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聪明反为聪明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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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惊,翻身坐起,环望四周,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个梦。心烦地又想起明天的事,皇上和皇后的面容竟在我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我大喜,原来梦是真的,看来阎王已经把楚含笑的记忆给了我,明天不用再担心了,怀着满心的喜悦躺下,一夜无梦。
清晨起床,梳洗过后来到饭厅,萧方已经端坐在桌前等我,我心下欢喜。看见萧方,有关他所有的记忆全部浮现出来,细细回想一遍,发现萧方对楚含笑从来就没过什么好脸色,而楚含笑却频频向萧方示好。也许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吧,那色女见惯了那些对她阿谀奉承、大献殷勤的公子哥,想换换口味也未可知。我不曾拥有楚含笑的感情,所以她对萧方到底有什么样的感觉我也不得而知。吃过早餐,我们同乘一辆马车往皇宫驶去。
车内比较宽敞,我和萧方相坐无语。我抬眼朝他偷偷望去,只见他头微侧,眼看着窗外,神色淡定。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脸上,衬得皮肤晶莹细致,散发出柔和的光,玉雕般的侧面犹如鬼斧神工般的杰作,完美得无一丝瑕疵,不禁令我怦然心动。我想和他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紧闭了嘴,一路无言。

皇后的寝宫里还真热闹,知道今天是我的回门日,太子楚重乾领着太子妃卫语卉,皇姐楚月容携着驸马方存信都早早聚集于此。太子温文尔雅,浑身一股书卷气,印象中他对楚含笑这个妹妹从小到大一直都很疼爱。楚月容略有风姿,性格平平,在皇上面前并不是很受重视。徐皇后虽已是欲知天命之人,但岁月的侵蚀依然没有消磨掉她的美貌,看起来雍容华贵,温柔贤良,一派母仪天下的风姿。她拉着我的手,喜孜孜地上下打量着,满意地点着头说:“含笑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片刻收敛了笑容,转头望向萧方问道,“只是听说驸马新婚头一天就要求回战场上去,幸亏皇上给驳回来了,不知可有此事?”
我一愣,还从未听萧方对我提及过此事,看来该我在帅哥面前表现一下了,我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和帅哥促进感情的机会。
我连忙堆起笑脸对皇后说:“母后莫要怪驸马,是含笑让驸马回战场的,公公的岁数也日益年迈了,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忍心看他老人家独自在战场上厮杀?”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见站在一旁正与太子和方存信寒暄的萧方微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为他说话,以楚含笑的性情,就算不趁机告他一状,恐怕也不会替他遮掩。太子和方存信闻言,都笑着看萧方,萧方有点尴尬,面色微窘地站着。可能是因为我提及他父亲,触到他的心事,他竟微微有些动容。看到他如此表情,我不禁在心里为自己的演技欢呼喝彩,甚至有点飘飘然地在想章子怡的演技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看来含笑是长大了。”皇上看着我大笑着说,眼里满是溺爱,“你二人放心,朕深知萧将军的能力,这次征战松诏国必定是稳操胜券,所以朕才将萧方留在身边。”这皇上看上去温文儒雅,却目光如矩,不怒而威,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帝王的尊贵气质,如此貌似精明的皇帝怎么会养出这么个败家女?!
正说笑间,太监总管钱德贵神色慌张地跑进来,看见我们脚步缓了缓,施礼后躬身对皇上说:“禀皇上,建成公主刚刚在莲湖落水,已被救出送往瑞香宫。”建成公主,王贤妃之女,年仅八岁。
皇上面色微变,转头对我说:“含笑,你在这儿陪你母后说说话,一会儿别忘了去看看太后。”说完大步向外走去。
太子沉声对方存信和萧方说:“我们也去看看。”转身拜别皇后,三人离去。
皇后有些担忧地望着皇上离去的背影,卫语卉看在眼里,忙上前拉着我的手笑着对皇后说:“母后,看刚才含笑那样袒护驸马,就知道他俩现在有多恩爱,这下您该放心了吧?”太子妃倒是很会察言观色。
皇后回过神来,笑道:“是啊,萧方性情耿直,含笑又是个火爆脾气,我还一直担心他俩合不来呢,如今看来竟是我多操心了。”说罢又看着司月容问道:“月容现在和方驸马怎样了?”
