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村。天色已完全黑下来。
一处破落的小院里，在一个小小的5W节能灯泡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在收拾破烂。把硬纸皮分为一类，把啤酒瓶归置在一起，然后又把易拉罐一类的废铜烂铁放成一堆……
这些都是她讨价还价一分一毛收回来的，有时为了一分二分钱还会和卖主费尽口水，怎么说呢，收破烂不是什么大买卖，一斤也就是赚的那一分二分的，不尽量争取怎么行呢。
老太太细心的，认真的做着，好怕一不小心就把廉价的破烂放到价钱贵的里面。
她身后的破柴门“吱呀”响了一下，接着一个少年从外面走进来，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自己的孙子回来了，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脚步声了。
老太太仍在忙于手里的活计，头也不抬道：“才回来呀。”
少年明显对老人很敬畏，怯怯走上两步：“老师……在学校里让我帮他批改作业，所以回来……晚了。”
老太太道：“好啊，在学校里就要这样，老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咱们家穷，但不要让人家看不起……前天考试的卷子发下来了吗？”
年答应一声，一返手从身后的书包里拿出一张考卷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在手里，她虽然不识字，但看着考卷上用红笔画着的一条麻花两个鸡蛋，也知道意味着是个好成绩。
脸上难得出现了一抹微笑，道：“饭在锅里热着，去吃吧。”
少年平时很难见到奶奶笑，这时他发现老人笑的是那么慈祥，心里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其实奶奶往日在村子里和其他老人也是有说有笑的，但每当面对他这个唯一的孙子，唯一的亲人时，脸色总是阴着的，从少年儿时记事起，奶奶就几乎没给过他笑脸。
少年身影走进黑呼呼的泥坯厨房里，在最熟悉的地方找到一个细细的小绳，然后啪的一声拉响了电灯的开关。
锅里是两个热气腾腾的玉米面饼子和两碗粥，少年把锅盖立在墙上，眼时里忽然流下两行热泪……
少年狼吞虎咽吃毕，然后到了老人身旁的破烂堆前，打算帮老人把剩余的破烂归置一下。
“到屋里去写作业看书吧，这活不是你干的。”老太太道，声音里没有一丝情感。
少年看着虎着脸的老人，出奇的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表现出畏惧的样子，声音平静道：“奶奶，今天老师没布置作业，我还是帮你……”
“到屋里去看书！”老太太脸上忽然出现了怒意，“你……，我一心一意供你，是要让你有出息，不是让你干这种粗活，不要像你爸爸那样没出息好不好？啊？要像个男人，男人都是做大事的，知道吗？！咳咳……”
说到后一句，老太太由于情绪波动太大，抽搐着身子咳了起来。
少年委屈的的泪水在眼里打着转，畏缩着上前想要帮老太太拍拍背，这时，老太太却向他用力摆了两下手。
他只好向堂屋里走去，……奶奶，为什么总要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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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像你爸爸那样没出息好不好？……要像个男人，男人都是做大事的，……”
从小到大，这句话不知奶奶已对易楚说过多少次，每当说这句话时，奶奶都是悲痛欲绝的样子，他的爸爸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为什么老人连自己的儿子也看不起呢？
从村人的闲言碎语中，易楚也了解父母生前的大概，他也知道奶奶为什么会这样痛恨自己的爸爸，有时甚至还把这种痛恨蔓延到自己身上。
易楚的爷爷早死，是奶奶把易楚的爸爸含辛茹苦拉扯。就在易楚爸爸二十岁的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当时易楚的爸爸正在县城上高中，那一次是他回家拿伙食（吃的），不想在路上救了一个昏死在雪地里的女人，——据村里人说，那是一个很美丽很美丽的女人，皮肤是那样的白，脸蛋是那样的迷人，身材是那样的娇好……简直比省城的太太小姐们还要漂亮。
易楚的爸爸把那很美丽的女人救回家后就爱上她了，爱的很疯狂。女人也许是出于对他的感恩，欣然接爱了他的爱。
那个冬天的夜里，一向很孝顺的儿子和母亲发生了争吵，争吵的同容是，易楚的爸爸不想了，要和那个美丽的女人组成一个温暖的家庭，过那种你织布来我耕田的生活。
这当然让他的母亲无法接受，——由于生活贫困，她平时就有些在村里抬不起头，唯一的希望就是望子成龙，让他舒一口气，而现在儿子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连前程都有不要了……
据村里人说，那天夜里，易楚的奶奶因为负气不和二人住在一起，在村东头的雪地里待了一夜。
易楚的爸爸以为娘去邻居家安歇，也由于负气，并没有出去寻找，到第二天发现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被冻得昏迷了过去。、
虽然那次老太太的命被及时救了过来，但易楚的爸爸也知道，脾气屈犟的母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他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第二天的夜里，他和那个女人悄悄的走了……
儿子走后，易楚的奶奶在人前并没有显示出太大的悲伤，只是在寂静的夜里，小院里才会传出幽幽的哭声。
易楚的爸爸再次回来的时候是在一年以后了，是他孤身一人回来的，还带了一个刚刚两个多月的男婴，这个男婴不用多说就是易楚了。
据村里人说，那次易楚的爸爸回来的很狼狈，不但衣服破破烂烂的，整个人也都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再痛恨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易楚的奶奶当然接受了儿子的归来，但就在易楚的爸爸回来不久，却疯了，整天抱着易楚在村里放声哭笑，笑时就向村人说说易楚是他和仙女生的，哭时就说易楚是他和妖精生的……
三月后的一天，易楚的爸爸失足泅死于村后的一眼老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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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堂屋正中央，一个黑乌乌的小桌上，摆放着三个灵位，一个是易楚爷爷的，一个是他爸爸的，另一个和他放爸爸放在一起的却很特别，是一个没有刻名字的灵位。
易楚知道，这是奶奶在诅咒那个害死自己爸爸的女人，也就是他的妈妈……
小院里这时传来了奶奶的咳嗽声，一边咳嗽嘴里还在小声的嘀咕什么。易楚走到小桌边，拿起那座没有刻名字的牌位，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心里默默的想着：妈妈，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现在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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