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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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的气候,一成不变的阴冷。微有几丝风,拂我的脸。清爽,冰凉的感觉直沁着心脾。
从阎王殿,到冥界三巨头之一——觥的住处,只有一步之遥。出阎王殿正门的时候,小兵恭恭敬敬地给我开了门。昨天大闹一场,还砸了阎王殿的门。一夜之间,整个冥界知道了这个唇红齿白,银发蓝眸的我就是他们往日寂寞苍白的小阎王。
由于这栋楼里的住客,尽管它地处偏幽,平日里还是少不了访客。但现在是凌晨,甚是清静。空空净净的路,容不得半点人声的嘈杂。通报之后,穿过森严的守卫,我走进一个有些凌乱的会客室。
大到空旷的房子四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坛子,空气中酒香四溢。
“一大早就打扰你,真是抱歉之至,觥大人……”
觥搂着一大坛子酒,陷在松软宽大的椅子里斜了我一眼:“据我所知,小阎王一向没有早起的习惯,何况刚从魔界回来一路辛苦,你该不会是专程来为阎王办事的吧?”
觥的指摘正中标鹄,我多少有些不悦,干脆开门见山:“冥界三巨头——昊,霸气而太过残暴;謦,超脱又不喜俗务;反观觥大人,虽然有些贪杯却乐善好施,深得人心……难道觥大人愿意眼看着昊日渐坐大么?”
“哼,昊?”
以前,冥界三巨头一直相互牵制,情形对表面上安于现状的阎王最为有利,可现在昊野心勃勃,不断地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继续下去,只怕手无兵权的阎王的计划还没画完蓝图,一早被昊给拔草除根了。为了阻止此事,阎王需要比邻觥的力量。若能让觥和謦了解到昊的潜在危害性,再稍加夸张,不但能将危机化解于无形,还能顺便卖个人情给他们。
但是,觥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满屋子的酒坛子摇摇欲坠。一眨眼的瞬间,他手里的酒坛已经被置于他的椅子,他的脸刹那逼近了过来。
“我是不喜欢昊和謦,但我更讨厌你。”
他直接了当的说法,我想勉强以笑容回应也失败了。早就料到,觥绝非是容易妥协的人。
“当初我纯粹是欣赏你的办事能力,现在不是了……”他醉红的眼中划过不容忽略的气愤,“冥界谣言说是三巨头把小阎王逼得无路可走,你才会去魔界……还说你到了魔界我们也不放过你,串通了几个魔王谋害你……阎王还真是擅长造谣生事、拉拢人心啊……”
“觥大人,谣言而已,都是些小鬼闲着没事瞎掰的,你何苦为这种事生气?”
“你少装蒜!我不是傻瓜,你以为我没听说过魔界灾星的名号吗?哼,阎王用了你,就不怕反被你吃了?呵呵,看到时候阎王怎么收拾残局……”他盯着我的脸,笑得越发嚣张。
“所以,我明白地说了,小阎王,或者叫你魔界的风比较合适,你和阎王如果能把昊搬倒,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最好来个两败俱伤……”觥转身抱起酒坛,张狂地倾倒进嘴里,大大吐了口气,“你们想踢落昊,还想借用我和謦的力量,那可真是痴人妄想了!”
我沉默着,像是咀嚼着自己的失算。
“谈判破裂了啊,真可惜……亏得冥界中人都说觥大人宽以待人,有求必应……”我有些怨艾地说着,一副我见尤怜之态。
“你要是不觉得我是在打发叫化子,可以随便挑一坛酒回去。”
真是慷慨的馈赠啊,我若不是正为此而来,我一定会把酒坛子砸到他的脑袋上,好好羞辱他一下。
“那么,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啊……”
抱起一坛我进门时就已经盯准了的酒,我含笑告退,空留下房中一堆酒坛和抱着酒坛对我那个由衷微笑很是不解的觥大人。
走进阎王殿大门的时候,除了出门时一律灰衣守卫,还耀眼地立了一个衣着华丽的身影。
“回来了?”我问。我想从他的眼睛里看看他和鹘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里面除了自恋什么都没有。
“嗯。你去见觥了?”
