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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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与四海龙王的这一场官司,惊动的何止天界与水族,老子与东华帝君前行不远,南天路上霞光灿烂,元始天尊匆匆赶来。原来,八仙与四海龙王在天庭辩理之时,元始天尊不在,今番来此也是想叮嘱八仙几句。
太上老君停下青牛迎住元始天尊道:“缘起缘灭皆是定数,道兄何必如此匆匆?”
元始天尊道:“李道兄不也是放心不下么?”
太上老君道:“千年前玉泉山蛇精得丹之事你还记得否?如今天下劫满,降妖之人就要临世,我看你我都不需再担心了。”元始天尊顿悟其中玄机,轻颂“善哉”,向终南山望了一眼,遂与老子同行,三位仙尊飘然而去。
八仙目送老子与元始天尊一行消失在七彩虹霓之中,终南仙府随即又陷入郁闷的气氛,距下界的时辰越来越近,众仙众仙的心情也愈加不平静,修行千年聚首一回,不想,吃了这一场官司,转眼又要天各一方,心情如何能畅快得了?
吕洞宾见众皆不乐,忽提议道:“各位道兄,我等今番遭劫,前程茫茫,下界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聚首,我意欲趁此分手之际,大家共饮几杯,聊以话别,不知各位以为如何?”
这八仙的前世本是瑶池造酒的一班仙官,与酒自然是缘分前定,听罢吕洞宾的提议,立即便有人拍手赞成,瞬间,八仙桌已摆满了酒菜。
神仙虽称无争无为,遭劫之时却也难脱含冤被屈的烦扰,尽管美酒在杯,大家各怀一肚子不平气,又如何能喝得畅快?饮不数杯,皆已微带醉意。吕洞宾晃晃悠悠起身与众仙斟酒,一时脚下不稳,竟将美酒洒了满桌。曹国舅见状,忙扶住吕洞宾道:“吕兄平素海量,今日不过小饮几杯,为何竟酒醉如此?”
吕洞宾道:“世人云,花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想我等于尘世之时,抑恶扬善,扶危济困,经历多少劫难,才博得仙山一醉,却不料,又被那四海龙王恶人先告状,落得个灵宵殿遭贬,可见这天庭也有不公,我不会就此屈服,今日即使酒醉,也要醉得壮烈。”
提到四海龙王,又勾起众仙愤慨,蓝采和愤然道:“想当年水蛇精作乱,天下遭劫,东海敖广纵子横行,天庭百官皆视而不见,惟有我等不识厉害,偏要与他较量,吕道兄飞剑斩了他的太子摩揭,那孽障乃是死有余辜,想不到如今,明哲保身,高官得作,驱邪扶正,反倒遭贬,就连玉帝也不能秉公而断!”
曹国舅见其言辞激烈,怕隔墙有耳再生出新的事端,忙止住蓝采和。这时,忽飞来一只斑鸠落到八仙桌上,蓝采和细看,原来是自己当年于瑶池劈柴烧水时所饲的斑鸠,虽时过千年,被烟熏灰的羽毛依旧,不觉托起那斑鸠叹道:“时光飞逝,弹指千年,不知这千年来你漂泊于何方?”那斑鸠抖抖翅膀,忽口出人语道:“四海龙王势力甚大,你等碰上龙王作对便是遭了劫数,中元凡界处处离不开水字,有水之处必有水族,河有河龙,井有井龙,若是都同你们作起对来,只怕今后寸步难行,如今之计,当设法远离水族才是。”
蓝采和笑道:“千年不见,想不到你也学会了圆通,我等虽然遭贬,毕竟也是奉旨下界,正大光明,理直气壮,躲的什么水族,怕的什么龙王,若是敖广还敢仗势欺人,大不了再同他斗上一回。”笑罢,扬手轻轻一抛,斑鸠展翅飞向远处。
众仙慷慨激昂,皆对蓝采和报以掌声,张果老道:“采和之言,字字金玉,不过,方才东华帝君的叮嘱我等也当牢记,天生万物,善恶共存,大家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韩湘子道:“喂,怎么说来说去总是那些令人扫兴的事,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分手了,我们还是喝酒,大家先干一杯,再换个话题。”
八仙话别,酒兴方起,推杯换盏,气氛渐转热烈,刚将烦恼抛至脑后,忽闻空中有人朗声叫道:“尔等好自在,叫我俩好生寻找,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你们几个毛神还躲在这里喝酒!”
