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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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沉重的脚步,半天前的险恶对恃全然没了影子,现在,我们都迷失在大雪纷飞的世界里。只是能够活下来就算是幸运了。这也难怪,因为这里是巽的领域,我们没有强大的魔力护体,已经在积雪深及膝盖的世界里,连续走了四个小时以上。好冷,我开始怀念阎王粗制滥造的那个什么破灵体了。
我紧握住拳头,手指几乎要失去感觉,紧握就会产生刺痛。尽管旁边有海紧紧靠着,仍是冷。不远处的颜和鹘更是狼狈,和别人都保持了距离,只能独自抱着手臂瑟瑟发抖,不敢停下脚步。
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在雪地里前进,没有目标,只是沿着眼前的依稀可辨的一条路走着。很快就到了,对此我深信不疑,因为把我们冻死应该不是巽想要看到的。不知过了多久,从大雪纷飞的细缝中,隐约可以看见屋顶的影子。那是一间小屋,从窗户可以见到亮光。
再走几百米就到了。再撑一下……
“喂,里面有人在吗?”我一边拨弄着海头发上的积雪,一边拍着门。
屋主的手拉开厚重的木门,看见我们的时候,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抖了一下。
“请问这里是不是异界最底层?”我问。
屋主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笑容。“异界好久没有客人了,没想到一来来的还是魔王级的人物,我算是幸运了。各位不必奇怪,异界最底层的天气一直都是这样的,哈哈哈哈……”屋主连续说了一串话。屋主的笑容和门外的风雪截然不同,暖暖的,但仔细一看就知道客套性的笑容。“来,请进吧。”
屋主手掌朝上,礼貌地请我们进屋。
我们似乎太过乐观了。门的那一端是只是一个有屋顶的地方,在冰天雪地里虽然可以遮风挡雪,但雪白的四壁却与雪地浑然一体,壁炉是空的,里面没有柴,还是冷……唯一的亮点是一片白色中有一株绿色植物显眼地摆在屋子角落里,随着窗户墙壁之间的缝隙里漏进来的冷风微微摇动叶片……
屋主是个奇怪的家伙,早早缩在狭窄床上的被子里睡着了。差点成冰棍的四个,蜷着身子坐在地上。
我搓搓手,把冰冷的手指伸进海的衣服里取暖,指尖擦过他的皮肤的瞬间,他浑身一颤,几乎摒住呼吸,我仿佛能听到了冰块破裂和崩解的声音。等手指攫取了足够的热量,我整个人觉得舒服多了。然后,头靠在他的项窝里,用彼此依偎姿势取暖……海一直沉默着任由我的任性。
我一扭头,看见屋子另一个角落的两个拉开银河般距离坐着。
“好无聊……”我在嘴里嘀咕着,想打破沉默。
鹘颜色浅淡的嘴唇已经显得有些灰白,唇的边沿是被他自己咬出的一些血迹。他原先是闭着眼睛,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皱皱眉头,有些不悦地睁开了眼。很早以前,鹘是我唯一想过要追却没追到手的魔王。把他那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握在手心,用手指挑起他纤细冰凉的下巴时,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一直很好奇。
想到此,我冲着鹘甜甜一笑:“小鹘,你们这一对也可以趁机发展一下啊。”
鹘冷冷地转过头声音不改平日的清澈平静:“他不配。”转头那瞬目光中的鄙夷夺目地刺了出来。
颜在风中轻轻打了个寒战,脸上顿时白一阵、青一阵。
吃了一个闭门羹后,我放眼到窗外,看得见的只有狂舞的雪花和令人快要窒息的黑夜。于是,我低下头往海的怀里缩了缩。
一大早,醒来时就看见屋主正在为屋子里的植物浇水。从昨天到现在,滴水未进,又冷又饿,我有好心情才怪。
“我又没欠巽的钱,干嘛像有仇似地整我,真是……”我一边嚷嚷着,一边观察屋主和鹘的神色,果然他们两个对于巽这个名字都不是无动于衷。
“喂,可不可以暂停这种无意义的事,马上带我们去下一关?”海冷不防朝着屋主喊。
海此语一出,气氛突然变得很凝重。提着水壶的屋主顿时脸色大变。
“我不懂你的意思,什么下一关?”