“母后不用担心,我和方存信很好。”楚月容强笑道。
“月容你莫要瞒我,这宫里有什么是非是瞒得住人的?”皇后责怪道。
“他……对我倒是不敢不敬。”听皇后如此说,楚月容有点迟疑,“只是他与方存孝自幼就兄弟情深,恐怕方存孝一日不再娶妻,他的心结就一日难解,说到底也是因为娶我而拆散了他大哥大嫂这一对恩爱伉俪。”
“你和方存信已经成亲这么多年,方存孝还在为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耿耿于怀么?难不成他不想要脑袋了?”卫语卉冷哼一声说道。
“方存孝与韩玉英成婚多年,生有一子,夫妻恩爱,情深意笃,虽然韩玉英身份低微,但方存孝从未为此嫌弃过她,反倒对她更加怜惜。”楚月容愁眉紧锁,轻叹道,“若不是因为我,他们幸福和睦的一家人怎会被活活拆散?”
“月容莫要自责,那也不是你的错。”皇后轻抚她的手背安慰道,“当初我也曾极力反对让方存孝休妻,好歹人家也是对恩爱夫妻,这样做实在是于心不忍。奈何太后的门第观念太重,不愿咱皇家的女儿与一个平民妯娌相称,为此还几次三番地对你父皇大发脾气,你父皇也是无奈,这才下旨活生生地拆散了人家。”
“我知道太后也是为我好。”楚月容幽怨地叹道。
“难道身份地位比起夫妻感情更为更重么?”我有点为韩玉英不平。
“含笑以前不是很赞成太后的话么?”卫语卉有点意外地看着我说。我一愣,想起似乎确有此事,当初最支持太后的就是楚含笑了,这家伙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当下便噤了声闷闷地站着,不再言语。
“月容也不要过于忧虑,我看方驸马对你也是有情意的,只是对他大哥心有愧疚,你们早早要个孩子,感情就更稳固了。”皇后劝慰她道。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话,徐皇后让我去看望姜太后,卫语卉主动提出陪我去。
姜太后虽已是白发苍颜,但目光精锐,想必也是个不简单的人。我们去时,正好有几位衣着华丽的妃嫔在陪太后聊天,太后和颜悦色地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极显亲热。那些妃嫔笑容可掬地围过来夸我知礼,赞我美貌,我心中虽极为不耐,却也只有虚以委蛇。大家寒暄落座后,她们便开始争先恐后地向太后说起建成公主落水一事,唯恐自己说不出别人不知道的细节,只一会儿,我便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全部过程。与这些唧唧喳喳的女人们在一起我极感不适应,稍坐片刻,我便和卫语卉起身向太后告退。
出了太后寝宫,见时辰尚早,卫语卉说今年的荷花开得特别早,提出要陪我去莲湖看看。一路上卫语卉的热情令我感到很亲切,毕竟她是我到这世上来第一个对我如此亲热的人。我并非一个天性凉薄之人,在前世父母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我度过了短暂的一生,在地府里全凭着自己的机灵才又拥有了一次生命,我贪婪地享受着生活的美好,感受着重生的美妙,也感动着这样令人温暖的亲情。我们慢悠悠地边走边聊,路上看见皇子楚立坤和一个羽林军急匆匆地往紫霞宫方向而去,楚立坤是王贤妃的长子,与太子走得很近,大概是听到妹妹落水的消息匆匆赶去看望。
我问卫语卉:“楚立坤身边的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卫语卉轻描淡写地说:“那是羽林军队长吴哲瀚。”
到了莲湖,大老远就看见萧方蹲在地上。我走近一看,湖边的草地微湿,泥土较软,萧方正在察看面前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在看什么?”我好奇地问他。
萧方站起身,淡淡地说:“没什么。”唉,看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仔细地看了看地上的那些脚印,不动声色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应该是建成公主的脚印。”萧方看了我一眼,没有做声。
不理我?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我振作了一下,下决心要化打击为动力,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这几个脚印明显同属一人。脚印小巧玲珑,年龄应该是在十岁以内,就鞋底的花纹来看,是属于女子专用的纹路。而皇宫里,除了建成公主,其他的女子均已成年,没有第二个人符合这两个条件。”
卫语卉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似乎想听我继续说下去,萧方也是星目微闪。我一看,嘿嘿,有戏!
