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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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时间回到十七年前。
这是一个雨雾蒙蒙的早晨,气候阴冷,庆安小镇的街道上分外冷清。
“铎铎”之声隐隐响起,长街尽头出现了一条人影。这是一个壮实的中年人,他稳步走来,肩上扛着一袋山货,前方雨雾中现出的一角飞檐令他眼睛亮起来,不仅因为那里是他的产业,更因为那里有他两个亲爱的孩子。
他脚步更加快了,脚下水花四溅。忽听街边有人闷哼了一声,他连忙停下了脚步。
只见一户人家的门边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那人歪斜的躺着,一动不动,任凭檐上滴下的水把身上打得透湿。再看他双目紧闭,脸色焦黄,喉咙里不时发出浊重的喘息声。
中年人深通医术,一看既知这人是染上了风寒,再不救治,那就非死不可。他略一沉吟,伸手将流浪汉搀扶起来,负在背上。霎时一股恶臭将他包围起来,这流浪汉身上的秽臭,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中年人皱着眉头,将这将死的人半拖半负,带回了家中。
家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见父亲带回一个陌生人来,都觉得十分惊奇。女孩才只六岁,不大懂是,好奇的看了两眼也就罢了。那十六七岁的少年却显得很不高兴,指着那人问:“带他回来干什么,臭也臭死人了!”
中年人威严的说:“清明才过,你就忘了在爷爷坟前许下的心愿了?救一个人,爷爷的罪过就会少一分,快过来帮忙。”
少年噘着嘴,不情愿的帮父亲扶流浪汉进屋躺下。中年人开了副药,亲自喂他服下,见他出了一身大汗,这才略略放心。
在替他检查身体时,忽然见到他肋下有一个很深的已经腐烂了伤口,恶臭皆从这里出来。原来真正的致命伤患还在这里,中年人也不多问,替他揩拭伤口,敷药包扎,不在话下。
中年人用药如神,经过他一番悉心照料,流浪汉居然不出十天就痊愈了。他好的如此之快,连那中年人也咂舌不已,想不到这样文弱秀气一个人,却会有这样好的体质。
只是流浪汉好了之后,却不能说话,只是“啊啊”的打着手势比划,原来是个哑子。中年人不由深感惋惜,这样一名一表人才的青年,却身有残疾,可见苍天妒人,不愿见世间有完美之事。
就问哑巴往哪里去,谁知哑巴面现茫然无措之色,竟流下泪来。中年人就叹道:“那你就留下来吧,给我打打下手也好,我正要找人替我招呼店面。”当下就给他取名“哑巴”。
哑巴聪颖勤快,深得中年人喜欢。有他帮忙照料店子上下的事情,中年人就轻松了许多。一来二去,哑巴成了中年人最得力的助手,不但处理各种杂事,还学到了不少中年人的厨艺和医术。
小女孩也很欢喜这个哑巴哥哥,与他相处融洽。只有男孩子不大看得上这个几与他同龄,来路不明的哑子,时常冲他发火,拿他出气。哑巴看在中年人的面子上,是能躲则躲,尽量不与对方发生冲突。

相处中得知,中年人名叫张庆良,两个孩子,女的叫做张辰,男孩子叫张启贵。张庆良开的这个饭馆名字很有意思,叫做富贵庄园。
眨眼之间,六年已过。
这一天中秋才过,张庆良的表哥郝承菘就找上门来喝酒。张启贵作为已经成年了的小伙子,也获得了同席喝酒的待遇,而小姑娘张辰则上街与同学游玩去了。哑巴把酒菜一盘盘端上来,经过这些年的学习,他已学得一手好厨艺,炒出来的菜色香味俱全,不次于张庆良的手艺。因此张庆良索性把铲子一放,求个轻闲,大多数时候都让哑巴主厨。
酒过三巡,身为当地小学校长的郝承菘脸上泛着红光,喷着酒气说:“老弟,眼下有个发财的机会,你想不想听?”“什么机会?”张庆良看起来并不太感兴趣。
郝承菘带着略嫌夸张的兴奋说:“有个朋友是大富豪,最近有意往旅游餐饮业发展。你猜怎么样?他看上了你家这块风水宝地,愿意以大价钱买下来,在原地盖一座大得多的酒店,不但包括饮食,还包括住宿、休闲,桑那…总之一切旅游项目一应俱全!”
张启贵兴高采烈的说:“好啊,这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卖个好价钱,爹!”
张庆良则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这是上辈人传下来的产业,不能在我手里失去,我不会卖。”
张启贵急了,叫道:“爹!怎么不卖呢?卖了房子,我们可以在省城买房子,再拿余下的钱去做生意,一举两得的事,那时候什么都回来了。难道还要在这穷乡僻壤里待一辈子!”郝承菘连连点头:“启贵说得有理。”
张庆良沉下脸:“你懂什么?!老哥,这个问题不必再说,我不会卖。”
郝承菘有些不悦:“张老弟,你再好好想想,不要急着回答。机会难得,启贵连着两年考不上大学,你又没钱供他出去,难得也不替他考虑一下?”
“他?”张庆良轻蔑的瞥了儿子一眼:“这小子脑子笨,人又轻飘,能有出息才怪!要拿钱给他做生意,非输折得连裤子都当掉。我看他呀,是远远不如人家哑巴。要不是他不能说话,我一定送他去考大学!”
哑巴正好端上一盘菜来,听见老板如此夸赞,连忙摆手,“啊啊”连声,连脸颊都红了。
被父亲如此当众羞辱,张启贵羞愤难当,险些趁着酒劲发作出来。但在父亲的积威之下,终于不敢放肆,只是一张脸同样憋得通红。只是他的红与哑巴的红一样颜色,滋味却大不相同。
酒席散去,富贵庄园里又恢复了平静,门扉上的“富贵”二字,在风里轻轻飘摇着,显得更加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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