我苦笑:“干爹,你的邻里关系实在太差了。我被臭骂了一顿呐。”
他理解地点点头,摊摊手:“没办法,太过美丽出色的人物,遭到嫉妒也是难免的。”
“你的自恋最好适可而止。”我有点笑不出来了。至今,他想让我相信的那个最在意的那个事实到底是什么?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他的布置却越来越让我反感。
他流光溢彩的美眸突然瞳孔一收缩,话语沙哑:“小风,恨我吗?我知道你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陪着海,我却不让你停下……”
我对于和他的对话意兴阑珊,味同嚼蜡:“你和鹘,我至今都猜不透。如果不懂,就没资格恨。”
阎王破天荒地叹了口气,之后又变得一脸严肃:“现在的形势,关系太微妙了。我们需要一个不太牵强的借口。计划照常进行。注意冲突不要太不自然。”
“你以为我是谁?这么多要求!”我不服气地抗议。
他也不坚持。“晚上过来陪我吃晚饭,具体细节好好商量一下。”
“好吧。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阎王的身形突然疾掠,向前飞出,伸手抓住在不远处偷偷观望大门形势的白色身影。“小白,你又想翘班跑去人界玩。小黑呢?”
“阎王大人,你放心,小黑说他会帮我做完我的工作。”惊魂未定的白无常补上一个谄媚的笑容,“要不我怎么敢到处溜达……”
“嗯。那就好,只要工作完成了就好,我不在乎方式。”
缩的只有老鼠大的白无常猛地抬头,眼前一亮:“那就是说,我可以走了?”
“做梦,被我抓到了还放过你,从此阎王殿哪里有纪律可言?!”
“就知道……”白无常嘟着嘴对着阎王的背影开始抱怨,“小气鬼,刻薄,总有一天被毁容……”后半句是趁阎王走远得看不见影子才骂的,否则被听到了白无常立即身首异处,永世不得超生。
“小白,你好大胆子,干爹你也敢骂?”我凑到他背后说了一句。
“啊……小阎王,你不要吓我啊。”他一下子跳得半天高。
我好笑地观察他的一惊一乍:“你就那么坐不住?又想溜?”
白无常不服气地撇撇嘴:“我已经有所收敛了嘛。”
“对,干爹不在的时候,你就拖着小黑一起去。”
“一个人玩没劲嘛。”白无常鼓起腮帮子,一脸理直气壮,不安于被指责的现状,倒打一耙,“对了,我听说你带回来的魔缚灵好像病了。老实交代,昨晚你把他怎么样了?”挪揄而捉狭的笑容爬满了他清丽的容颜,我恨不能对准他的**一脚把他踢到黑无常那儿。转念想想黑无常肃杀的怒容,寒……后果严重,还是算了……人家大树底下好乘凉,我少惹为妙。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推开门,看见白眉毛的冥界医师站在床边一筹莫展。
“小阎王大人,你回来的正好……你带回来的这位……只是有点着凉,已经开了药,但他不肯吃药……”鬼不会生病,但魔缚灵会。他敢利用我的同情心对我不轨,我出于自卫用法术冻冻他也算是必要的惩罚吧?虽然好像有点过头了。
“还有……”冥界医师目光闪烁,“呃……他体质暂时无法适应冥界的湿寒之气……请小阎王大人体恤他的身体,最好不要……”后面几个字几不可闻。
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的白无常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床上的海,把脸藏进被子里窃笑。他那个样子,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娇羞地遮起脸。
有冤无处诉,用枕头闷死他算了。哼……
“你说他不肯吃药?我来喂吧。”心里骂归骂,看着海惨白的脸色我也不好受,我放下怀里的酒坛,端起床头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
“啊?”
看什么看,以为我是只会打打杀杀的杀鬼不眨眼的鬼差吗?不过好像我是没有类似的经验哦……但是,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路吗?!
