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响马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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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已经全黑,成弦和哥哥在田间小路上踽踽而行,四周已无人声,只有入春初生的昆虫还在振翅鸣叫,一轮柴刀似的月亮尚且挂在天边湖口村的那条小街道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家户的灯光已经不能照到他们脚下的道路,此时除了月亮,只有路边草丛和树叶间偶尔飞出的几只小虫还带着一丝亮光。
成弦心有所思,一路上没有主动跟哥哥说话,这让成昆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小弦,你怎么不说话啊,一路上心事重重的。”
“啊?”成弦回过神来,“没有啊。”
“还说没有,瞧你心不在焉的样子,自从送笔给小荷花之后,你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成了个闷葫芦,一声不吭的。”
成弦也不答话,突然向哥哥发问道,“哥,你说咱俩的父母亲到底是谁?”
成昆虽然少年老成,为人处事也比弟弟稳重得多,但是面对这样的问题,还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你…你怎么问我这个问题?你也知道的,关于这些事情,师父从来不告诉我们的。”
“可是我就是想知道,你我兄弟的父母到底是谁?我们又是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方?!”成弦突然变得有些急切,那口气,像是在跟哥哥激烈地争吵,也像是在质问自己唯一的兄长。
成昆愣了一下,他知道成弦年幼,而且为人容易激动,两人平时在山上朝夕相处,本是无话不谈的,这时候,当他问起自己的身世之时,自己也只能搬出师父的话来回答他,其实,他自己心里又是何尝不想知道答案。十多年来,自己每日像个走兽一样在山上练功、摘果、吃喝、睡觉,只有当下山后见到小伙伴时,才能感觉自己还有点人的样子。师父平时不苟言笑,而且管教甚严,山上的生活从来就没有让他感觉到温暖,反倒是在小荷花的家里,那种感觉才像是完整的家庭。
“你说,你说呀!”就在成昆发愣的时候,成弦发问的声音已经像是嘶喊了。
“其实…其实我也想知道。”
成昆简单的回答,几乎让成弦变得歇斯底里,他“啊…啊”地大叫了起来。
“小弦!别激动,总有一天我们会知道的,我们现在就立刻上山去问师父,师父已经教会了我们这么多功夫,就算哪天我们离开响马山去找自己的父母,凭咱俩的本事也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真的吗,哥?”
“没错,相信哥!”
成昆看着弟弟,发现自己这个可爱的弟弟,不仅有容易激动的缺点,而且有时还缺乏必要的自信。
“哥,我刚才给小荷花他们送笔的时候,听到他们谈论咱俩的事了。”
“是吗?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到他们家门口的时候,他们正在说咱俩小时候都是宁大婶用奶水救活的,我本来想向李大叔问得更清楚的,但是他说他知道的也不多,让我们还是回去问师父。”
“哦,难怪我跟宁大婶在一起的时候,感觉那么亲切,大婶和大叔对我们可是有救命之恩啊。”
“我也有这种感觉,好像他们就是我的父母一样,有时候我想,如果他们就是我们的父母,那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但是他们毕竟不是。”
“小弦,你说得对,他们毕竟不是,所以我们还是要靠自己去弄清楚身世,要找到自己的父母,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哥,我们快上山去吧,去问师父,只要师父告诉我们父母在哪里,我们就立刻出发,去寻找他们!”
“好,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找到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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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在暗夜里继续向前疾行,很快便来到了响马滩头,越过响马滩,便是响马山的山脚了。这里距离湖口村有十多里地,平常村民一趟走来需要一个多时辰,但是兄弟俩身轻体健,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这里。
响马滩是澧水的支流,四面将响马山围在中央,所以响马山虽是高山,但其实也仿佛是一座河中的巨大岛屿。另外,响马滩虽是支流,但是水流却在这里九曲回肠,比之河流主干道则更为凶险湍急,附近村民平日若想上山,只能在冬季河流稍缓之时撑着结实的大竹筏驶向对面山脚,若是换做平常时节,上山的通道便只有一根大铜索。
此刻在成家兄弟身前,河面之上,便横着这样一道大铜索。上古传说,大禹治水之后天下祸患消去,禹收各地之金铸造九鼎,象征天下九州①,鼎高十余丈,每只鼎的左右两侧鼎耳各有九节铜环互相嵌扣,成为铜索,后累世动荡,鼎已崩摧,只剩下铜环依然完好,上古先王便将铜环收集,每只左右各9只共18只,九鼎共收集162只铜环,再次互相嵌扣为铜索,成为镇世之宝,每当天下发生大变,便是这只连环铜索一显身手之时。
据村民们讲述,远古神话中说,当年共工怒触不周之山②,将天地之柱撞断,之后响马山便被上古先王临时当做了擎天之柱,但是响马山毕竟为水流所淹,故而用铜索将它与大地拴在一起。
这条铜索便是成家兄弟进山的唯一通道!每当他们往返山上和外界,便用步履在这铜索上穿梭来去。
而这条铜索的的确确是162节,连在一起,足足有百余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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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弦,准备上索道!”
