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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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江南四月,莺飞草长。
杏花湖边缀满了红色的山杏花,湖面上好像铺了一层新绿色的水草,把早春点缀得生机无限。
几个杏花村的妇女全都抱着竹篓,到湖边洗衣。
"忘儿,你这么早到啊!"几个妇女看到湖边瘦小的身形,不禁提高嗓音打招呼。
"嗯。"少女忘儿转头微笑。
她虽相貌清秀普通,却有甜美的笑容,让人看了心旷神怡,所以她来到杏花村的日子虽短,已轻易赢得众人的友谊。
"你真乖。"
"要是我家阿萍有你这么乖就好了。"
几个妇女相继就定位,把衣服浸入水中,再拿出放在竹篓的木桩,准备洗一家子的衣裳。
"忘儿已给村长添麻烦,帮忙洗衣裳不费事的。"忘儿拿着木桩,笨拙地撮洗布衣。
看忘儿做家事如此笨拙,绝大部分的人都相信她的家境必定优渥。
可惜,她忘了。
几个月前,忘儿倒在无忧山的山涧里,让出远门看老友的杏花村村长救回;在经过风寒与皮肉伤痊愈后,她告诉村长她忘记自己是谁了,让一心想结识富贵人家的方村长大失所望。
所以,忘儿在方家也从贵客降格为丫环。
杏花村一般村民看在眼里,也只能为忘儿的命运摇头。谁让她忘了自己既富且贵的阿爹是谁呢?
可怜喔!
但也没人想为了一个小孤女得罪杏花村最有钱有权的方富贵,便只是闭嘴干活。
"对了!"在最旁边洗衣的妇人突然想起,"杏花河神十年娶妻的日子要到了,不知道村长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忘儿。
长长的睫毛眨啊眨,忘儿一边洗衣、一边微笑,"村长说我从无忧山上摔下,也没摔死,可见我福大命大;有福的女人嫁给河神最适合了,河神一高兴,保佑杏花村风调雨顺,也算我报答了村长的救命之恩。"
啥?
这个小丫头头壳坏掉了吗?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在湖边的妇女们,全都瞪大眼凝视这个不知道事情轻重的小丫头。难怪小气得紧的村长会当起救命恩人。。。。。。这件事恐怕是救人时就有预谋了吧!在场的村民想到这儿,全都抽口冷气。
没人再说话,大家全低着头拼命洗竹篓里的衣裳,洗完就走人,也不提点忘儿那不懂事的小姑娘。
杏花河需要一个少女祭河神,可是没有村民愿意献出自己的
闺女。
现在有一个现成的小姑娘自愿嫁给河神,那有什么不好?该归功村长当时救人的真知灼见吧?
众人匆匆来去,把忘儿独自遗留在湖畔洗衣裳。
"少主,你什么时候要回山啊?"
仇大受老门主之托,丢下训练两个不成材弟弟的事,千里快马,追踪朱可久到江南来。
"等我找到悠悠就回去。"喝了口酒,朱可久淡淡回覆。
"柳二姑娘不是死在无忧山了?"仇大斩钉截铁地提醒,就是希望少主能看破情关,不要为无用的事耗费精神,回衡山练功、协助老门主处理帮派事务。
"没见到她的尸首,她没死。"朱可久拒绝相信柳悠悠已死的事实。
"可是飞云堡。。。。。。"
"立的那个坟是空的,那是衣冠冢。"朱可久锐利的眼凝视仇大,"别想用空的坟墓骗我。"
"少主--"没想到两派帮主商量做的事被主子看穿了。。。。。。
众人是用心良苦啊!
