寒风吸入肺腑,也让我沉浸在暖房中多日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走入旁边的一片小树林中,等了一小会,我开口道:“你还不出来吗?”
林中寂寂,没有人声。
“也是,我一个将死之人,满身的晦气,还是躲着我的好。”
说完这句,头顶的树枝轻晃了一下,抖落一片雪花。
我轻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忽然脚下一软,扑入松软的雪地里,下一刻马上又落入了一人怀中。
“你总算愿意出来见我。”抬头看那张憔悴的面容,他却一下子转过头去,将我扶好,又倏地将手缩了回去。
“果然我是不祥之人,你连碰都不愿意碰。”
他忙开口道:“不……”声音嘶哑,才说了一个字,又将下文吞了回去。
也不知他这几日是怎么过的,面色青白,比我这个重伤的人,看起来还要不好。这么冷的天,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还被勾破了很多地方,只是露出的皮肤上,就已经密布着深深浅浅的伤痕。
“不是吗?那就跟我来。”往前走了两步,还是没有人跟上来。只得苦笑道:“如果不愿意,我就不勉强你了。”说着捂住胸口,身子也摇摇欲坠。
“你……”身后那人紧张的冲了上来,我顺势便倒在他怀里,由着他将我抱起,疾奔回房。
房门被他猛的踢了开来,桌上的翠儿一惊,差一点摔到地上。见我被抱着,又是一惊,张嘴要叫。
我忽然从他怀中挣了出来,捂住翠儿小嘴,道:“别惊,我没事。出去替我端盆热水来。”身上毛病一堆,装晕这种事我也是手到擒来。
两人都被我吓了一跳,倒是翠儿先醒过来,道:“王爷,您吓死翠儿了。”然后嘟囔着去了。
鼻子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上,也染上了鲜红。我跨前两步,他就马上退后两步,像是受伤的小兽那样,惊慌失措。
一直将他逼到墙角处,他低下头不敢看我,只贴着墙壁,瑟瑟发抖。我一把拉开他的前襟,只见胸口的位置胡乱绑着几根布条,已经染成了褐色,而此时伤口似乎又崩裂了,血正顺着布条流下来。他还是习惯穿黑衣,所以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
颤抖着抚上他冰凉的胸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你做了什么?”
他轻声道:“伤害你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只是……如果这样就死了,是不是便宜他了。”
所以你就这样,不停的折磨自己吗?那么身上的伤口,都是这么来的了?
心口一阵绞痛,那红尘又要犯了。连忙移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他推坐到床上,又转身在柜子中寻了一堆的伤药出来。现在我房中就和一个小型药房一般,什么药都备了些。
恰好翠儿也端了水回来,我接过水盆,又打发翠儿去厨房准备些热粥。
侍冰言坐在床头,看着那抹身影立在门口,与侍女仔细的吩咐着。手上还能感到他暖暖的体温,鼻端还残留着那淡淡的香气。
自己居然会……
忍不住又紧紧的握起拳头,指甲深嵌入手心,尖锐的刺痛。只是,无论身上如何的痛,都抵不上心头的悔意,和对自己的深深的厌恶。
你差点杀了他,还有何面目来见他?如今坐在这里,又是怎么一回事?侍冰言啊侍冰言,你真是个无耻之人!你为什么不在清醒的那一刻就自我了断呢?
我转过身,正见他痴痴的看着我,掌中却滴出殷红的血来。连忙抢上前,掰开他的手道:“不许再做这种事情,听见没有?”
他虽然停下了动作,对我的话却没有丝毫反应,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替他将那件破烂的外衣脱掉,露出满身的伤痕。解开那缠在一起的碎布条,一道深深的口子就显露出来,血肉翻卷,惨不忍睹。
强忍着心痛,拿沾湿了的毛巾,替他轻轻擦拭着。温热的毛巾一沾他身,他一个机灵,好像清醒过来,便要抢我手中的毛巾。
我拨开他的手道:“还是我来吧。”
只是没擦几下,终究敌不过红尘带来的痛苦,手一颤,那毛巾便从手中滑落,人也倒向了前面。
他一把接住我,无措的道:“又疼了吗?是我,都是我的错……”
抬手掩住他的嘴,喘息着道:“傻瓜,不要把任何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他单手搂住我,另一手颤抖着,揭开我的上衣。因为用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又有涟这个神医在旁,那伤口早已好了,如今只留下一个粉红色的疤痕。他伸出手去,想要碰触,又猛的缩了回来,眼中犹带着深深的恐惧。
“已经没事了。”
“这一剑,该有多深,该有多疼……我真是该死!”
“都过去了,回来就好。”
“我……还可以留在你身边吗?”
“你说过,你的命是我的。”
“是,它永远都属于你,而且……只属于你一个人。”
这犹如誓言般掷地有声的话,却让我心头没来由的一紧。我恐怕活不了多久了,你又是何必……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翠儿惊慌的声音:“王爷,王爷,出事了!”
我起身推开门,正见她一路奔来:“走慢些,出什么事了?”
“是,是皇上,皇上遇刺了!”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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