“好!”
两人正准备跃上索道,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嘶声。
两人循声望去,竟然是一匹黑色烈马,骏捷无比,此刻正被拴在河边的一棵参天老树上,刚才还在低头吃草的这匹黑色骏马,看到两个少年来到后,奋蹄高叫了一声,也不知是在打招呼,还是在向他们示威。
“哪来的黑骏马?”成弦问道。
“马被栓在树上,显然是主人有事离开了。”成昆不假思索地说道。
“那它的主人是谁?”
“会不会就是来拜访师父的那个人?”
“肯定是了,他来到这里找不到舟楫,便只能像我们一样沿着索道过江啦。”
“看来这人武功也不弱,我们快过河去,看看这人到底是谁!”
“好,哥,我先上了!”
成弦也不客气,径直纵身踏上了铜索之上,脚步轻快,脚尖落处丝毫没有分量,这铜索竟然也只是微微颤动,丝毫没有摇摆。
成昆提气跃起,紧随其后上了索道。两人张开双臂施展功力,碎步轻盈地向对岸走去。
他们身下十丈的地方便是碧波万顷的澧水河道,水流湍急,漩涡忽上忽下,时有浪花激起。

正在这时,河中忽然大雾蒸腾,雾气弥漫至河岸两侧,竟是江南少有的夜雾奇景!一时大雾弥江,前路变得杳渺,对岸的响马山也仿佛笼罩在了云雾之中,飘飘渺渺,遥不可及。
两人正踏着“逍遥步法”稳打稳扎地跃向对岸,忽然索道上一阵摇摆,显然是对面有重力附在了铜索之上。成弦大惊,他已经率先感受到了这股力道,连忙侧身站稳,朝后面跟来的哥哥叫道。
“哥,对面好像有人过来了!”
索道一阵摇晃,力道已经传到了成昆脚下,“果然有人,你不妨先问问。”
成弦将头侧向响马山方向,大声喊道,“来者何人?”
对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吃惊的声音,“你又是谁?”
“我们是山中主人。”
“你们?你们几个人?”
成弦刚要答话,哥哥成昆轻身来到他身边,暗暗捏了一下弟弟的胳膊。
成弦明白过来,朝对面说道,“这里就我一个人,山里还有我家人。”
“山里的人是你家人?”对面传来质疑的声音,接着,语调突然放缓,微微传来笑意,“你是说付天峰是你的家人,那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师父,你到底是谁?”
“哦,你是付……付师傅的徒弟?久仰久仰,我正要找小公子你呢?”
“你找我做什么?”
对面忽然没了声音,但是凭借索道上传来的微微力道,成弦和成昆能感觉到对方已经慢慢走近了。
“我本来是要找你师父的,不过你师父在洞中清修,不肯出来见我,所以我只好找你了,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兄弟,他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我还有一个兄长?他…他在村中办事,怎么了?”
“竟然还有一个在村子里……”对面的这个声音突然变得狰狞,看情形他已经走到了近前。突然一声怒吼,“怎么了?哼,我来取你们的人头!。”
对面一个人影忽然晃至身前,成弦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通体黑色的男子,黑衣黑裤,模样看不真切,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硬物带着风声径直朝他面门砸来。
成弦微蹲双腿,一边维持平衡,一边闪身避过,硬物在他头顶一阵回旋,重新回到了黑衣男子的身边。
流星锤!