海露出有些鄙夷的表情说:“真会装腔作势啊,你难道不是我们在异界的引路人吗?”
“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我以前也认识一个白痴喜欢在大冬天一早狂给植物浇水。那样不把植物冻死才怪,可是你屋子里的这些却好好的,可见你八成是用自己的力量在保护这株东西。你在异界魔王的领域里仍能自如地使用魔力,就说明你要么是巽本人,要么是巽的手下……”
海滔滔不绝地说着,丝毫不管我拼命拉住他想让他闭嘴。
“……冬天浇水,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人喜欢做多余的事……啊哦……”海最后的发出的一个音符,是因为我捏起一把他脸上的皮肉做了180度的扭转。
说话间,海目不斜视地盯着屋主,明亮的光有点灼痛了屋主。屋主皱起眉头,下巴往上扬,一言不发。
海终于注意到我一脸焦躁的神情,问:“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海立即变成一张老K脸。
“一进门,他就知道我们是‘魔王等级的人物’,可是当时我们都被封印了魔力,不知情的怎么可能看的出来?”鹘的语调一直很平稳。
啪啪两声,屋主拍了拍手。“不错嘛,我本来还想继续试试你们的。”一阵皮笑肉不笑之后,他的手一扬,随之,“嘎嘎”的声响彻整个屋子。壁炉就从中间分开,开辟出一条通道。
他一弯腰地往里面走了进去,沿路点燃两边壁上的火盏。我们连忙追了上去。
里面正是别有洞天,越走越宽,走到尽头时,是八扇相似的大门,分别刻着鹘、涟、漪、薇、濒、梓、巽七位魔王的徽章图样,最后一扇门上刻着黑色的翅膀,形状与巽神似,只不过巽的徽章是白色的翅膀。在忽闪忽灭的火炬的映照下,显得神秘而庄重。门的不远处,摆着两把一模一样的剑。
屋主上前捡起那两把剑,看看海和颜:“你们就是巽大人吩咐了要等的吧,那么就请各自选一把剑。”
“决斗吗?”海问。
“巽大人说,只要你们被自己选中的剑刺中却没事的话,就算过关。两把剑,只有一把施了咒术,刺中了也不会死,”屋主和善地眯眯眼,暗藏阴险的目光,“没死的,我自然会引渡他到下一关。”
“只不过……”他笑吟吟地看向海,“谁先选剑,由我来定。”
屋主指指颜,颜走上前,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屋主已经一剑刺向了颜。一剑穿心,毫不拖泥带水,颜的脸错愕之后,是难以置信。剑拔出来之后,连一个伤口都没有……
“好了,这一位已经选了剑,也试过了。你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这个游戏?”屋主看向海的时候,笑得更加高兴了。
我轻轻地拉海的衣袖。“这就是我刚才想拦你的原因。”我看看鹘,“我和鹘都猜到了,但都不想说,因为先说的会比较倒霉。毕竟我们现在不是他的对手。知道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明白了吧?”
海一撇嘴。“我怎么知道他竟然会这么小心眼?”
“你看我们进屋后他的表现——明明自己有魔力却捂着被子让我们挨饿受冻,明明可以升起壁炉烤火却故意旁边连柴都不放些,一直生活在冰天雪地的异界底层,不对衣食无忧的魔王有愤恨之心才怪呢。”
“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逆来顺受呗,如果吃了点亏,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报复。”
海犹豫地沉吟了一阵,接过另一把剑。报复?明明知道是一个必输之赌,是否要坚持下去?
“没关系,刺下去。”我微笑着鼓励他。
屋主很开心地笑着,笑容很是刺眼:“如果你怕了,也可以现在宣布放弃……”
“海,刺下去!我让你刺下去你听到没有?!”我的声音,突然如同碎冰般的冷利。
我以为海会暴跳说我冷血,可是他没有。他手里的剑有些颤动,锋芒在熊熊燃烧的火盏附近仍嫌冰冷。海有些迷茫地望了我一眼,没有多说话,一言不发地把剑对准心脏刺了下去。刀子碰触到他的皮肤的时候,我的胸前略微传来刺痛,但转瞬即逝。然后,海依旧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我对着屋主森森一笑,自信地有些露骨:“既然剑是早就摆在这里的,就说明这个游戏不是你加出来的,而是巽原先定好的。巽是所有魔王里最最与世无争悲天悯人的一个,巽绝不会愿意看到你死我亡的结局。这一关只不过是想考考他们两个的勇气。我相信巽。”

屋主还没有反应过来,鹘却冷冷地哼了一声,满眼鄙夷之色:“哼,说得好听,巽会放弃魔王之位,还不是因为你,要不然也轮不到这两个没用的家伙争夺异界魔王的位子!”
