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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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涟衣自太子府回来后,就总是心神不宁。虽然派了人出去打探,可毕竟是异国他乡,要找人哪有那么容易。而且,那人失踪的事情他还没和侍冰言提起,就怕他一时冲动杀进太子府去。
一阵小心的敲门声,将有些失神的苏涟衣唤醒,随口便道:“进来吧。”
来人正是掌柜的薛怀谷。只见他面色有些奇怪,看不出是喜是忧。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苏涟衣早知这位掌柜的能力不俗,否则也不会掌管整个荣京的事务。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想必事情并不简单。
还没等他询问,薛怀谷便已经开口说道:“苏公子,我刚收到下属仁和堂药铺的一张药方,上面竟然有我御陵阁的暗记,我觉得有些蹊跷,因此拿来给公子看一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从胸前衣襟中取出一张整齐叠好的纸笺:“因为怕引人怀疑,只是照着原件临摹了一张,原先的那张药方还是让来人带回去了。因为药方上几味药材只有仁和堂才有,所以才能交到我们手上,想来那人是不愿被人发现。”
苏涟衣取过药方,才看了一眼,拿着纸笺的双手就难以自制的颤抖起来,单手轻抚纸上的字,一笔一划,似乎要把它们刻入心中。虽然是临摹的副本,依旧可以看出那人的笔迹,还有这熟悉的药方,这不是自己研制出的方子?有次无意间与他提起,没想到却被他记在心上。
“是他,是他……”无意识的喃喃念叨着,倒是一旁的薛怀谷还没见过苏涟衣如此失态的样子,有些不放心的问道:“苏公子,可是从中发现了什么?”
苏涟衣正要回答,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会用到这个方子,难道是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心中的喜悦瞬时被焦虑取代,急忙问道:“那个抓药的人呢?可有派人跟踪?”
薛怀谷点了点头:“想来消息应该也快传到了。”接着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盯着苏涟衣。
苏涟衣便道:“这药方正是你们阁主所写。”
薛怀谷猛的听到这消息,也是吃了一惊:“怎会?”
“这笔迹,还有这方子,一定不会有错……我现在只担心他身处险地……”悄无声息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这种明知他有危险,却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无助感,就像万蚁啃噬,折磨着他的内心。
正在这时,派出打探的人回来了,立刻就被传入房内。连行礼都免了,薛怀谷催着他道:“快说,他去了哪里?”的d7
被苏涟衣灼灼的目光盯着,那探子都有些支持不住,气还没喘匀就回道:“我亲眼见他进了二皇子的府邸。”
苏涟衣一颗心直落了下去,担心变成了事实,却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遍:“那二皇子,便是楚晟?”
得到肯定的答复,苏涟衣再也坐不住了。立时起身,就奔着楚晟府上而去,虽然不知道如何才能进去,可如果在外干等,却更让人忍受不了。
苏涟衣才飞驰到楚晟门口,就见一个年迈的身影颤巍巍的走了出来。
那人也听见了马蹄声响,一抬头,看见坐在马上的苏涟衣,眼中都放出了光来,脸上露出欢天喜地的笑容,忙迎了上来。
苏涟衣跨下马,那人已经在一边等着了,开口便道:“这位不是苏神医么?可还记得老朽?”
苏涟衣仔细端详了半晌,只觉得有些眼熟,却不知道哪里见过,只好带着些歉意道:“恕苏某眼拙,您是?”
“无妨,我是太医院的秦太医,之前在太子府上,我们有缘见过一面。”
苏涟衣这才想起,之前在太子府,原先楚闲房中是有很多人的,后来都被自己请了出去。想来这人就是其中一员了,便客客气气的行过晚辈之礼。
秦太医连呼不敢,自己多年的行医经验,也抵不过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又怎敢居他人之长。更何况,这人还间接救了太医院一干人等的性命,可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苏涟衣看着面前人,不知他这般等着自己是为了什么。不过他既是从楚晟府中出来,说不定也可以带自己进去,于是就按下耐心等着。
秦太医却是在心中打着小九九,自己的医术在太医院已经是顶尖了,刚才与二殿下说什么回去找同僚,也不过是缓兵之计。病人的情况实在不是自己所能对付,而之前在太子府已经见识过这位苏神医的手法,确实高端。也不知他是否愿意冒险帮自己这个忙?如果治好那自然最好,治不好的话,以二殿下的脾气,只怕他也会遭受池鱼之殃。
哪怕只有一线生机,自己也赌一把吧,好歹为了家里那几十口人着想,苏神医,对不起了。
想到这里,秦太医抬头直视着苏涟衣道:“老朽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苏神医可以帮我个忙。”
“秦太医请说。”
“嗯……”秦太医看着面前这个气质高雅的人,心中总觉很是抱歉,万一真的拖累了他,自己就算死只怕也不会瞑目了。支吾了一会,他还是说道:“不知苏神医可愿屈尊扮作我的同僚下属,随我入二殿下府上替人医治?”
