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苇野草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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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今晚的月色不错吧,”来人执扇指了指月,笑得亲切随意,“和狂大小姐一起站在这样的月色下,确是美事一桩啊。”
“红公子真是会说话,”狂沙抿嘴一笑,柔声道,“难得红公子有雅兴,约狂沙于千里之外来共享这青峰镇的月色,狂沙真是受宠若惊啊。”
“哪里哪里,只怕礼数不周,唐突佳人了。”红公子拂袖掬了掬身体。
狂沙吃吃的笑,居然还整了整衣衫,理了理额边垂下的发丝。仿佛两人此时正在江南某座春暖花开的名园里演一出才子佳人喜相逢的折子戏。
“红公子杀人还得挑个好天气,”狂沙的语调柔如锦丝,穿着针的锦丝,“当真风雅得紧。”
红公子看上去很开兴,“唰——”一甩折扇,摇了几下,扇面上的桃花正开得灿烂,朵朵艳红如吮过鲜血一般:“呵呵呵,狂姑娘此言差矣,在下虽为一介莽夫,也不忍向象狂姑娘这般的绝世佳人动粗啊。”
“哦,”狂沙淡笑着,“红公子大费周折,收卖季幽,假传急令,只为了和狂沙约于此地赏赏月色吗,狂沙可真担待不起公子如此的美意。”
“哈哈哈,狂姑娘真是过谦了,能和狂姑娘同一方山水,再费点心思都不为过啊,何况……”红公子用扇子挡去半边面容,用如鹰鹫般阴冷的眼盯着狂沙,“‘大漠日落’的少主平时真的很难亲近到呢,何不乘此时,正好可以表表我这个下属的忠心不二呢。”
“怎么个表法?”狂沙问话虽是平静,神经已是绷紧,还有悲怆涌上心头,“大漠日落”当真是个华丽的破皮囊了,由内破蚀,比外来的刀剑还要伤及筋骨。
“那要看狂姑娘的心意如何了,”红公子摇着扇子,冷笑道,“此去中原,必是带了点好玩艺儿回来,何不让我这种久居边塞的孤陋之人开开眼界呢,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必定会对姑娘更是敬重三分喽。”
“原来如此,红公子的消息真是灵通。”
狂沙笑容如用笔画在脸上般地呆滞,她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此去中原的事情应是绝秘的。
“哪里哪里,不过哪怕是死人被沙漠红蝎蛰上一口,都会叫出声来的。”红公子看来得意得很。他觉得自己现在完全有得意的资本。
这位红公子的诨号,就是‘红蝎’,一只很毒的红蝎。
狂沙暗叹,这条很毒的红蝎是自家养的,现在要被反蜇一口了。
她还不想做死人,而且被红蝎蜇过的死人定是难看得很。
“东西在此,公子何不自已过来拿啊?”狂沙甩了甩手,从袖管里滑出一条银色的鞭子,三尺来长,半截滑落在地,如欲起身噬人的银蛇,抖动着身体。
还没有动手,狂沙手心已有汗了,虽然脸色不改平静。
“那我就不客气了。”
红蝎一敛笑容,“唰——”,执扇手指轻轻相错,扇面一收一张,扇骨“铮铮”作响,竟是精铁铸成,前端尖锐如针,悄然伸出扇面,在月光下泛着红色寒光。
这样的扇子,现怎么看都不怎么风雅了,而且如被它划伤一个小口子,估计也很快会让你忘掉风雅两字是怎么写的。
“狂姑娘的本事,在下早有仰慕,今日方才有幸切磋,真是不易。”
狂沙不答话,手腕一转,银鞭抖得笔直,身形向后暴退三步,挥臂而出,鞭稍便如剑锋直撩向红蝎,距离刚好,势如强弓弩箭,破气而出。
“哼。”红蝎冷笑。拂袖上下飞舞,阻去鞭势,屈腿一沉,轻松避开,并收扇前挥,意欲缠住鞭稍。
刚柔相克,难说谁会更占便宜。一鞭扑空,狂沙立即收回鞭势再次挥出,不留余地,直攻下盘,银色鞭身沐浴月华,如白色长练,去势汹涌。
“好狠啊。”
红蝎怪叫一声,顿足腾跃,凌空展扇,飞出两枚尖刺,交错相继,打向狂沙两处命**。狂沙当知这两个玩艺儿的厉害,屈臂收鞭,保住周身,而红蝎翻身落下,左右两脚前后辟开,右脚直蹬向狂沙咽喉,刚才两枚尖刺,只是声东击西而已,真正要命是的这一脚!