我顿时气得肠子打结,厉声道:“巽会放弃魔王之位,我还要问你呢!你这个自以为是的……”
“够了,选门!”屋主不耐烦地打断了我们,指指前面,“这里有七道门,每扇门上都是刻着魔王的徽章,比如这一扇……”他的手一指,距离我们最近的刻着鹘的徽章的门打开了。
“……选出你觉得刻着最漂亮的徽章的门走进去。当然,里面有生门也有死门,但无论过了哪道门,都立即能回复身上的魔力……我再说一遍,选出你觉得最漂亮的徽章……”
我抓抓头,有点不知所措:“怎么办?最漂亮的?我对巽的审美观不是很清楚。是不是要投其所好?”
海丢掉手上的剑,奇怪地锁起眉头,指着最远处刻着黑色翅膀的门,问我:“风,我在书上没见过这个徽章,魔王不是只有七个吗?”
我笑笑,耐心地向他解释:“那个不是魔界的东西,是异界的黑羽。”
“黑羽?!传说中可以毁灭魔界的黑羽?!”颜惊叫了起来,心有余悸地扶着胸口,开口说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
我说:“黑羽和白羽都是出自异界,是统掌异界的王。白羽作为异界和魔界的联系人,同时又是魔界的魔王——巽。传说,黑羽是白羽的影子,却拥有比白羽还要强大的力量。不过黑羽到底是谁,到底是否存在,我从来都没听巽提起过……”
“只是个传说罢了。”鹘冷冷飘来一句,稳住了有些惊惶失措的颜,“大惊小怪的干什么?真没用!”
“说起来,叫风灾星,就是因为魔界中人曾经以为风就是黑羽……”鹘忽然转过头来,琢磨我的表情,“后来才发现不对劲。风的确很强,但是是靠谋略咒术才显得强,和传说中的黑羽那种纯粹的力量不同。但是灾星的名号倒是保留了下来,真的和你挺配啊。”
我咬咬牙,瞪着鹘。这个家伙让我越来越不愉快了。
鹘遥遥地指着最远的那扇门:“我选黑羽。这个名字已经好几百年没被提及了,进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新发现。”说着,用眼神示意颜。
可是颜一扭头,没有理睬他,指向最近的一扇刻着鹘的徽章花纹的门:“我选这扇门,我觉得这扇门上的花纹比较漂亮。”
“你……”鹘的声音透着恼怒。
颜抬头挺胸正对着鹘,束手而立,说:“我选这扇门,是对你之前帮我的报答。我不想再做你的棋子。我会赢得魔王之位,再和你一较高下!”
清冷漠然的容颜没有显示出太多的变故,鹘幽幽看了颜一眼,不置一词。他们,总算是决裂了。原本,颜就不是鹘非常看好的棋子吧。
海指着最近的那一扇开着的门:“这扇门比较近,我懒得换别的门。”说完,看看我。
最近的门敞开着,黑洞洞地看不到尽头;最远的门紧闭着,蜿蜒的黑色羽翼在火光引起的热气中晃动,若隐若现。巽说会安排对鹘比较有利的游戏,现在我如果和鹘走散了岂不是太不好玩了。微微一笑,我说:“我选黑羽。”
“你们都决定好了?看来保护人要和继承人分道扬镳了。”屋主不死心地确认。
“是的,我决定了。”颜盯着鹘的眼睛,略带恨意。
我握紧了海的手,等他的回答。
“是的,我决定了。”
暗室的火光中,阴影正深深地刻入海晶莹的面庞。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惆怅让我的胸口隐隐痛了起来。我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你的决定我不会干涉。海,好好照顾自己,别太勉强。你受伤,我会流血,明白吗?”
