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横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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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墨迟一路疯疯癫癫地往京城西郊跑去。他一口气跑到了城外的老树下,一路上都不带喘口气的。及至此时,萧墨迟才察觉到了自己双腿发酸,几乎站不直,得须扶住了老树才站得稳当。
宛央书信中未言其他,只说老地方相见。萧墨迟一见书信,心焦得很,自然匆匆忙忙地往城外跑。
萧墨迟痴心地等在老树下。时辰一晃眼的功夫便过去了,可这萧墨迟空着肚子却只觉得没多久。
城外人来人往,马车如织。萧墨迟则目不转睛地盯住了城门方向。一辆马车应声停下之后,锦绣好似做贼一般紧张兮兮地请萧墨迟上前。
宛央未曾下车,隔着车帘问道,“萧墨迟,那一晚在关外,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萧墨迟点点头,后又觉得宛央兴许看不分明,便忙说道,“自然”。
宛央犹有几分不放心,“你当真不要自己的前途?”
萧墨迟苦笑,“我去挣这前途原就是为了你。”
宛央泪如雨下,“那带我走。”
萧墨迟愣了一下。
坐在马车中的锦绣听得这句话登时被吓住了,忘记该作何反应。
宛央低声说道,“中秋之夜,你在此处等我。”话音刚落,锦绣便忙吩咐小太监速速赶车回宫。此时在皇上和太后眼皮子底下偷偷出宫本就是铤而走险,所以无论这一趟出宫为着什么,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要速速回宫才好。
萧墨迟站在原处静静地目送着马车离去。他费了一番功夫这才理清了宛央的话。
“那带我走。”
简单而有力的四个字,萧墨迟却是直到此刻才确切地理解了。他的心里好似嘭地一下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他早已被欣喜冲昏了头,当然察觉不到这四个字中潜伏着的重重危险,只觉得这四个字无疑是世间最为动听的字眼。
“中秋之夜,你在此处等我。”
萧墨迟激动得手心微微出汗。他知道,中秋之夜,他必将风雨无阻。
东哥在一边听得分明,心有余悸地劝道,“少爷,那一位毕竟不是平常人,这事还是要再想想。”
萧墨迟摆摆手,面上的喜色稍稍淡了一些。他心里倒不是再周旋着那一位不同寻常的身份,令他觉得难办的则是傅容与宛央的婚约。于他而言,宛央是他想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傅容却也是他这一生的挚友。无论是谁,他都不想放弃。
思量来,思量去,萧墨迟也没能想出什么好法子。他叹口气,自言自语道,“重色轻友便重色轻友吧,左不过先去傅府负荆请罪一趟。”
主意打定了之后,萧墨迟便一路往城东的方向去了。
东哥面色凝重地跟在萧墨迟的身后,不知自己当不当劝一劝少爷。途经鱼庄的时候,东哥上前一步说道,“少爷,我便不跟着你去了,我先回鱼庄去。”
萧墨迟无任何异议,点点头。
东哥此时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后院去寻老黄。他急需找个人来商量商量这件事。他原先想将这事儿如实告诉二当家的,但是一想起二当家的手段,东哥只觉得心头发毛。也罢,还是先和老黄商量商量也好,若是商议不出什么好计策再去寻二当家的也不迟。
“黄伯……”东哥的声音很是急促。
老黄的心本一直揪着,这时见了东哥,也忙上前问道,“少爷可是见着了那一位?”
东哥点点头,尔后说道,“那一位……求少爷带她离开。”
老黄的面色猛地塌了下来,“少爷怎么说?”
东哥一脸无奈的表情,“咱们少爷的脾气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老黄这时不再答话,许久后才问道,“什么时候?”
东哥回道,“中秋之夜。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
老黄默不作声。中秋之夜,宫中依照惯例会摆中秋宴,到那时,必定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公主挑了那一日出逃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他该如何阻止这两人。
老黄示意东哥去向古镜川说明此事。无论古镜川留在萧墨迟的身边安的是什么心,但是目前看来,古镜川也并不希望萧墨迟再与公主有牵连。当然,他也不可将阻止二人之事全交在古镜川的手上,自己还是得想个万全的法子才是。
古镜川此时正在账房里对账,他先前才飞鸽传书给禾之晗,让他这几日警醒一些,看牢了萧墨迟。
敲门声此时突兀地响起。
古镜川听到敲门声后才察觉到竟有人来了。他心中懊丧无比,自己现在竟这样不警惕,武功也是隐隐有倒退的迹象。往日只凭足音他便可判断来人是谁,可今日这敲门声传进耳后才知道外头来了人。
古镜川摇摇头,只觉得心乱如麻。练武之人最忌的便是心不净,可现在他的心里却是满坑满谷的萧墨迟,生怕他一个不留神闯出弥天大祸。他愣了了片刻后才让来人进来,竟是东哥。古镜川心中纳罕,这东哥平日里见了自己就和老鼠见了猫一样,今日怎会主动来寻自己?
东哥也不等古镜川开口询问便如实说道,“那一位约少爷中秋夜……中秋夜……”东哥的话不知怎的突然说不下去了。“私奔”这两个字眼并不光彩,东哥不愿将它们用在少爷的身上。
古镜川一听这话,手上一使劲,握着的特贡狼毫笔再遭拦腰折断的厄运。可一向钻在钱眼里的古镜川此时竟顾不上这支重新修补过的狼毫笔,只瞪大了眼睛盯紧了东哥,“你再说一遍。”

东哥见古镜川这一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表情,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话卡在嗓子眼里,愣是出不来。
古镜川气急,又问道,“他人呢?”