这请求对苏涟衣而言,正是求之不得,哪有不应的道理。且不管要他看的是什么人,先混进去再说。秦太医也乐得不用回宫找人,就拉着苏涟衣,转身又回到楚晟府中。
守门的侍卫见是秦太医来了,也不以为意,顺利放行。穿廊过室,二人不久就到了楚晟的卧室之外。
苏涟衣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忍不住问道:“不知秦太医要我医治的病人是谁?”
秦太医原就对他怀着一份歉疚,倒也不打算瞒他。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才小心的道:“是一位年轻公子,那样貌,啧啧,不是我夸口,活到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至于来历,我也不太清楚。真是奇怪,像他这样的人物,怎会籍籍无名呢?”
秦太医感叹完了又絮叨起来,完全没有发现身边人的异样。白皙的脸上腾起了一抹嫣红,双眼紧盯着身前的木门,恨不得立时就看见里面的人。
“之前他还挟持了二殿下企图逃跑,不过失败了,如今人就在里面,应该还昏睡着。”
良心上终究还是过不去,秦太医叮嘱道:“趁着现在人不多,你进去替他看一下,若是治不好,就悄悄的退出来,我将你送至门口。”
苏涟衣只顾着点头,如今脑中就只有那人的影像,哪里还听得进别人的话。秦太医总算将要交代的话讲完了,走上前推开门,向内张望了一番。苏涟衣站在他身后,只觉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异香扑面而来,忍不住一阵颤栗,我终于还是找到你了。
已经知道了苏涟衣的医治习惯,秦太医不用他吩咐,便将房内还在伺候着的两个侍女遣了出来。
苏涟衣强按住激荡的心神,轻轻的跨入房内,顺手关了房门。寂静的房中,针落可闻。若不是他耳力惊人,只怕不能听见房间一角的床上,那轻微的呼吸声。
压抑了许久的思念,忽然间都涌上了心头。心脏不由自主的急跳着,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原来自己也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好像怕惊醒了昏睡的人,苏涟衣慢慢的踱到床头,虽然明知这时就算响动再大,他也不见得会醒,可动作还是不由自主的轻了下来。
想念了千万遍的容颜,终于再一次落入眼中,苏涟衣只觉眼前朦胧一片,多日的相思之苦,在这一瞬,都化作了清风过畔,原来自己只是看着他,都能够这么欢喜。心中早已被填充的满满的,他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他越发的清瘦了,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纤细的脖子上缠着一圈白纱,额上一层薄薄的细小汗珠,长长的睫毛轻颤,投下一层阴影,却盖不住眼下淡淡的黑影。嘴唇因为发烧有些干裂,看起来更是让人心疼。

苏涟衣小心坐到床边,抬起那人右手,只觉入手滚烫,心中也不由一紧。细细把脉,发现除了高烧,他体内还中了毒,小心翼翼的传了些真气过去,又喂他吞下几颗药丸,这才舒了口气,幸好这些还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只是这一段时间,他似乎又受过几次不小的打击,脉象是越发的弱了。苏涟衣除了心酸之外,还有深深的自责,忍不住别过头去,手却没有放开,反而握住了那人单薄的右手。
忽然,苏涟衣只觉掌中轻握的手指动了动,接着缓慢的抽了出来,穿过自己的五指。十指轻扣,仿佛冥冥之中有谁牵引着,原本应该沉睡的人,这时候竟缓缓的睁开双眼,对上了苏涟衣的眼睛。
我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我又作梦了吧,因为我竟然看见涟坐在床头。只是这梦境太过真实,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香味。
可是,眼泪并不适合出现在他身上,也不太可能出现在他身上。那红红的眼圈又是怎么回事,看来果然是在梦中了。
不过,即便是梦也好。心里这么想着,嘴角轻轻的扬了起来。扣住他的手不愿松开,就怕他会凭空消失一样,想问的问题有好多,想说的话也有好多,却不知从何说起。
对上那双深潭一般望不见底的眼睛,细读着其中包涵的怜爱与相思,唔,似乎还有一抹隐藏在深处的苦涩。不过,就算只是梦中相会,老天也待我不薄了。
眼光落在他的肩头,几缕调皮的发丝垂了下来。每次看见那斑驳的发色,总是让我生出万般的歉意。若不是我那日任性妄为,他应该可以从容应对一切……
忽然见到他的惊喜与心中复杂的情感,一时之间纷至沓来,绵绵密密的刺痛从胸口扩散开,原来梦境中也是会痛的么?只是却不如平时来得那么强烈。
虽然如此,还是微微皱起眉,手也收了回来,习惯性的按住了心口。哪知下一刻,我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微的颤音:“又疼了是不是?”
