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猪肉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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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当年几次解试都名落孙山,家底多是败尽,只余下祖上留下的一处店铺还有许些租金,婶娘虽有帮衬,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王二又不会做别的营生,每日最多帮人写写家书、婚书之类的文字书稿挣些散钱,其余时间都沉浸在圣贤书中,平日生计维持的很是艰辛,书中自有黄金屋还有颜如玉等等很多物件,可是唯唯缺了上供五脏庙的物件,还得要吃饭,也顾不上什么君子远庖厨的礼教,每天多是做些稀粥咸菜裹肚,吃的王二是面带菜色身乏无力
王二正处青壮年纪,好些天见不到油腻,也是难熬的很,隔了一段时间按捺不住自己的时候,手里有了余钱,便去了西市的肉铺割些肉来解解馋,西市的屠户多是粗鄙之徒,王二平日自持读书人的本色,身着满身补丁的文士服,说话多是带上之乎者也,王二割肉甚是挑剔,往往是左右用手在肉案上翻来翻去也不见有合适的,肉铺的伙计不厌其烦,见他沦落多是嘲讽,王二对此甚是恼恨可又奈何不了他们,唯有在周家肉铺搭手的周家女子待他和气,从不计较王二的迂腐,周家女子心肠软怜惜他的落魄,再加上世俗对读书人的推崇,西市的伙计们也素怕她的泼辣,多次帮下不了台面的王二解围,王二心怀感激,每每去西市即使不割肉也定要在周家肉铺停驻一时,一来二去时间长了,两人也熟悉起来。
周家女子虽说听不太懂王二的之乎者也,但总觉的比西市的市井之徒所说的乡间俚语动听顺耳些,特乐意王二的到来。
周屠户也是觉得女儿有些神不守舍的,经常莫名的发呆,每天去肉铺甚是勤力,也不推三阻四的找什么借口了,到了肉铺老是站在门口左右观望,问她什么木着脸也不回答,暗自留了心思,每当那个穷书生上门的时候,女儿都会喜笑颜开的偎上去,穷书生挑剔了半天也不厌烦,即使空手而去也不痛斥,周屠户这才明白,女儿大了心跑远了,只是担心女儿配不上王二读书人的身份。
王二有段时期手头甚紧,没有什么余钱改善伙食,憋得老长一段时间没沾油荤,馋的两眼直放绿光就差半夜仰月长嚎了,总算接了件替人抄书的营生,抄到傍晚才得了十个大钱,攥在手中心急火燎的赶往西市,兴冲冲的窜到周家肉铺前,望着面前的猪肉是垂涎三尺,指着最肥的那溜递上大钱,王二不等周家女子递过来,迫不及待的探身一把抓住猪肉,凝视着猪肉饱含的说“肉儿,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只听啊的一声惊呼,周家女子面红耳赤的站在面前,瞪大着眼睛看着王二,那混杂了惊喜、疑惑、惊讶以及难以置信的眼神,一手轻捂口唇,另一只手被王二连同猪肉一起攥在手中,王二反应过来急忙一松手,惊吓之下连退两步手脚无措的戳在哪儿,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周家女子也被王二的露骨表白惊得心如鹿撞埋头不语。
半晌,王二清醒过来,诚惶诚恐刚想为自己的孟浪辩解几句的时候,周家女子扭捏低语“你怎么知道人家叫柔儿的”,
“你说什么,你叫柔儿,我怎么会知道你叫柔儿的啊”王二惊诧不已干笑了几声,又觉得此时此景干笑又不合时宜,连忙本着脸解释,越是解释越是验证了那句名言,解释就是掩饰,周家女子嗫嚅着欲言又止,白皙双颊涨得通红,竟是流露出了一种别样的少女情愫来,王二不由心猿意马呆呆的看着周家女子,周家女子再是泼辣也经受不了,捂着脸“你好坏”说完转身钻进肉铺里间再也不出来了,
王二这才想到,年轻男女之间能说你好坏这类的暧昧言语,那就定下来百分之八十了,如果当场不解释清楚,那登徒子的恶名还是其次的,周家几个鲁莽的屠夫儿子可不是善茬,王二在外是急的团团转,按捺不住想进去当面说清缘由的时候,正在里间拿砍刀剁骨头的周屠户,发觉出女儿的异样,怎么问也不言语,顺手提着砍刀就出了里间看个究竟。
王二一见周屠户提着明晃晃的砍刀腆着肚子晃悠悠出来了,吓得心胆俱裂连猪肉都顾不上拿拔腿就跑,周屠户反倒被王二的举止吓了一跳,连忙走到肉铺门口一瞧,王二已经跑的不见人影了。

