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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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并没有跟随众人一道返回浮屠宫,而是留在了月氏王城附近,准备瞅准时机便进城去联络支持浮屠宫的月氏大臣,着手拥立小王子阿道奇为新一任月氏大王。
禾之晗一向独来独往,此次也是单独行动,拜别了迟健与久未谋面的师父之后便往尧曲城的方向一路去了。余下的一行人便火速赶回了浮屠宫中。
映秋已经好些时日未曾见过迟健了,听得迟健这一趟终于回来了,苦苦地等在浮屠宫的门前。
马蹄的哒哒声由远而近。
映秋忙不迭地拢了拢自己精心梳理过的发髻,整了整衣裙,袅袅娜娜地迎上前去。一双瞳人剪秋水,她笑得温婉,“你回来了。”
迟健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双眼睛全盯住了萧墨迟,“快来人把他抬到上厢房去。”
几名教众应声上前。迟健也紧跟着萧墨迟一路去了上厢房。萧墨迟在地牢里便受尽了苦头,这下又挨了三当家的一记手刀,委实让迟健感到心疼万分。
阿蘅此时犹犹豫豫地跟在迟健的身后,不时地瞟一眼呆呆站着的映秋,终究还是不忍心,停下脚步唤道,“秋姑姑?”
映秋的双眼也早已黏在了萧墨迟的身上,这时被阿蘅一唤才回过神。她冲着阿蘅惨淡一笑,问道,“那便是小姐的孩子?”
以前,映秋与阿蘅终年呆在这浮屠宫里,两人相伴左右,日光漫长,映秋便总是会向着阿蘅说起秋阴山下的故事,聊以打发时间。所以阿蘅明白映秋口中的小姐便是萧墨迟哥哥的娘亲萧婴婴。阿蘅点点头,“是萧姑姑的孩子。”
映秋这时仍旧笑着,可这笑意里却掺杂了些悲愤,“难怪他那么上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他却好似全没看见一样。”
阿蘅难过地喊道,“秋姑姑。”
映秋摆摆手,“你不必陪着我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且去看看他吧。”
阿蘅的心原就悬在始终昏迷不醒的萧墨迟身上,这会儿自然也不勉强映秋。她又宽慰了映秋几句便匆匆地往上厢房去了。
上厢房里此时人头挤挤挨挨的。浮屠宫创建的时日也不短了,可这少宫主却是头一次亲临。于是在这宫里的长老们全都蜂拥而至,想一瞅少宫主的庐山真面目。可及至他们瞧见了之后却才发现,这少宫主头一次亲临便是昏迷不醒,这怎能不让浮屠宫的一众长老诧异无比呢?众人虽说对这个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少宫主无甚敬畏之情,但是对大祭司却是实实在在的又敬又怕,此时大家一见大祭司这样焦急,便也不自觉地跟在后头着急了起来。
浮屠宫里的大夫正在给萧墨迟诊脉。
迟健急得来来回回地兜着圈子。他一眼瞥见了三当家的,顿时火冒三丈,“你这下手怎么还是不知轻重?他可不是你那好徒弟,身强力壮,精通武功,哪里吃得消你的一记手刀呢?”
三当家的看也不看迟健一眼,但是却冷哼了一声。
迟健也泄了气,自己不过是心急胡乱找茬儿而已。这个三当家的曾经在朝为官,最是小心谨慎,他下手自然心里有分寸。这萧墨迟迟迟不醒来,多半还是为着那一句大庆公主已经跌下绝壁的话。
哎,这个傻子……
大夫此时拿过侍从递来的毛巾开始擦拭自己的双手。
“怎么样了?”迟健盯着宫中的大夫问道。
大夫摇摇头,表示少宫主并无大碍,只是心智有些混乱,好似自己不愿醒过来一样。
迟健无奈地叹口气,心里默默地说道,这个傻子。
“可有办法唤醒他?”迟健转而冲着大夫问道。虽然萧墨迟一旦醒来便要面对他一时间铁定无法接受的现实,但是却也不能任由他这样沉睡下去,否则再好的身体也将会被拖垮。
“自然。”大夫自信满满。
阿蘅才被迟健从流浪儿中捡回来的时候,身体差极,迟健很是心疼这个小姑娘,便花了重金从山下请来了这位名医。大夫应邀上山给阿蘅调理身体,一住便是好些年,后来竟也习惯了秋阴山上的生活,反正他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便索性留在了这山上,也好有个伴儿。
迟健将挤在屋子里头的一众长老们全都遣了出去。三当家的正欲一道离开之时却被迟健拦住了,“你留下来。”
迟健此时心乱如麻。他知道萧墨迟一旦醒过来之后便要重新面对他不愿面对的事实,他怕自己不忍心出手制服萧墨迟,所以得留下个帮手。
大夫拿出银针,在萧墨迟的头部找准了穴位开始施针。几针下去之后,萧墨迟的眼皮子终于动了动。而此时,阿蘅也恰好推门进来了。
“萧墨迟?”迟健坐在床边喊道。
萧墨迟微微张开双眼,四处扫视了一眼后,目光突然落在了三当家的身上,萧墨迟腾地一下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到了三当家的跟前,“我不许你胡说,不许你胡说。”
迟健此时只得扶额叹息,自己也真是留错了帮手。
阿蘅上前去劝道,“萧墨迟哥哥,你才从地牢里出来,小心自己的身子,切莫大动情绪。”

萧墨迟充耳不闻,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的,盯紧了三当家的,一字一顿地说道,“宛央她究竟怎么了?”