循声望去,却见空中祥云缭绕,朱霞之中,金斗与金升两个童子抬一酒坛飘然而至。
众仙起身施礼,韩湘子上前问道:“我等乃有过之人,在此正议下界之事,不知二位仙童来此有何指教?”
二童子将酒坛放于八仙桌旁,金升道:“玉帝念尔等含茹苦修行一场,做过若干功德事,今日遭贬,又要下界苦修千年,也实在委屈了你们,帝心恻隐,特派我二人来将琼浆一坛赐于尔等,还不快来谢恩!”
众仙闻言,忙跪地叩谢圣恩,起身后,又谢了两个童子。
金斗与金升本想在此混些酒吃,见八仙并无请他之意,不由有些不快。金升将头一扬道:“尔等好不晓事,我俩千辛万苦才寻到此处,你口头一谢就算完了?有什么好酒菜拿出来请我二人吃些才是道理。”
众仙闻言,皆是一怔,以前在瑶池,大家都知二童子不但顽皮且有些骄横,却不曾想会发展到如此地步,韩湘子道:“仙童说笑了,我等才登天庭,又要匆匆离去,哪里有什么好酒菜,有劳仙童送来御酒,小仙不胜感激,就请先歇息一下,顺便吃杯水酒如何?”
金升哼了一声,笑道:“韩湘子,还是你明白。”说着,毫不客气便坐到八仙桌前。
这八仙桌本来就只有八人的座位,二童子一坐下,铁拐李和韩湘子便没了位置,铁拐李心里早已不自在了,不过这二童子毕竟是玉帝差来之人,铁拐李强抑不满,没有吭声。
韩湘子斟满两杯酒递到二童子面前道:“仙童一路辛苦,小仙这里谢过了。”
金升没接酒杯,向桌子上瞥了一眼,忽有些不悦道:“韩湘子,这种劣酒你也好意思拿来请我?莫非把我二人当成叫花子不成?”说着将目光投向桌旁的御酒坛。
韩湘子迟疑了一下,欲去启那御酒坛,铁拐李早忍不住了,忽然拦住韩湘子。金斗见状,更加不快,道:“铁拐李,你甚么意思?是咱不配吃你的酒么,向你讨杯酒吃,是小爷瞧得起你,若是换了他人,只怕他来请我,我还不肯赏脸哩。”
铁拐李再也忍不下去,忽然伸手向桌上一招,立即将金升面前的酒杯取了过来,他把那酒尝了一口,笑道:“仙童,如此佳酿,怎说是劣,我看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自不量力了!”
两个童子在百官面前,向来作威作福,无人敢说“不”字,今见铁拐李竟敢如此无视自己,登时皆恼了,金升忽地站起身,用手指着铁拐李道:“拐子,你好大胆,竟敢如此跟我说话,我二人辛辛苦苦送来御酒,难道你不该谢我几杯?”
铁拐李正色道:“二位仙童,尔等乃是奉旨行事,如何敢提辛苦二字?玉帝赐酒于我等,我等自会感谢玉帝的恩典,与你二人又有何干?尔等既已干完公事,不快回去复命,还留在此处作甚?这酒,我看还是免了吧。”
这几句话理直气壮,把两个童子呛得面红耳赤,金升恼羞成怒,指着铁拐李喝道:“你这拐子,恁般大胆,想必还不知道我的厉害!”
铁拐李哈哈大笑:“小小童儿,真看不出你如此刁蛮,玉帝一向不许你吃酒,你竟敢阴奉阴违,借公干之机来索取酒菜,小心我告诉玉帝重重罚你!”