原先看他呆呆的坐在床头,不发一语,还以为梦中的他不会说话。安心躺在他的怀中,道:“还好,没这么痛的。”喉咙里干干涩涩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算算我那位母妃中毒的时间,想来自己也活不长了,只怕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贪恋他的味道,我向里缩了缩,从上到下把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连最细微的纹路都不放过,其实这张脸早已深刻在了心里,只是我却怎样都看不够。
“如果就这样永远都不醒,那也很好了。”
怀抱着我的双臂忽然一紧,他尽量用轻柔的声音道:“不要睡,小逸,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他说着缓缓低头,在我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接着一路向下。凉凉的嘴唇像羽毛般轻拂而过,最后落在我炽热的唇上。舌头轻轻分开牙齿伸了进来,唇香舌软,馥郁清芬。
他的吻让人眩目,让我沉醉其中而不能自拔。长长的睫羽扫过我的脸颊,轻轻软软。然而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甚,为什么触感这么真实?我终于察觉出了不对,这不是梦,他,他就在我身边!
仅仅是片刻的欢愉,昏迷前的种种突然毫无预兆的跃入脑中。游目四顾,我们还是在楚晟的房中。
奋力挣了挣,脱出他的怀抱,喘着气趴在他怀里。抬眼看着他不解的眼神,急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知不知道很危险?”
他愣了一愣,轻点了点我的鼻尖,笑道:“你才发现么?”
傻傻的坐着,想再仔细看清他的脸,眼前却开始模糊了。时间仿佛已经静止,我就这样注视着他,吃力的抬手,轻触了触他的面颊。结果空荡荡的袖管轻易地滑落下来,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臂,想要缩回去,却在半途中被他握在了手中。
面前那双熟悉的凤目,依旧流转着摄人的光华。直到他故意眨了好几次眼睛,我才回过神来,连忙收回目光。原本就热的不行的脑袋,这下更烫了。
有些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却把红红的耳根暴露了:“什么时候到的?”
“今早,见了你的药方才赶过来的。”他伸手搂过我,凉凉的手掌贴在额上,顿时舒服了许多。
“可曾见过冰言?他还好么?”
“我已经替他处理过伤口了……怎么,不赶我走了吗?”
明知故问,不满的撅了撅嘴,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的行为总是像个孩子。
“是我糊涂了,你既然有办法进来,自然是想好了万全之策。只是这里太过危险,我还是不放心。”
转过身,却看见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睛:“与其担心我,还是顾着你自己。让我想想法子,怎么才能带你出去。”
“我暂时还不能走,球球在他的手上。”
“我们可以先走,再找机会回来救它。”
“不行,楚晟故意带我去看他,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想要拿它威胁我。我一走,他就会对球球不利。你知道球球在我心里的分量,我,我根本舍不得……”带着歉意看向他,知道他和冰言都会担心我,可是我却为了球球陷自己于危地。不管怎么说,都是我辜负了他们。
他轻叹了口气,道:“早料到会是这样,可你怎么保证他不会对你不利?”
“我想过了,最近太子遇刺,他应该忙的很,短时间内还不会威胁到我。这段时间,我可以先把球球弄出来……”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犹豫着是否要涟去冒险。如果是我开口,他一定会答应。多日不见,他的面色苍白了不少,可见这一阵也不好过,一身的风尘,一定是马不停蹄的赶来,还没好好休息过。可是,救人如救火……
“涟,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显儿?”
他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不知道我怎么会提到这个人。
我咬了咬嘴唇,续道:“他就是显国的太子,楚显,也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楚闲。我昨晚掩护冰言逃走的时候,不小心,伤了他,我想……”
他露出个恍然的笑容,道:“我已经去看过他,他没事了。”
“他真的没事了?我那剑正刺在他胸口,我好怕……”说着说着,心中的恐惧渐渐聚拢起来,连声音都开始发颤。
涟抱着我,安慰的拍着我的背:“原来他就是你常常提起的显儿,不用担心,他真的没事。”
“谢谢你,涟……”环着腰的双手紧了紧,他总是替我顾虑好一切,反而是我一再的给他制造麻烦。
他忽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埋首在我肩窝里,没了声息。有些紧张的推了推他:“怎么了?”
隔了一会,才听见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不知是不是压在我肩上说话的缘故。:“不用担心,所有人都没事……”除了你……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我们一直小心的避开关于红尘蛊的话题,只是怕破坏了相见的喜悦。
与他轻轻的拥在一起,什么都不想,这样的感觉也很好。直到见到他的那刻,我才发现自己有多想他。虽然他就在我身边,可是满脑子却还是他的身影。静谧的房间,只有我们两人。仿佛能听见暖风低低的吟唱,淡金色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泻下一片,却一点也不刺眼,反而暖暖的催人入睡。
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有什么东西正填满自己的心间。有情如此,夫复何求。此生,已然不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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