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无愧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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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干什么?”
风劲节问得直接,卢东篱答得平静:“我要留下来,和你在一起。”
一切如此简单。他抓紧每一刻时光陪伴他的娇妻爱子,因为最后,他还是要留在他的朋友身边。
如果不是有苏婉贞和卢英在场,风劲节能直接把桌子掀了:“你别疯了好吗?你都让嫂子吃了多少年苦了,你还想抛下他?”
“我是对不起婉贞,但是……”
苏婉贞忽然柔声接口:“夫妻之间,从来没有对不起三个字。劲节……”她凝眸望向风劲节:“便是他年你有了娇妻爱子,难道你就会任凭东篱一个人对抗这整个国家吗?”
风劲节气结。我这是在为你说话啊,你倒帮着他对付我。他对卢东篱可以发脾气,对苏婉贞却到底不好无礼,只得忍着气道:“嫂子原也不必太贤德了。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你越是容让他便越是放肆。凭什么每次都要由着他牺牲你和孩子。”
苏婉贞但笑不语。什么是牺牲呢?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他是卢东篱,他是那个心怀家国天下,想要做很多很多事的卢东篱。他是儒生,他是一个“士”,带着妻儿,去国别乡,隐居山野,就算安全无忧,他的生活,真的就可以快意自在吗?
我怎么忍心看着光芒神彩一点点从他眉间眼角淡去,看着他的理想锋芒,一寸寸在心中磨灭。我怎么忍心,逼着他,麻木自己,放弃自己,来交换他温柔的对待。体贴的陪伴。对着那样的一个不是他了的他,我就会幸福吗?
我是卢东篱地妻子,我要我的丈夫做他自己,他的精神魂魄中都装着家国百姓,我愿他无愧无憾地走完这一生。我愿意等待,我愿意分离,因为,每个人,活着。总有一个理由,一个原因。
劲节,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和你畅论天下时,脸上的那种光彩。我的丈夫,本来就该和他最好的朋友,放手去做他应该做的事。他的家国,他的理想去坚持,而我,是为了他在守候。
更何况……劲节。劲节……倾心以待,生死不弃!东篱得友如你,此生何幸。我祭过你,拜过你,你这些年相护相守,心血用尽,到如今,你重生于世,若要再弃你一人独抗天下,我苏婉贞不是无心肝之人。便是东篱肯,我也不能肯,不能容。
劲节,你地恩义,我们报不得,也不必言谢。你的本领。的确天下无双,也许这世上……的确没有什么还能难得住你……
可是,就算是你,也会孤单寂寞吧。你就是再强,扮得再潇洒不羁,也会在某些时候,想要有朋友能会心一笑,想要有人陪你一起喝着酒,谈着天下所有的趣事吧?
你和他的心,是一样的。这样的你们。都是容易寂寞的。一起畅谈天下时,脸上散发出那种夺目地光彩的,又岂止是我的丈夫。
那么,这一场战斗,请让他与你同行。我只是一个无能的女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千万里外,焚香祝祷,每日每夜。祈盼着你们平安,祈盼着有一天。我们的国家能够强盛,百姓可以安乐,你们可以一身轻松地回来相聚,你们可以整夜整夜地谈话,饮酒,欢笑。而我,为亲自为你们洗手做羹汤,为你们挖起亲手酿造,亲手埋下,只等你们归来开封的酒,让你们一醉方休。
风劲节这一生出入脂粉堆中,向来是极之得意,还从来不曾在女人面前吃过亏,偏生此刻与这温婉女子对视了不过一会,便沮丧地败下阵来,回头去恶狠狠瞪卢东篱来出气。
“你根本不明白。我要留下来,不是为了什么天下苍生,我不过是因为我自己心里不顺,想要争个公道。这一次,我不是对付贪官,不是对付异国,却是要去和皇帝打擂台。你这种忠孝大道教出来的士大夫,偏要掺和做什么?”
“所以我就该袖了手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是吗?”
卢东篱不觉微笑起来:“当年相救,是你暗中谋划,我事先全不知情,所以抗旨不从的罪名怪不到我头上。这些年偷生,是为对你的诺言,不是我贪生惧死,所以芶且之名,栽不到我身上。暗中与苍天寨联结,出手相救婉贞,为一己之私而惊扰百姓,杀戮内使,都是你一人所为,事先未并与我通音信,所以,就是有责难,也与我不相干?”
卢东篱叹气:“于是我地忠孝大节从来无亏,在道德上,我永远清白无瑕。一切都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因为我信任你,所以,我没有追究,没有多问。于是,不管将来史书如何记载,清流怎样议论,责任都是你的,而我绝对是清白无辜的,是不是?”
卢东篱已经有些生气了:“劲节,这些年我心灰意懒,无心世事,初闻婉贞有难,我心慌意乱,不能自制,所以万事由你决断。但你难道以为我会永远这般借着义气朋友,将一切全推托与你吗?”