两个童子在玉帝驾前说上句惯了,何曾有人敢如此羞辱他?金升气得暴跳如雷,吼道:“好,拐子,你厉害,有本事你就告我去,我要怕你就不算好汉!玉帝罚你下界修行,你不知感谢圣恩,反倒口出怨言,违令不尊,怠慢圣意,延误时辰,你且在此等着,今日我决饶不了你!”说罢,怒冲冲拉着金斗扭头便走。

韩湘子见状,怕无事生非,忙拦住两个童子赔礼。金斗、金升哪里肯依?气哼哼夺路,差点将韩湘子推倒。蓝采和却不是个善于忍耐的人,高声叫道:“那小儿,你回来,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哪个口出怨言,哪个违令不尊?什么是怠慢圣意,什么是延误时辰!你不要以为在玉帝驾前就可以胡言乱语!”两个童子也不答言,怒冲冲径自去了。
两个童子去远,众仙怒气犹在,好端端的一桌酒席被搅散,张果老觉得有些可惜,启开御酒坛劝众仙道:“各位道兄,这真是虎落平川,能奈犬何?如今是我等倒运之时,不与两个小儿计较也罢,还是先尝尝这御酒再作道理。”说着,将众仙的杯里皆斟满了酒。御赐之酒虽清醇可口,然而众仙意不在酒,皆觉索然无味。
按下八仙暂且不表,再说金斗与金升两个童子离了终南山后,一路上亦是余怒未息。当初在瑶池时,这二童子因顽皮贪酒打碎了水晶宝镜,又掩盖真相嫁祸于人,差点被八仙揭穿,本来就有些过节,如今这一闹,又勾起旧事,来送御酒时想笼络八仙的一番计划早丢到九霄云外。(与此相关的故事均收录在本人的另一部小说《玄幻万仙劫》)。
金升恨道:“自你我到玉帝驾前以来,天庭百官哪个敢不另眼相看,想不到今日竟被这几个酒徒如此羞辱,此仇不报,枉在天宫待这么多年!”
金斗道:“在瑶池时我还觉得这八仙是豁达之人,想不到竟然如此不知好歹,难怪他们千年之内两次被贬!”
不过二人也知道,八仙在天庭口碑甚好,要报复他们也不是易事,想起铁拐李方才的话,金升不仅有几分担心,与金斗道:“你说,那拐子会不会真的告到玉帝那里,若是那样,我们还真得做些防备。”
金斗道:“这个倒不必担心,八仙正在倒运之时,谅他也没有机会再见到玉帝,我们还是想想,如何才能出得了这口恶气。”
金升摸出宝珠又玩赏了一会,忽然想起适才来送御酒的路上金斗教训自己的话,便讥讽他道:“方才来时你还说这是一趟美差,现在怎么样,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算是见识着了,幸亏走得及时,不然只怕你我这脸面就更无处放了。”
金斗受了讥讽,更加恼恨,咬牙思虑了一下,忽冷笑道:“我可不是好惹的,你且看着,我立刻就要报了此仇!”接着凑到金升耳边,压低声音嘀咕了几句。金升闻言大喜,二童子计议一路,不觉已至南天门。
两个童子回到玉帝驾前,玉帝问道:“朕命你二人去抚慰八仙,你二人办好了么?”
二童子却不正面回答,一起跪地奏道:“臣等遵旨已将御酒送到终南山了。”
玉帝对二童子办事之速颇为满意,点点头又问:“汉钟离等接了御酒可曾有何言语?”
金斗早就料到玉帝会有此一问,便与金升故作嗫嚅,不肯痛快回答。玉帝见二童子言语吞吐,疑心陡起,不悦道:“你二人为何不回话?”