海的眼中忽然焕发出异样的光彩,他急急地追问:“风,难道你又……”
我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防止他说出来……然后马上把他推进了那扇门。
等他和颜越走越远,我回头,对着刚刚差点翻脸的鹘婉尔一笑:“小鹘,我们同路耶,真巧。”
屋主的手指遥遥一指,黑羽浮雕露出一条细缝,缝缓缓扩大,漆黑的通道露了出来。我和鹘不约而同地走过去,进了门。
鹘的脚步不紧不慢,冷漠地扫了一眼身侧的我,问:“风,其实你想选的不是这一扇,你的眼睛从一开始看的就是另一扇。只是为了跟着我,才选了这一扇门,对不对?”
我也不否认:“不选那道门是因为我实在是讨厌你,讨厌极了。我不想承认说你的徽章是最漂亮的。我喜欢骗人,但我讨厌说违心的话让自己恶心。倒是你,这样可以吗?就这样丢开自己的棋子?你培养了他不少时间吧。”
鹘依然不徐不急地走着,轻声细语都透着寒意:“颜啊,自负有余而冷静不足,不过他的运气真的很好,先是选剑根本不用自己动手,然后是选门,竟然被他瞎猫碰到死耗子选对了。”
“你既然知道哪扇才是生门,为什么还要选这扇?”
“根本没什么生死门之分,刚刚的剑不就是一个证明,巽不想我们之中任何一个死。我对黑羽也一直很好奇,他在异界说不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颜,让我很失望。倒是你的魔缚灵除了介入你的事情时,别的时候表现得都很冷静锐利。你也是因为这个才选择和他分开走,让他独立吧。不过,他能坚定不移地选择那道门,应该也算是个聪明人。”
“哦,这你就抬高他了,他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咦?”
我说:“我以前和他玩过类似的游戏,他被骗了好多次,总算是学乖了。”
以前,在我还是楚亦风的时候,有次在医院病床上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和海一起玩纸牌。我拿出一副牌,翻出一张鬼牌放在旁边,然后从剩下的牌里抽出一张,让海猜我抽出的是哪一张。他笨笨地猜了半天都猜不到,最后才发现我抽出的牌是和翻出来的鬼牌一模一样的。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什么猜谜游戏,而是彻头彻底的骗局。看似不经意地摆出鬼牌的时候,就已经给了对方错误的暗示——“抽出的牌不可能就是那张”,因为同一数字同一花色的牌,每副牌里只有一张。可是,我根本没承认自己手里正好是不多不少的一副牌,不是吗?只不过是他自己潜意识里默认的。当然,不是每个受骗上当的家伙都会向他那么幸运,察觉不对劲后可以马上把来不及逃跑的骗子一把抱住实施惩罚。
选门也是和玩纸牌一样的道理,最近的门,而且还是开着的,一般人都会在心里对它产生抗拒。生门死门的选择不会这么简单吧,肯定另有玄机吧……最后自己迷失在自己的潜意识误区里。
当然我可以比谁都肯定那一扇才是真正的生门,因为有一句话叫做——爱屋及乌。我早就知道巽对鹘的心意。巽当然会认为鹘的徽章才是最漂亮的。算了,那个重色轻友的家伙,想想就气死我了。
鹘忽然停下脚步,深深地望向我,像是要把我看穿:“风,你昨晚在说那些没营养的话的时候,是不是故意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力,趁机对你的魔缚灵下了‘影贽咒’?所以你才能面不改色地让他大胆地做那种自杀行为。你对他真的痴情啊,如果那把刀是真的,你现在已经死了!”
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摊摊手:“没办法。我说过了,我喜欢他嘛。海的脾气很容易得罪人,我担心屋主会对他不利啊。”
鹘继续说:“可是,这样就有一点说不通。”
“什么?”我问。
“你为什么能在这里使用咒术?你的魔力应该也被压制住了才对。”昏暗的走廊中,鹘的黑色的眸子泛着亮光。
我对于他的疑问一笑置之,反而扯开话题,朝着前方一指,说:“小鹘,你说,路的尽头,会不会有真正的黑羽在等着……”
鹘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没有注意到原本不可一世的屋主在我们身后关上门的时候,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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