风劲节头疼无比:“我要做的,可不是忠臣义士当为之事。”
卢东篱失笑:“你还当我是迂夫子不成,任性妄为,欺君犯上的事我没做过吗?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多少年前,我们就曾把酒笑谈过,忠于君还是忠于国,何谓人之大义?当年我就敢挟持朝廷命官,就敢假造战报,逼迫朝廷,难道经过了这么多事,现在地胆子,反而不如昔日了?”

风劲节叹息:“东篱,不管你秉心如何,真要做下去,只怕天下关于你的美谈秩事,都要变成史书上的讥讽笔墨了。事君不诚,要胁君上,这些罪名一定,世间士大夫,千载以下。都宽容你不得。我本是江湖性情,这些事原就不在心头,可是你终究是读圣贤书出身的士子……”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卢东篱尚不曾答话,苏婉贞却已悠然叹息:“劲节,你再说这样的话,连我都要恼了。天下间,知卢东篱者,必是风劲节?偏生在这里小看你的朋友。卢东篱是谁。风劲
什么人?行所当行,为所当为,又何惧后世刀笔吏之
风劲节沮丧得要命。他不怕同卢东篱吵架,可是真不好去同苏婉贞斗嘴。偏这卢东篱狡猾地借着夫人来压他,害他处处顾忌,伶牙俐齿也难以施展,心里那叫一个恨啊。
卢东篱只是微笑:“劲节,你赶不走我,说不动我的。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他举手拿起斟得满满地酒杯,对着风劲节略略一敬,一口饮尽。
此意一决,他便从此就不是纯臣,甚至算不得忠良了。但是,风劲节是对的,这个世间,需要一个公道,就算实现这公道的代价是君王,又如何?
君王也罢。百姓也罢,既然做错了事,总该付出代价。
他要留下来,和他最好地朋友在一起,为着有生之年,赵国不要再有同样的冤屈。同样的不公而努力。
不要让为国舍生的人,再被国家舍弃,不国让上位者,永远将臣下的性命看得这般轻如蝼蚁。
至于,不臣之心,不忠之念……清流的指责,儒林地批判,天下士大夫的鄙视,后世史书的记载,那个重要吗?
早已是……计较不得了!
热酒入喉。热血在心,那火一般地感觉就胸膛中燃烧。
真是熟悉啊……他望着他一生最好的朋友,眼中是深刻地热忱。
劲节,那么多年来,我与你,总是在一起的,不管局面多么艰险,不管敌人多么强大,我和你。总是在一起的。
那一年,我们站在定远关的城头。相约共同守护那片山河大地时,胸中激涌地,也是这样的情怀,心头沸腾的,也是这样的热血。
可以一起守护国土,可以相伴指点江山。那么纵有万载污名,卢东篱又岂可不与风劲节一肩共担?
只看卢东篱此刻神情,风劲节就知道再难说动他半分,深深叹息一声,苦笑摇头,试图做最后的争辩:“我真不想打击你。可是……你确定你能帮到我,而不是成为我的累赘吗?”
卢东篱失笑:“我还不至于妄自菲薄。劲节,你也莫想欺我。只凭卢东篱三个字,能做的就已经很多了。”
风劲节郁闷望天。这家伙,现在一家团聚了,心情轻松了,立刻就聪明敏锐起来了。
当然!只凭他是卢东篱,就可以做到许多风劲节自己做不到的事了。
当年定远关诸将,如今分守各处,手握兵权,若见重生的卢东篱,能帮的事,只要不太过份,一定会帮。这股人望和实力,就足以震慑赵王。
而因为赵王朝廷地一力推动造势,卢东篱在民间,成了道德完人,天下第一忠臣,而不幸的遭遇又让他得到百姓极大的同情。
一旦卢东篱未死的消息传出来,就算儒林清流会有些非议之声,民间的欢呼鼓励,强大声势,也足以威逼朝廷做出适当妥协。
相比风劲节只能利用财力和武力暗中捣乱,这种明面上堂堂正正的力量,更具威势。
风劲节一来因为自己换了身体,不可能自圆其说,二来,他地死状惨烈惊心,让所有人印象深刻,想要说自己是假死,估计除了卢东篱这种根本不需要他解释任何理由的怪物,怕是谁也不能轻易接受吧。
况且,就是他真能让大家接受自己复生,以他商人武夫的卑贱出身,号召力也远不会如卢东篱般好。所以风劲节对付赵王的手法只能暗中进行,而卢东篱却可以光明正大地牵制赵王。
当然,风劲节明知这一点,还是情愿自己面对更艰难的局面,而让卢东篱置身局外,一家团圆,过几年安闲岁月,可是……可是,这家伙他居然这么不识趣。
风劲节咬牙切齿,几乎是怨恨地瞪着由始自终微笑相对的卢东篱,最终只得长叹一声,一把抢过另一个酒杯,一口饮尽。
罢罢罢,认识这个朋友,真是天下最倒霉的事了。好象从第一天认识他开始,直到现在,总是这样。在小事上,卢东篱全都由着他的意思,一向随和,可一旦涉及到原则大事,好象每一回,最后妥协的都是他自己。
风劲节咬牙切齿地仰天长叹啊,他前辈子不知道欠了卢东篱多少钱,这辈子要这样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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