狂沙皱眉,闪身急躲,银鞭抽出一空势,缠向那只脚,却是绵绵无力的,她现在只能躲,而没有还手的力,两枚暗器擦身而过,没入沙土,咄咄有声。
红蝎却不敢小窥这条鞭子,连忙缩脚换招,握扇倒翻,扇柄如棒,当头敲下,一扫刚才的彬彬有礼,毫不怜香惜玉。这红蝎人不矮却灵活矫健非常,缩身换招,更有拈来之势,毫不迟缓,且下手阴狠毒辣,绝不留情。
但这一敲并没有得逞,这狂沙也非病虎,见对方换招倒也正中下怀,稳住身形,收回鞭,双手相交,曲鞭成索,套向那扇柄。
红蝎刹那发觉了狂沙的意图,而此时收招是不可能了,柄敲之势如覆水,直奔鞭套。红蝎咬牙,即不能收招,那就加点力,让她难以锁招,贯穿而中,敲烂那只头。
但他的算盘又打空了,狂沙在扇柄离头一寸处硬生生地扣住了它,随即抽紧鞭身,牢牢套住,竭力向后折腰一掷,红蝎没时间考虑是否弃扇撤招,已被她顺势连人带东西一起扔了出去。
这一招着实险胜,如果套空,那狂沙那张俏脸就成昨日黄花了,而此时,手掌虎口被震得发痛,可见红蝎这一招的劲道也不轻。
红蝎飞出五尺,落地翻滚三圈,方能一跃而起,皮笑肉不笑,连声赞道:“真不亏为狂沙,胆子不小。”
他拍拍红衣,展扇摇了几下,眼瞳一缩,杀意涌现,漂亮的脸顿时狰狞。他不想让眼前这个女人走出狂沙镇,就好象十二年前的某夜,他没有让在这个镇的很多人走出去一样。
两平,谁也没有在刚才的对招上占半分优势,狂沙木无表情,抖了抖手中的鞭,“切——”低喝一声,鞭再次扑将出去。
鞭影如狂风暴雨,急卷红蝎,红蝎神色一凛,暗自运气,收指挡胸。
两人都真正较上劲了。
月冷冷地,视这地上的两命相搏。
在青峰镇,再多一个鬼也不稀奇,只是不知这个鬼是红还是黑?
夜已深,万物寂寥,墙上树影斜。
人未眠,十指相缠,果然已是相当的熟悉。
“害怕吗?”苇轻问怀里的人。
阿草摇了摇头,忽然笑了起来:“有什么可以怕的,杀手啊,连明天在哪儿都不知的杀手。”
苇一阵心揪:“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阿草坐起身来,头发挡半侧的脸,似乎有点不快,眼盯着窗外的沉沉夜色,“如要说对不起,那应是我。”
苇沉默。
“是我想进‘阴门’的,”阿草转过头,看着苇,“替他们杀第一个人的也是我,与你何干?”
苇浅笑叹喟:“你果然长大了,”他抚了抚阿草的背,“碰到你,也许是劫数。”
阿草听着。
“是无法逃避的劫数,‘大漠日落’,我终究得面对它,”苇沉声而叹,“何处不是江湖,而我为什么非得是漠上王的儿子?!”
“你……”
“如果我重回‘大漠日落’,就不会只是一个杀手,”苇一字一顿,平缓而冷静,“我须收回‘大漠日落’,一雪父仇,这是当初跪在父亲前下的毒誓!”
字字如刀,一刀一刀刻在记忆里。
大漠的日落景象雄壮非凡,血红如弧形的山脉于不远处斜斜下坠,沙峦如波绵绵不绝,城中之城,逶迤千里。
高大强壮的男人,牵着一只稚嫩的小手,两人陡步跋涉于沙地,孩子不停地跌倒,男人不停地把他从沙地里拎起来,直至最高的沙脊上。
男人指着遮去半边天的夕阳,对男孩说:“苇儿,跪下。”
男孩懵懵懂懂,依言双膝着地,跪在炽热的沙面上。
“苇儿,你听爹爹说,要仔仔细细地听,”男人蹲在孩子面前,严肃而慈爱地抚着他小小的脸庞,“爹爹要走了,可能不会再回到苇儿身边了。爹爹走后,苇儿也要赶快离开此地,切不久留,更不要去寻爹爹,知道吗?”