这时给酒楼送肉的三个儿子也回到肉铺,爷四个一起回到里间,骨头也不剁了,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周家女子被问急了,才支支吾吾的把王二的言行形容了一遍,周屠夫的三个儿子是暴跳如雷,王二你小子也太不是东西了,也不打听一下周家三虎的名号,狗胆敢沾妹妹的便宜,操起家伙就要去找王二的晦气,周家女子素知哥哥的鲁莽,也不顾羞涩拼命阻挡,正当阻拦不住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周屠户厉声喝住儿子,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急什么,那小子还能跑得掉吗”。
王二吓得径直跑出西市才敢歇口气,回到家中天色已晚,胡乱填补一些食物,惊吓之余又跑了这么远的路,身体乏了早早的歇了,躺在床上想着那溜肥得流油的猪肉,是又气又恨,辛辛苦苦挣来的钱打了水漂,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虑半天还是放不下那溜猪肉,决定明日去周家肉铺当面辨清是由,证实自己当时所说,是此“肉儿”非彼“柔儿”,来讨回自己应得的“肉儿”,定下主意王二的心安了,困意袭来沉沉的睡了过去,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脑中呈现的不是那一溜猪肉,竟是那周家女子白皙面容流露出的别样少女风情。
王二睡的晚日上三竿才爬了起来,顾不上肚子洗漱干净后理一理文士服,鼓足劲出门直奔西市而去,近了周家肉铺却畏缩不前了,在家鼓足的勇气也消失殆尽,在附近转了半晌,眼看日近中午肉铺的主顾也少了很多,王二早上又没有吃饭,自己转的头脑有些晕眩,再不进去可就坚持不住了,心一横蹩进了肉铺,周家女子见他来了涨红着脸躲到里间,周家爷四个忙了一上午刚坐下歇息,瞥眼见了王二也不言语。
王二战战兢兢的拱手作揖后,把昨晚在床上想好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尽管这样的说法很匪夷所思,但王二却没有更好的解释方法,壮着胆子说出后,见到周家爷四个冷冷的望着他,一言不发。
王二心中惶恐不安却欲表现出君子坦荡荡的风骨,强自挣扎着挺直身躯面色严峻,活像个英勇就义的烈士,只是被周家冷森森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周屠户端着茶杯,品着茶杯里借来的大叶茶,透过袅袅的热气眼神飘渺,周家大小子上下打量王二,视乎在寻找合适的下刀部位,二小子拿着一把剔骨刀在手里来回比划,三小子更是野蛮,起身割了一条足有二两的生肉,眼里死盯着王二把生肉直接塞进口中,咯吱咯吱咀嚼几下咽了下去,末了还意犹未尽的伸出舌尖舔了舔粘在嘴角的血丝。
十月的天里王二冷汗爆下,面色如土寒毛卓竖,痛恨自己贪图一溜猪肉,把自己推进这火坑中,遇到这等未曾教化茹毛饮血的蛮人,自己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毫无自保之力,要不要猪肉是无所谓,被这样人生吞活夺了可就冤死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溜吧。
想到这儿王二颤颤巍巍的鞠着身子,眼神卑微的拱手作揖,结结巴巴的说:“小生打扰了,那点猪肉权当冒犯令嫒的赔礼,特来说明此事,既然误会诠释开了小生就先行告退了”,说完就想转身离开,只听砰的一声,周屠户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涩声说“就这么走了”,
王二吓的浑身一哆嗦,瘫坐在地上,栗声说“那肉我不要了还不行吗”王二看着周屠户凶神恶煞的表情无力辩解,
周屠户看着王二的惨样,旋儿又笑了起来,和蔼的上前搀起王二,拍拍王二的肩膀,“世侄,何必如此惊慌,自己人有话好说嘛”
“世侄?”王二目瞪口呆的说
“是啊,当年你父亲王老先生在世时,和老汉素有交往交情深厚啊,只是没想到王兄去的那么早,痛煞老汉啊”周屠夫伤感不已
王二有所狐疑,又看周屠户神情悲痛不似有假,看来真有此等关系,知道有所转机不由的如释重负的松口气,忙上前劝解世伯节哀。
周屠户倒也听劝,随即就收起悲容,表情转换之快之娴熟,定是对《演员的自我修养》一书素有研究。
“你我两家既是世交,世侄又何必欺人太甚”周屠户的喜怒无常,忽而风平浪静,转瞬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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