成弦马上想到了这种兵器,但是这人为什么刚见面就要对他突下杀招,委实让人费解。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你功夫还不弱嘛,为什么要杀你?嘿嘿,我不仅要杀你,我还要杀你的师父,杀你的兄弟,我要杀掉你们全家!”
“为什么?我又不曾得罪你!”
“不曾得罪我?哈哈…”对面男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你确实不曾得罪我,但是你们在十三年前就该死了。”
“什么意思?”成弦还想问清楚对方,但是他不明白,对面的这个男人已经早已不耐烦跟他罗嗦了。
“你就不用再问我了,直接到地狱去吧,到了那里,阎王爷会告诉你为什么!”
话音未落,流星锤的风声再次涌来,成弦已经无处可躲,只得快步向后退让。师父平日并未教会他们太多的进攻招数,他轻功虽然纯熟,但仅仅只供防身之用,于攻击退敌甚至一招致命的杀招却未曾熟习。
此时成弦已经堪堪退了十余步,流星锤在他身前刚刚站立的地方兜了一个圈子,马上又回转了去,身前一阵杀气腾腾的黑风掠过。
正在这时,一直在他身后沉默的哥哥成昆在他身后大吼了一声,“小弦,快攻他下盘!”
成弦明白哥哥是要与自己配合,于是赶紧趁着锤风退回的空隙翻身向前,这时成昆已经一跃而起,左足足尖在他肩上点了一下,右足向前踢去。成弦也俯下身体,双足离开索道,身子下探到了索道之下,只用双手向上拉住索道一环,右脚向男子小腿扫去。
男子陡然跃起,成弦未能踢中男子,只得趴在了索道之上,刚要运力纵身站起,忽然听得对面“啊”地一声,男子已被哥哥跃起的一脚击中,掉在了索道之下,下落之时仍在口中咒骂,“小鬼骗我,居然还有人在!”
话音未落,一股强力砸在了铜索之上,呼呼两声,流星锤的锤头处在铜索上缠了两圈,整个铜索一阵下沉。
原来是男子在下落时抛出了流星锤的钢绳,另一端则牢牢握在了自己手中。“小鬼,想踢我下河,也没那么容易!”下面传来男子狰狞的狂叫声。
成昆落下,稳稳站在索道之上,急忙快步向前,准备将流星锤的钢索斩断,无奈手无寸铁,怀中包袱里只有给师父捎回来的纸笔,因此只得依靠脚力试图将缠绕着的钢绳弄开,哪知道这却是徒劳。
钢绳紧紧缠在铜索之上,黑衣人手执钢绳,身体在铜索之下的半空中兀自晃动着。
“小子,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我‘流星飞锤’马承奎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下边传来男子的吼叫声,而这时铜索又低低地沉了一下。两兄弟站在铜索上向下一看,男子猛拉了一下钢绳,借用反作用力腾空向上纵身跃了起来。
成弦一阵心焦,哥哥却在小心应战。这时,兄长果然在关键时刻显示出了兄长的实力。
成昆高喊着,“小弦,移花接木!”
“明白!”
成弦听到哥哥说出“移花接木”的招法,立刻明白了他想要的攻敌之法,于是他再次用双手抓住铜索,双足却尽量向黑衣人跃起的方位踢去。
他的这一招踢法本是应急之法,并不准备击中男子,只是起到威慑之功而已,但是这一办法的重点却是在配合哥哥成昆。这时,成昆也突然下落,双手抓住弟弟的双足,身体尽量伸展开去,双腿集于一处蹬向了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本打算跃上铜索,却没想到两兄弟竟然使出了这种怪招,他身在半空中,已然被成昆踢中了胸部的膻中,随后一声嚎叫,掉下了河中。
几秒钟后,下方传来“扑通”一声,男子掉在了铜索之下的河流漩涡里,激起一阵水雾,一阵稀里哗啦的水滴声响过,男子被激流卷走,附近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只有那根流星锤的钢绳仍然缠绕在铜索之上,两端的锤头兀自还在夜空中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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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禹铸九鼎之事,典出《尚书.禹贡》,《战国策》、《史记》等书中也有较为详细的记载。
②:共工怒触不周山,典出《淮南子.天文》 嘟嘟小游戏 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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