东哥颤颤巍巍地答道,“说是要去傅府。”
古镜川飞身掠出书房,书房的两扇木门被他的真气冲撞得摇摇晃晃。可古镜川这才冲到了走廊之上,便又收住了身形。离中秋还有两日,他现在冲去傅府把萧墨迟揪回来也是无济于事,自己有何法子断了他的念想呢?
难不成要告诉那个呆子,他心心念念的公主其实是他的妹妹?
古镜川冷笑,只怕那个呆子会觉得这不过是自己编出来哄他的瞎话罢了。更何况,那一日,尚在襁褓中的萧墨迟被交到他的手上时,他便被告诫道,这一生,萧墨迟无需知道自己从何处来。他岂可违背那个人呢?可他又该拿萧墨迟怎么办呢?
古镜川左右为难,颓丧地捶了一拳廊柱。他没有驱动内力,一拳下去,只觉得右手疼得厉害。此时的他不是那个神乎其神的大内高手,也不是萧氏鱼庄的二当家的,而只是古镜川,是卸下了一切不相干身份的古镜川,是盼着萧墨迟一生平安喜乐的古镜川。
古镜川突然又咬紧了牙关,中秋那一夜,他就算是绑也得把萧墨迟绑在自己的腰带上。他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萧墨迟去送死。
老黄那一厢也行色匆匆地离开了鱼庄。中秋就在眼下了,他压根儿没有时间耽搁。毕竟古镜川这人他一直看不透,不知道究竟可信与否,所以他得自己确保萧墨迟不会真的越过雷池一步。他的主意转了一个周天,还是转到了肃亲王的身上。如今,也只有肃亲王还可以指望了。
天才擦黑,老黄便一提气飞身闪进了肃亲王府。这几日皇上对肃亲王府又松懈了些,府外的御林军也都一并撤走了,这倒恰恰给了老黄难得的好机会。但是老黄也还记着肃亲王的身边还有一个陈琛,所以也并未放松警惕。
老黄身形敏捷、悄无声息地在肃亲王府中跳跃着。他不甚熟悉肃亲王府的布局,还得自己慢慢找寻肃亲王的所在。
老黄猫着腰伏在屋顶,与这黑暗化成了一团。他四下看了看府内的亮灯处,着实猜不出肃亲王会在何处,也只得一处一处地去搜寻。所幸的是,才第二处,老黄便从揭开的屋瓦中见到了肃亲王。也亏得他武功高强,才没有惊动肃亲王身边的陈琛。
老黄一手提着屋瓦,一手从腰间捻出了一根针。这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银针,但是在老黄的手中却是不一般。陈琛此时正在静坐,肃亲王则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王府管家对弈。
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老黄轻轻地捻动着银针,指尖游走的内力施压在了银针之上,使得银针嗖地一下飞了出去,没入了陈琛的肌肤。陈琛也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扑通一声倒下了。
老黄很满意自己的这一针,没想到许久未曾施针,自己的准劲儿竟是分毫不差。
陈琛这一倒地却是惊着了肃亲王与魏舒行。两人起身打量着四周,一脸的警惕和狐疑。但是两人并未声张。自从皇上下令关肃亲王的禁闭后,这府内的人虚虚实实,没人能知道究竟谁才是真心待肃亲王,谁又是皇上安下的眼线。
老黄此时从屋顶一个飞旋落地。
魏舒行瞅着此人只觉得面熟却又记不起自己在何处见过此人。
肃亲王以眼神示意魏舒行去查探一下陈琛,自己则不卑不亢地问道,“来者何人?”
老黄也无意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在下黄晟清。”
肃亲王顿了顿,呢喃着这个名字,“黄晟清?黄晟清……”他只觉得这个名字格外耳熟,但左想右想却总是想不明白。
老黄朝着陈琛努了努嘴。
肃亲王顿时恍然大悟,魏舒行却还是一副摸不着脑袋的模样。
肃亲王问道,“还以为你跟着先帝走了呢……你来是做什么?”
老黄径直说道,“萧墨迟要与长乐公主私奔,望王爷阻止。”
肃亲王眉头皱紧了,“你……”
老黄见事到如此,便说道,“椒房殿大火之后,老奴便受命一直跟在四皇子的后头,护他平安。”
肃亲王与魏舒行自然明白这人口中的四皇子是何人,但是两人并不接话,全都默不作声。
魏舒行此时也终于记起了自己在何处见过此人,想来那一次他也是混进府来通风报信,想借王爷之手救萧墨迟一命。
肃亲王苦笑,“原来那个呆小子心心念念的人竟是宛央那姑娘。”
话音刚落,肃亲王畅快地大笑了起来,可他的心底却是越笑越苦涩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最后却要报应在这一代人的身上。这让他如何不难过?
老黄此时深深地拜伏了下去,“请肃亲王救四皇子一命。”
肃亲王不置可否,反问道,“当初我那自以为聪明的哥哥将你安排到他身边的时候可曾想过会发生今天的事?”
老黄并不直起身,依旧弯着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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