男孩儿慌了,一把攥住父亲的手:“爹爹,你要去哪儿啊,苇儿要去哪儿啊?”
“苇儿,你好生听着,”握住孩子的手,男人眼中有泪,艰难地硬忍着。
一条硬汉,此生唯一一次有泪,竟是在自己十岁的孩子面前,“离开这块地方,随你去哪儿,以后要靠自己了,记得爹爹教你的东西吗?”
男孩用力点了点头。
“不要忘,出去可以保住性命,”男人重重地拍了下孩子的肩膀,泪已满面,“至于以后,爹爹给你两条选择,要么离开此地,永远不要回来,忘记自己是漠上王的儿子,永远不要踏足江湖。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踏上这片土地,那你就得替爹爹收回‘大漠日落’,替爹爹报仇,明白了吗?”
父亲的语气坚定而有力,充满悲怆。
男孩点了点头,望着父亲面颊的泪水,莫明害怕起来,连忙抱住男人的腿:“爹爹,苇儿不要走,苇儿不要离开爹爹!”已呈哭腔。
男人眼中尽是怜爱,却又是无奈,掰开孩子的手:“苇儿不要这样,别忘了,你是男子汉。记住爹爹的话了吗,把它对着太阳说一遍,并发誓。”
“苇儿以后再踏进这里,一定收回‘大漠日落’,替爹爹报仇。如负言,苇儿愿……”男孩眼中也晶莹,但还是依从父亲,发着自己还不是很了解的誓言,“苇儿愿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男人笑了,却泪如雨下,站起身来,浴着血红的夕阳,仰天长啸,震得四周沙丘嗡嗡回荡,此情此景,足够让他的儿子铭记终生了。
而于不久,他的儿子很快了解了父亲对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他最后一次重复誓言,对着的已是父亲血迹未干的头颅。
“如负言,苇儿愿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十岁的孩子,捧着父亲的头颅,咬紧牙冠,一字一血,双目赤红。
这次他眼中,没了泪。
现在的苇,更不会哭。
他的额头宽广已显漠上王坚韧的痕迹,双眼,深不可测,隐藏住所有的情绪,缠绕阿草的指头,却冷得象冰,冻结千年的冰。
只有他的唇,还留有一丝火热的温度。
阿草伸出手指抚摸它,苇突然邪邪地咧嘴笑了,一口轻咬住他的手指头,似乎开兴得很。

“松开……”
可惜手没有救出,人却又被压在身下了。
苇不想再思索,前面的命运既早已注定,必何再去想,身下的人和前面的路,哪一个更重要?他现在还不知道。
两个人的路,两个人的江湖。也许吧。
(十六)
野店,不是黑店。
穷山恶水,只有这一家店,土坯茅屋三四间,卖的是酒食,挂的是住店的旗,没有风骚妖冶的老板娘,有的只是个骨瘦如材的干瘪老头和看上去还有点机灵的毛头小子。
和大多数的野店一样,它建在路边,只是这个路,不是普通人会选走的,虽然十几年前,它也曾是热闹非凡的。
这个掌柜的老头,还能回忆当时的景象,当然,那时,他还没有这么老,至少还能对经过此地的许多女客千娇百媚的模样和飘荡在店堂里温温的胭脂香气留下美好的印象。
“那时啊……”
当店里没有客人的时候,他就这样和毛头小子谈论当初。
那时,有的是客人,有的是马匹,有的是银两,也有的是姑娘。可惜,他们从不久留,他们都要去路的前头一个叫“青峰镇”的地方,迫不及待,所以他始终不想把店扩大一点,而没想到如今,这个决定变得很明智。十二年前,这些来去的人流,全消失了,无影无踪,好象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为什么呢?”小伙子问。
老头恍然若失的摇头:“人就没有再来过,这儿越来越荒了,这间店怕是要撑不下去了。”他叹息,额间皱纹深了半寸。
“一点也不知道?”和所有年青人一样,小伙子很好奇,喜欢刨根问底,弄个清楚。
老头皱了皱眉头,然后低下声来,语气神秘:“当然有原因啦,听客人说,青峰镇出事了,死了好多人呢,一夜之间,死人堆得象沙疙瘩似的,都没有一个好模样的。”
“哦?!”小伙子惊呼。
老头话匣子打开了,谈兴顿起,话比平时多了:“只听后来些客人在谈着呢,说是那个地方本就不是好地方,一直会莫明死人,只是大多人是不知罢了,还拼着命往那地方赶。还听说,十几年前毒杀三大武林世家,被官府追捕达几年之久的女魔头,‘十三娘’也藏身那处。”
“啊?!”小伙子再次惊呼,为老头倒上一杯茶水。
老头吞了口茶。
“那个‘十三娘’听说长得没话说了,天仙娘娘也得让个三分呢,”老头叹道,“真不知她十几年前是否经过这儿,如经过,我定是认得的……”
话语没落完,门外忽有银铃声起,清脆细碎,如边城女人脚上的脚铃,摇晃着一种风情。老头一愣,时下已是午夜,竟会有客人上门,而且是个女客。
两人都怔住了,盯着门口,想这儿都是几年没有女客上门了。
人未进来,门外有马踱步声。
老头一拍小伙子的头:“甭听故事了,招呼客人去!”