三当家的对这个所谓的少宫主并无任何感情。他留在浮屠宫中不过是为了报答当日迟健的活命之恩。所以,他毫不留情面地答道,“大庆公主她跌下了绝壁,活不了了。”
萧墨迟的拳头攥紧了,原想一拳砸在三当家的胸膛之上,不想却被三当家的握住了手腕,“活不了便是活不了。”
易也曾将宛央跳下绝壁前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三当家的,可是三当家的却不想此刻对着萧墨迟多说什么。已逝之人,还不如让她安稳地去了。
三当家的手腕一提一使劲,萧墨迟便被他甩出去了丈把远。
阿蘅惊呼一声,冲到了萧墨迟的身边,“萧墨迟哥哥。”
萧墨迟的双眼里却全然没有阿蘅这个人,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痛苦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宛央她不会就这么走了的,不会的。”
阿蘅轻轻地环住了萧墨迟的双肩。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秋姑姑所说的话,明白了当自己站在他的眼前,他的眼里却全无自己究竟是怎样锥心蚀骨的滋味。
三当家的这时走到了萧墨迟的身边,阿蘅突然面露狰狞之色。三当家的也曾多次见过这个擅长易容术的圣姑,但是她总是笑盈盈的,仿佛完全没有烦心事一样,可原来,她也有獠牙。
迟健这会儿却忽然回到了自己头一次在关外大漠中见到阿蘅的时候。她披头散发,为着一块干硬的馒头片而与另外的几个流浪儿扭打在一处,面色狰狞。迟健便是那时动了恻隐之心,将她带回了浮屠宫中,交由映秋抚育。可阿蘅却全然没有身前的记忆,空有一身精绝的易容术。
迟健怜惜她,命映秋好生照顾她。而后来,这个女孩子便再没有露出过那样狰狞凶恶的表情,就好像她的整个人都已经被秋阴山上终年不化的白雪荡涤干净了一样。
而现在看着她重新露出这副表情,迟健心里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她深植于心的野性一直都在。
三当家的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迟健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走到了阿蘅的身边,看着眼前这个浑似小刺猬的小姑娘,笑着说道,“没有人会伤害萧墨迟,我们是在帮他。”
阿蘅却不信,“帮他不是该去帮他寻回那位姑娘嘛?”
迟健突然被阿蘅说得哑口无言。他酝酿了半晌之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姑娘已经死了。”
阿蘅却义正言辞地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迟健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萧墨迟这会儿却渐渐地回复了神智,也跟在阿蘅的后头说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去把她给找回来,我要带她回家去。”
迟健登时恼了,“你一口一个她,你可知道她究竟是谁?”
萧墨迟笑得惨痛万分,“她是谁?还不就是我妹妹嘛……”
迟健愣愣地看着萧墨迟,无言以对。原来萧墨迟中秋那一夜未曾如约带着大庆公主离开竟是因为他以为大庆公主是他的妹妹。
原来如此……
一开始,迟健接到了禾之晗的飞鸽传书后,心里很是纳罕,不明白一向一根筋通到底的萧墨迟怎么忽然就开了窍,竟没有带着公主远走高飞、一走了之。事到如今,迟健才弄明白了缘由。
迟健的嘴角有一股淡漠的微笑,“谁告诉你她是你的妹妹?”
萧墨迟回道,“黄伯求肃亲王帮忙,肃亲王告诉我的。”
迟健听到肃亲王的名头并不惊讶,但是乍一听到老黄,却大吃一惊,“老黄?”
萧墨迟此时无心解释此事,只挣扎着站起来要往外走,边走边对着三当家的说道,“那个绝壁在哪儿?”
三当家的只管拿眼睛看着迟健,静候迟健的意思。
迟健心乱如麻,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仔细地提防着西太后安插到自己身边的古镜川,可原来这个老黄也不是个简单角色。好在自己对他的信任也就仅止于此,许多事对他也是说一半藏一半,否则现在真不知该是怎样的情形。
迟健以眼神示意三当家的动手。萧墨迟此刻如此激动,倒不如让他安睡一会儿。
三当家的一个箭步窜到了萧墨迟的身边,点中了他的肩井穴,萧墨迟毫无征兆地又瘫倒在了地上。
“老黄的真实身份你可知道?”迟健看着重新躺上床榻的萧墨迟问道。
三当家的摇摇头。
迟健的眉头又皱紧了。这人跟在自己的身后也有十几个年头了,总是兢兢业业地帮着自己打理生意,自己对他信任有加,甚至连萧墨迟的身份也如实相告,可他却又是哪来的本事闯进了肃亲王府呢?毕竟眼下肃亲王还在被关着禁闭,一般人绝无可能出入肃亲王府,这老黄却不知哪来的通天本事,不仅闯进了王府,甚至还能请得动肃亲王,啧啧啧……真是真人不露相呐!
迟健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渗出了一层冷汗来,那京城里,果真没有半个可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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