我指着地上的脚印,故作莫测高深地说道:“前面这两个脚印较浅,相并而列,似乎是曾在这里驻足而立。向前约有一尺半左右的距离,是几个较深的脚印延续到湖边消失。人在失去重心时必定会脚底加力以保证平衡,这些脚印说明了它们的主人当时是在失去平衡的状态下落水的。”我顿了一下,说:“如果根据这些脚印来推测当时的情景,应该是建成公主站在湖边看风景,忽然被人从身后推入水中。”

萧方面容冷峻,喜怒不形于色:“建成公主刚刚已经醒过来了,她确实是被人从背后推下水的。”
我淡淡一笑,说:“据我所知,这湖边本来有一大群皇子在和他们的随从玩蹴鞠,那么多人在这里,凶手根本没有机会下手,可是,为什么忽然间就只剩下建成公主一个人了呢?”
萧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意,回答道:“据建成公主的随身侍女惜蕊讲述,当时有一只非常精致的美人风筝吸引了他们的注意,皇子们都追那只风筝去了。因为建成公主性格较沉静,加之年龄又小,那些皇子都不愿和她玩,所以没有去追,因此湖面上就剩下建成公主和她的侍女惜蕊两人。随后,晨曦宫的宫女采珊邀惜蕊去采荷,言称荷花茶可以治疗失眠,惜蕊因想着王娘娘最近睡眠不好,交待好公主后,就随她去了,前后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在这个时段,公主被人推下水。”
“这么巧?”我笑得有些狡黠。
“我已经查过,今早那只风筝是晨曦宫的张昭仪所放。”萧方略有深意地看着我说。
“张昭仪?”我有点不解,低头思衬,“张昭仪与王贤妃两家是儿女亲家,两人的父亲又同属一派的政党,他们就算是为争宠,也不至于闹到如此地步。”片刻,我抬头看向萧方,笑道:“不知张昭仪今日为何如此有兴致?”
萧方若不经意地看了卫语卉一眼,淡淡一笑,说道:“我还有事要办,恕不能陪。”说完大步而去。
我转过身,看见卫语卉正深思地望着我。
午膳时,见皇上情绪不佳,众人皆不敢多话,皇后少言寡语,太子与楚月容两对夫妻更是知趣地不吭一声,各怀心事地吃完了这顿御膳,我们早早地告退,各自回府去了。一直没再看见萧方,午膳时皇上也没提起他,想必是皇上派他办事去了。
晚餐前,萧方回来了,他也不说话,只是动作优雅地吃着饭,他的这种冷漠表情令我难以忍受。我坐在餐桌对面咬着唇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男人,表面上是我的夫君,可是这三天里,我可以掰着十个指头计算出他一共和我说过几句话。正在暗自腹诽中,萧方忽然抬起头来看我,反倒让我吓了一跳,我连忙轻拍胸口,让自己心神安定下来。
萧方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他放下筷子,挥手摈退了左右,看着我颇有深意地说:“那只风筝是崔德妃今晨新送给张昭仪的,崔德妃当时就在放风筝的现场。”
“哦?这倒有些意思了。”想不到他竟然会主动开口和我说话,令我有点受宠若惊,“张昭仪可是那崔德妃的头号劲敌呢。”
“张昭仪进宫之前,崔德妃的确可以说是独占皇宠。”萧方点头说道。
“那崔德妃仗着自己的姨母是姜太后,父亲崔广利又是当朝宰相,再加上皇宠在身,未免有点过于持宠生骄,飞扬跋扈。”想起崔德妃那副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我不禁摇头叹息。
此时朝堂上有三股势力此长彼消,相互牵制。其中一股势力就是以中书令张文轩为首的贵族派,主要维护贵族士大夫的利益,成为皇帝推行新政的最大障碍。另一股势力就是皇帝在位几十年中慢慢培养出来的亲信,逐渐安插在朝廷各个重要部门,被称亲帝派,都是些皇帝亲自选出的胸怀大志,立志报国的大臣,皇帝的一些政策就是由他们口中提出,才得以光明正大的实施。还有一股势力是以门下侍中崔广利为首的外戚派,当年姜太后为稳住自己的皇后地位,暗中在朝廷拉拢支持她的大臣,培植自己的势力,这帮人大都和姜太后沾亲带故,平日在朝堂上闻风望势,做观望状。三股势力在朝堂上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朝廷内波涛暗涌,一触即发。
“采珊呢?”我忽然想起张昭仪的那个宫女。
“采珊失踪了,皇宫内外到处搜遍也没见她的踪影,估计是已经被灭了口。”萧方面容有点凝重。
果然是被灭了口,任谁都不会傻到留个祸根放在那儿。只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笑到最后的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赢家。我不禁摇了摇头,低声叹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累了卿卿性命。”
萧方讶异地望着我,半晌才平复神色,他眼光深邃地盯着我问道:“何出此言?”