客已进门。
两人却没了动作。
确是个女人,头上蒙的黑纱垂下,遮了大半个脸,身材婀娜,挪步之间,轻转臻首,顾盼生姿,纤足穿着一双黑色绣红花的罗锦月牙鞋,身上着的是边城女人常穿的麻布长袍,暗沉沉的黑色,围着的是条宽大的艳红色腰带,挂着一只鼓鼓的红缎锦囊。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妖娆,而这种妖娆不是刻竟装出来的,是与生俱来的媚态,酥人心骨的媚态。
“店家?”女人开了口,声音柔美却是沉闷的,已不似少女之声。
“呃……在在在,小毛子,去!”老头推了推旁边看呆了的年青人。
小毛子连忙迎上去:“啊……姑娘,您要些啥?”
女人坐了下来:“去,给我温一壶酒,还有拿二个馒头,切四两牛肉来,再打扫间好一些的房,烧一锅热水,今晚我就住这儿。”
“好,姑娘稍等,马上就好。”小毛头点着头,泡茶水端上,并偷眼望向他的客人,黑纱遮着,窥不到面目,不免有些悻然。难得这儿来个女客,竟看不到是俊是丑。
小毛子冲着老头吐吐舌头,下去了。
老头毕竟开店多年,阅人无数,一眼望去就知这个女客来得蹊跷。想这荒郊野外,又是午夜时分,连大老爷们都不敢独自走的路,这女子孤身一人竟走到这里投宿,不免有些疑惑,何况这个女人除却衣着打扮,举手投足不象是边塞的胡蛮女子,不知是何方神圣?
“姑娘……”老头刚开口,却被女人打断。
“掌柜爷,可知这儿离青峰镇有多远?”女人问道,脸别向老头,隔着黑纱,两道目光炯炯。
老头不由有些害怕,不知怎的,特别女客口中提到了青峰镇:“姑娘要去青峰镇?这个……此去青峰镇还有不少路呢,老朽不是很清楚,从未去过青峰镇,但估计也有个三四天的路程吧。”
“哦,”女客淡淡地点头,似在自言,“我还以为走这条路会近些呢。”
“是要比官路近得多,可缩个两三天的路程呢,”老头接口,“只是姑娘你孤身走,好象有些不妥当。而且,恕老朽多言,不知姑娘去青峰镇做啥呢?青峰镇早已不是昔日的青峰镇了,姑娘可知?”
女客笑,露在黑纱外的嘴角向上翘了一下:“去那儿找个人,还些债,超度些鬼。”
闻言,老头一吓,连忙噤声。此女果然蹊跷!
此时,小毛子正端着物什上来,一一摆好,斟上酒,甚是殷勤:“姑娘,齐了,请慢用,我这就给姑娘烧水整房去,姑娘完后就可以休息了。”
“嗯。”女人应着,端起酒杯,放在鼻下顿了顿,用小指沾一酒滴拈了拈,方才送酒入口,慢慢吞咽。
老头冷眼瞧着,即而明白了,想必这位姑娘,真是哪条道上混的人物,如此谨慎。想想也是,一般姑娘家哪会三更半夜跑到这种鬼地方来啊。只是,她和青峰镇不知扯得哪种关系?