金斗道:“启禀陛下,孙儿不敢讲。”玉帝的脸色登时便沉了下来,问道:“莫非他八人对朕有不满之言么,你二人如实讲来,朕不怪你。”
金斗见时机已到,遂诚惶诚恐道:“孙儿将御酒送到之时,八仙正在饮酒,汉钟离、铁拐李等人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出言无状,甚是不堪,孙儿将御酒送上,以陛下之意好言抚慰,谁知,那些酒徒非但不知感恩戴德,反倒说我二人惺惺作态,将我二人狠狠羞辱一番,污秽之言,实难入耳。”
玉帝闻奏,勃然变色。金升见了,心中暗喜,又道:“还有更难听的话呢,那几个酒徒只是喝醉倒也算了,他们竟敢说陛下办事不公,偏袒龙王,徒有双目,不辩忠奸,偏听偏信,不纳忠言,还说今番下界后一定要重振旗鼓,再与四海龙王一见高低……”
两个童子一人一句,把一篇假话说的活灵活现,玉帝越听越恼,龙眉倒竖,拍案而起,二童子没想到会引起玉帝如此大的反响,登时也吓了一跳。
金斗忙道:“陛下,是孙儿说错话了,请陛下恕罪。”
屏风上方,“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八个草书大字映入眼帘,玉帝稍定了定神,又渐渐平静下来,以他对吕洞宾、汉钟离等人的了解,一般是不会有上述言论的,两个童儿如此说,会不会另有原因?他用怀疑的目光瞪了金斗一眼,冷冷地道:“这些话真的是出之八仙之口?汉钟离等是太上老君的弟子,修行千年,素有贤名,怎会有如此不肖言论?莫不是他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才使你二人来说他的坏话?”
二童子陡然一惊,金斗忙叩头道:“陛下,你可冤枉孙儿了,孙儿所言乃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绝无半句虚谬之辞。”
玉帝道:“若是没有最好,你二人也不必紧张,今日我剖断东海的案子,其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吕洞宾擅开杀戒斩了东海龙太子,那摩揭也是罪有应得,吕洞宾不畏权势敢于维护正义,还是值得赞许的,至于八仙酒后失德,我自有区处,你二人休再多言!”二童子唯唯而退。
斥退二童子,玉帝独坐于龙书案前暗自思忖:若是二童子所言果然是实,这八仙未免也太狂妄了,有谁知道我为了一个‘明’字,曾经闭目苦修了一万八千年!虽然童子之言未全可信,但八仙纵酒已有前鉴,否则怎会乘酒后之勇去大闹东海?酒后失言乃世之常情,作为得道之仙家却实难容忍,我何不趁其尚未离开仙界,叫他们也尝一尝闭目处事的苦头,下界后行事也好谨慎些。想到此,翻开一卷值日星官刚送来的奏章。
那奏章写道:臣太白金星启奏陛下,文痴星等仙官下凡日久,劫数已满,正合中八洞神仙之数,然,度世之人尚未下界,望陛下早做决断,遣人至中元尘世度化文痴星等,以完中八洞神仙之数……
玉帝眉头一皱,立时拿定了主意,将那奏章放到一边,随即提起笔来草拟敕书。
二童子被斥退以后,金升怏怏不乐回碧霞宫歇息,金斗却没有离开,仍躲在殿外窥视动静,见龙颜不悦,金斗暗自高兴,正在此时,忽闻玉帝叫声“来人”。金斗应声而至,侍立于龙书案前。原来是砚中墨汁已干,金斗趁研磨之机偷看那敕书,但见玉帝笔下写道:
卿等千年苦修,功果来之不易,既有过失在身,岂可怨天尤人?酒后无德,乃世人之大过,位列仙班,岂可无度贪杯?为儆效尤,特令尔等闭目下界度化文痴星等中八洞神仙,茫茫下界,人海如潮,中洞八仙乃尔等下界后第一晨所遇之第一人也。即刻离终南,闭目下凡尘,鸡鸣观四海,度化晨遇人,重悟道德经,再正不朽身,千年功果满,重登南天门。”
金斗一边偷看,一边暗打主意,待玉帝拟旨完毕,立即溜出殿来,于碧霞宫寻着金升兴冲冲道:“我已有了一条妙计,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快去将外祖母给你做的那件乾坤衫取来,今日管叫你一箭双雕。”
金升闻言,一时摸不着头脑,金斗令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说了一番,金升连连称妙,当即取来乾坤衫交与金斗,金斗穿了乾坤衫随即与金升一起径奔南天门。
南天门外,邓天君外出公干尚未回来,两个守门的天将懒洋洋地打着盹,金斗与金升两个童子装作无事闲游出了南天门。金升赶往终南仙境去探听八仙的动静,金斗则穿着王母娘娘亲手缝制的乾坤衫径奔玉泉山。
这一番筹划胆大包天,有分教:宝珠一颗贿仙童,乾坤仙衫离天庭,偷天换日施奸计,玉泉山下迷雾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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