“不就喂药这种小事嘛,出去出去。”
我不由分说地把冥医和满脸坏笑的白无常赶出了门。
床上的海,对着那碗褐色的液体昂起他高傲的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看起来,是很难喝……冥界一向没人生病,不可能有感冒药,这是现熬的中药,不苦才怪。
“我喂你的话……会用比较亲昵的方法哦……”吟吟笑着,我把碗端到自己嘴边,做势要喝。

他的僵硬的脸上,睫毛抖动了一下。
我用右手捂住他的眼睛,端碗的左手翘起小指磨娑他的略嫌苍白的唇,他的嘴唇微张,我趁机一鼓作气把那碗药强灌下去。他见势不妙想吐出来,我撤下捂他眼睛的手绕到他的下巴下面向上一掌,“啪”,他终于被迫全咽了下去……
“咳咳咳咳……”一阵急咳之后,是某人受骗上当之后恼羞成怒的杀戮目光。
大功告成,我捧起从觥那里拐来的酒开了封,屋子里顿时弥散开香甜的气味,我斟了满满一杯,递到他手上。“这是特制的五花酿,驱寒很有效,也不是太烈,喝一杯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他惴惴不安地接了,怀疑地看看我,生怕我又骗他。审查无异后,他低下头浅浅地尝了一口,马上扬扬眉毛:“味道不错诶。哪儿来的?”
“我去觥那儿搜刮来的。你以为我乐意一大早去看冥界三巨头的冷眼啊,还不是为了你!”我嗔怪道。
他一反常态,乖乖地喝下一整杯闷头睡觉。
坐在他的床边从上午守到傍晚时分,他的病情终于好转……
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病怏怏的睡颜,苍白的脸颊,自责混着心疼在我胸中沸腾……
很早就知道,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只能拥有一个最简单的人生──无法后悔──只要活着就是值得感激的事。坦白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确曾是带着痛恨的眼光在看待自己短暂的生命。然而,没什么好抱怨的。理智的人生就是那么可怕的事物,尽头愈接近,我所要求的就愈少。
认识他时,他很优秀,也很孤傲,拥有者旁人所艳羡的一切,良好的家世,不错的成绩,漂亮的长相,举手投足总是带着太阳的味道,我想这么漂亮的男孩以后一定是用来被人爱和伤爱他的人的心的……
现在,他成了一个魔缚灵,只剩一世的寿命,还困在终年暗无天日的冥界里。再过几十年,他会老,会消失,像那个孩子,永远没有转世的机会……我突然莫名地惶恐不安。只是为了我,他值得吗?
我的心是蓝色,与身俱来地,将我的世界也染成了蓝色,那是天空的寂静。只有骨子里忧郁的人才会努力地让自己快乐,为了旁人眼中不起眼的小事喜笑颜开。但尽管我的世界从不下雪,却永是冰封。爱谁,也就更不必讲了。
形同陌路的人是平行线,但在那世界的终极,却永远都有着那相逢的两个点,也许是有着让人欣喜的结果。曾经,我对那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失去信心。可是看到他依旧在努力着,好像笨得忘了前进的道路是如何的曲折和艰辛。这才发现,我的懦弱和退缩才是他心底最深的悲伤……
既然答案还是未知数,那么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有趁还在身边的时候,继续相守下去了……
我掀开被子,将他圈在怀中,轻吻他的额头。脑中一片空白,我懒得去思考,因为现在我觉得很安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好想吻他……
凑近他的嘴唇,轻触……他略带酒意的气息熏得我晕乎乎的……
“你想偷袭我?”低醇的声音吓得我手一抖。睫毛一抖,碎绿钻的眸子在狡黠地笑。
他握住我的手,抬高脑袋想吻我,却被我推开。“别闹!医生怎么吩咐的?!”
“他让你别乱动,又不是说我!”
我气得恨不能一拳打扁他的脸,还未出手,那股酒气又围绕上来,“风,别一个人走,无论去哪儿,叫上我,我陪你……”与此同时,我们的上下位置翻转了180度。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沉默是唯一的心情……
他伸出指尖,期待似地抚过我的颈部。他的手指微凉,先是指面,然后是整个掌心,贴了上去。带着一种冒犯的快感,他增大了抚摸的力度和范围。
抗议的言辞还没有说出口就他堵回了我自己的口中。他一手勾住我的脖子来迎合他的吻,一手开始撕扯我的上衣。
吻得缠绵烧火的时候……
“阎~王~大~人~有~请——”
门开了,报信的小鬼愣愣地站在门口。糟,刚才急着把白无常他们赶出去,竟然忘了锁门。屋子里的**氤氲让那小鬼吸了口冷气,向后倒退了几步,目光却紧盯着我**的上半身那白玉般的光华,竟半晌没有移开。
这一边,纷乱的情绪正风卷残云般迅速退却。海扯过床上的被子往我身上一裹,怒气冲冲地朝那小鬼乱吼:“你干嘛?!”