正在胡猜中,却听门外,有马蹄阵阵,由远至近,顷刻间,已至门口。
老头惊讶,连忙走向门口,嘴里不自主地念叨:“今晚是怎么啦,好热闹……”
的确挺热闹。
一下子来了四匹马,马上的骑士,个个裹着乌黑的毡子披,挎着刀,全身上下密不透风,只露几个眼窝出来,齐刷刷的装扮,一样的凶悍诡异。
一看也不是好惹的主,老头不禁额头冒汗,想是今晚不知能不能太平地过了去。
“啊……各位客官……你们吃饭……还是还是那个住店啊?”老头的舌头有点打结,话都不利索了。
黑衣人没有一个出来答话,唰的翻身下马,其中有一个牵着马匹去栓,其余三个鱼贯进门。老头也不敢多问了,暗自求老天爷保佑,自个儿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在乱世中苦撑着这点小营生也不容易,千万不要让他们生出什么事来。
走进店内,空无一人,留一付碗筷于桌上,酒还温,甚至还淡飘着白气。
一黑衣人走过去看了看,又回头向其余的使了个眼色。终于他们中有人开了口,声音像是沙子搓铁板,好生地难听:“店家,这儿还有其它人?”
老头回着:“哦,有个姑娘刚才吃着呢,想必现已是休息去了。”
“姑娘?”
“是姑娘。”
另一黑衣人走进来:“外面还有一匹马。”
“是那个姑娘骑来的。”
“姑娘?什么年纪的姑娘?”黑衣人盯着老头,仿佛想盯个窟窿出来。
老头不敢对视,冷冷的天,竟抹出一把额汗:“这个老朽不知,姑娘头上蒙着纱。”
“哼。”黑衣人冷哼了一声。
“据情报,十三娘应是到了此地,时间差不离。”一黑衣人凑上前去,说道。
“十三娘……”老头不由瞪大眼了,疑是听错了。
那个女子,竟是……“毒罗刹”十三娘?!
江湖中有几个十三娘?只有一个,也还好,只有一个。
老头这才发觉,这些黑衣人,个个手戴鹿皮手套,想必也是弄毒高手,他们来的目的,看来无非是以毒攻毒。
这真个多事之夜,老头心中哀叹。
孰不知,他们的命,已经半条捏在阎罗爷的手心里。
只要一条命,这条命值二百五十万两银子。
谁的?
钱师爷掏出一个卷宗:“所有资料上面都应齐备,看好了,最好牢牢记住每一点。”
苇点点头,接过卷宗看了看。
钱师爷依旧笑容满面:“小心点,你们是我一手提上来,我不想最后到手的是两具尸体。”
苇点了点头。
钱师爷转头看了一下阿草,他正在擦刀,刀已经很久没有换了,刃薄如纸。
“想不到,只是转眼几年……”钱师爷忽有些感慨,“这张贴子接得不明不白。”
苇看着他。
“‘大漠日落’已于十几年前易主,此时虽为平静,却暗涌腥风血雨,这次的邀杀贴定有玄机,而‘阴门’……真是身不由已啊……”钱师爷叹道,盯着阿草手中的刀,寒光四溢,不由觉得刀如人,人如刀。
苇淡笑,未开口,一丝冷峻在眼眸中一晃而过。
“大漠日落”是否又该到易主的时候?
易主。
漠上王为何如此自信,他的儿子定能替他一洗断头之仇,夺位之耻?他当然没有这个信心,以单人之力对抗整个高手如云的江湖势力,岂不是痴人说梦,纵然有三头六臂,劈山之力又岂是藏龙卧虎‘大漠日落’的对手?
为何?苇曾苦苦思索。
也许,作为父亲,更想让他走的是第一条路,永不再踏足江湖世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随波逐流,远离这片血腥无忌的天空,生死由命,至少最后不会落得那么凄凉。
这一番要他发的誓言,包藏着多少痛彻心扉的苦苦挣扎,一面是慈爱的为父之心,一面欲霸天下的枭雄傲气。
一番誓言,只是一种选择,父亲也是人,有自私的一面,不甘心又不忍心,两情难却,留一道难题给了年幼的儿子。
人算不如天算,几年前,会遇到阿草。
几年前留在‘阴门’,也是自己选择的路,终究,逃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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