“自从张文轩的女儿张昭仪进宫以来,崔德妃就开始失宠,原本她二人的父亲就是两个敌对党派的领军人物,现在于公于私她都自然不会放过张昭仪。”我分析着其中缘由,侃侃而谈,“张昭仪有个众所周知的爱好,就是喜欢收藏各式各样的风筝,而放风筝更是她的绝活。”
“的确如此,据说皇上就是在出宫时被她放的风筝所吸引,才会点名诏她入宫,从此圣眷不衰。”萧方说道。
我接着推论道:“所以,崔德妃投其所好,送了她一只新颖别致的美人风筝,张昭仪看着喜欢,自会趁兴放飞,殊不知,建成公主却偏偏在此后落水,这只风筝便会使人把怀疑的眼光投向她。崔德妃犹嫌不足,又买通了她的宫女采珊,让采珊出面诱走建成公主的随身侍女,给凶手制造了机会。这两件事表面上看来都与建成公主落水一事无关,可仔细想来,却是环环相扣,缺一不可,而且每一环的矛头都直指张昭仪,给人造成是张昭仪精心策划此事件的假象。”
“那崔德妃为什么会选择建成公主下手?”萧方看着我问道。小样,还想考验我的智慧!
“那就更简单了,”我笑着说,“因为张昭仪进宫之前,王贤妃是崔德妃的唯一劲敌,她们俩人为争宠明争暗斗了数载,崔德妃一直怀恨在心,这次有机会自然不会落下她。选择建成公主,一则可以泄愤,二则建成公主年纪尚幼,容易下手。这个计划可谓一石三鸟,即除去了张昭仪,也报复了王贤妃,更把张昭仪身后的势力拉下了水,为在自己的父亲在朝堂上扫清障碍。”
“崔德妃竟会有如此心机么?”萧方挑眉问我。
“她自幼娇惯成性,自然不会有如此心机,所以,这个计划一定有外戚派的势力谋划和参与,才能制定的如此周到详密,丝丝入扣。”我胸有成竹地说。
萧方深深地看着我,有点不可置信,良久不语。片刻,才轻声说:“计划再周详,不仍是被你一语道破玄机了么?”他的眼中现出一丝迷茫,“以前的你和现在的你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
“你觉得呢?”我笑着问他。
“我不清楚,”他回过神来,眼神清澈地看着我,轻笑着说,“我总觉得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那你就把我当成是另外一个人好了,我也希望你能把以前的我忘掉。”我认真地看着他说。
他嘴角微勾了一下,轻轻地冷哼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什么不快的事来,抿着唇未说话。
我看在眼里,知道他的心结很重,佯作轻松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们来做个小游戏好了。”
“什么游戏?”萧方好奇心果然被勾了起来。
“我们各写一个字,来猜猜在这件事上,谁是最大的赢家,如何?”我看着他笑着说。
萧方沉思一会儿,点头说:“好!”看来,他也认为这并非是最后的结局,想确定我的猜测是否与他一致。
我们各自拿笔在纸上写了字,展开一看,抬起头不禁相视而笑。萧方收了字条,在烛火上焚了,笑着对我说:“你还不饿吗?”摇曳的烛火映照在他的黑眸里,衬得那双朗如星月般的眼睛愈发的明亮,那绽放的笑容犹如温润的秋月洒落在我柔情似水的心湖里,不觉令我心神荡漾。我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因常年习武而有略有薄茧,我轻轻地用手指抚摸那些薄茧,抬起头仰望着他,心中泛起阵阵柔情。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垂下眸,再抬眼时,眼神清亮安宁,平静地说:“我去叫人把饭菜重新热热。”说完不留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翩然离去,只留下失落的我,满心怅然地呆滞而立。
夜晚,我坐在窗前,两手托腮望着天上的明月,想起萧方今日对我的态度,较之前两日已经是有了大大的不同,心中略是欣慰,虽然他暂时还没有接受我,但他对我已不再是冷若冰霜,这不就是一个转变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感情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只有慢慢沉淀的感情才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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