小鬼被海的吼声震得一个激灵,这才醒过神来,慌乱地解释道:“我……我敲过门了……”
“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敲过门!刚才那种情形,你敲地再大声我们也听不见!!!”海睁大眼睛,摆出面不改色义正词严的架势兀自说着险些让我脸红到脖根的话。
小鬼浑身像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好了好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对不对啊?”我推起若无其事的完美笑容打圆场。
小鬼忙不迭地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过去的……”我的笑容刚刚让小鬼松了口气,我马上又端起受害人的架子,“只是刚才……”
“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皱起眉头,面露担忧之色。“你都进门那么久了,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看见?我猜一定是你最近帮干爹办事太忙了……你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我递上一个倾倒众生的微笑,“这样好了,牛头马面那儿缺少几个烧锅炉的,那个活儿比较轻松,你去那里冷静冷静好吗?”
“好、好的……我立即去报道。”如蒙大释的小鬼飞也似地退走,生怕我改了主意,要杀他灭口。
大门只是虚掩着,房里的两个谁都懒得下去把门锁上。
我舒了口气,整个往被窝里缩了缩。一抬头撞上海不高兴的表情。“快被看光了,你都不害羞?最起码脸要象征性地红一下。”
“害羞有用吗?我从来不做无意义的事。”我无可奈何地回了一句,恨不能大声指控——到底谁比较脸皮厚啊。
“你的伪装能力真是高干。你和涟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差点想把你的这层面具撕下来……”他边说边动手捏我的脸,恐吓道,“以后不许演那么过分的戏,听到没?”
“……以后不许骗我……你胆敢丢下我一个人,我永远都不会饶了你。”他威胁的语气渐渐软化下来,断断续续听起来有点像呜咽。
我对他的软硬兼施彻底没辙,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你还不是一样过分,什么都没和我商量就成了魔缚灵,你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
“哼,我上天入地都要把你找出来,要你好看!你以为你跑得掉吗?你是我的,我不准你瞒着我独自去冒险。不许走!听到没有?!”
“你也一样!不许死!听到没有?!”
执拗蛮横的对吼中,被子暧昧地滑落。我的双手被他握住了手腕,按在身体两边。他空出食指在我手心轻轻地挠……酥痒的感觉,让我欲罢不能……
他撑起身体,目光不再气愤,而是能将人溺毙的深情。
他是什么时候脱的衣服?为什么要对我露出那种忧伤的表情?你明知道我对你的这种眼神最没办法的,只有任你欲取欲求……
不管能否到达世界的终极的那个相逢点,我只求你不要死在我前面,决不允许!自从我利用了那个孩子的死亡作为自己的伪装,那种刻骨铭心的悲伤也随之被深深刻进心里。那样的生离死别,就算是我,也无法承受第二次。
他低头在我的眼角轻啄了一口:“我答应你,我不会死的。”
我抚摸着他的脸庞对他微笑,同样许下承诺:“我不走。”
然后,用最原始的方式,彼此把承诺溶入对方,刻进对方的心里……
等一下,好像有敲门声……算了,不用管它……
冥界的自恋阎王今晚有点可怜,一句“不见不散”,让他不眠不休饿着肚子熬了一整晚。等不及了,陆陆续续派出六位心腹,却从此了无音信。很多天以后才发现他们已经主动申请去牛头马面那儿烧锅炉去了。牛头马面也很纳闷,烧锅炉这种吃力不讨好、累个半死的活儿,怎么最近突然开始吃香了。谁会料到其中有长袖善舞的小阎王的功劳?
至于那六个小鬼,迫于那张迷死人不赔命的笑脸,即使把他们拖进油锅也断然不会说出小阎王“芙蓉帐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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