他们只是想找回少主人的往日神采,没想到还是骗不过足智多谋的他。。。。。。仇大不知该说什么。
"让我为悠悠尽一点心。如果她真死了,也让我找到她的尸首,好好埋了。。。。。。"他的口气有无限的忧伤。
抬起头,朱可久望向窗外灿烂无边的春光。
为什么他连举手投足在这片春光里都显得寂寥空荡?他的幸福一去不复返啊。。。。。。
他从不知自己也会伤春悲秋,只是在这一刻他感觉悲伤。
尤其当他想到日后的无数春秋都不再有伊人甜美的笑容陪伴时,他心底的空荡竟成一股消化不了的荒凉。
良辰美景,如同虚设。
因为他失去了他的爱情,他不能哭、无法笑,只能坐视她的影像随着时光的流逝日日单薄,而刺骨的疼痛也在心底萌芽、茁壮。
他用泣血的心情培养出来的红花啊。。。。。。那火红的孤寂让他感觉刺眼,他却无法控诉。只能凭吊失去的爱情。
"如果说情关难过,我承认我已经为她带来的幸福滋味折腰。。。。。。"他失神回想共处的甜腻时光,"相处的时光太短暂,她消失得太突然,我没有办法相信她才暖乎乎在我怀里说话、大笑。。。。。。"
就成了一具骷髅。
即使红颜已成白骨,也要亲眼看到。
因为她今生已经许给了他,他要牵她温暖的手走向永久,绝不离弃。。。。。。这是当时的誓盟,没有人可以破坏。
"少主,你辜负了门主的用心啊!"仇大叹息。
"我不会再为‘爱不到‘自裁。。。。。。"虽然初尝情滋味,但那获得的甜蜜、失去的苦涩,没有人比他更能体会当中的刻骨铭心。。。。。。
爱太多,伤身。
而这回,他已失心。
如今仅剩的义务除了找回伊人尸首,就是对父母反哺的职责,其他的。。。。。。就不用再提了。
他的人生已经落幕了。
"少主。。。。。。"仇大已不知该怎么劝回朱可久了。
"不用替我担心,等我找到悠悠,就回衡山。"朱可久淡淡微笑,丢下酒菜钱,转眼消失在仇大的眼帘。
仇大叹口气,望着少主离去的身影。他该回去复命了。
"少主!少主!"
仇武快马追赶着衣衫飘飘的朱可久已三天三夜,希望主子能停下马,带他上路。
"回去。"朱可久头也不回。
"我不要!"
仇武拼命追赶,死不肯回衡山。
"该死!"他感觉到**的马儿已经疲倦,而仇武这混小子依旧追个没完,看来是不会轻易死心。
朱可久叹气,放慢速度。
"少主!"仇武开心地追上,与他并骑。
"跟着我干吗?我找到人就回去了。"朱可久绷着脸,没给属下好脸色看。
"我也一起找二姑娘。"
"哼!"
因为失爱的痛苦折磨着朱可久,他的脾气变得不大好;虽不致不相信仇武的话,但还是不开心。
"少主,我不会碍事的。"仇武保证。
"已经碍事了。"由于他放马快跑三天,现在跑到哪都不知道;只知道已经脱离无忧山山势,来到个不知名的地方。
"对不起。"仇武老实地道歉。
"算了。"仇武从小就到衡山学艺,朱可久自然知道他的脾气,生他气也没用,所以也懒得计较,只是放马寻找水流。
马儿渴了。
两人循着妇人的谈话声,来到一面清澈如镜的大湖旁,朱可久跃下,让马儿喝水喝个够。
仇武看到主子如此,他也照办。朱可久心烦地转头,不想再理会小跟班,没料却撞上抱着竹篓的少女。"啊,抱歉。。。。。。"
"不要紧。"少女低头、抱着竹篓,忙要走"悠悠?"
朱可久讶异而急切的嗓音响起,快速抓住女孩的手,不让她离去。
"我不认识你。"少女的头没有抬起,不断用力挣扎,想甩开抓住自己的手。
"悠悠,抬头看看我是谁啊!"他一把搂住俪人的柳腰,抬起她的下颌。
"二姑娘?真的是二姑娘!"
原本要上前拉开朱可久的仇武看到少女侧脸,也不禁放声大叫。这下真的找到柳悠悠了!
"我不是。"少女心不甘、情不愿抬头,晶亮的双眸直视眼前男人。
"你明明就是悠悠,为什么要说不是?"朱可久激动地搂住她瘦峭的肩膀,胸臆中血脉沸腾。
老天,让他找到了!
不是白骨,是他梦想中的温暖,是他今世惟一的红颜。。。。。。
"我。。。。。。"困惑中的少女百口难辩,只是不停挣扎,"你快放手!我不认识你!"

"我不放,绝对不放!"为什么不认他?他不明白。
但无妨。即使她化成灰,他也认得她。只要他认得她就好了,他们还是可以长厮守。
"你这个人怎么。。。。。。"少女快要急死了;这男人怎么可以在光天化日下搂着她?
"这位大爷,忘儿什么都忘记了,你这样逼她也没用啊!"
围在湖旁的洗衣妇们,终于有人忍不住出声,要相貌堂堂的男人放开被抓个正着的忘儿。
"忘了?"朱可久捏紧伊人的下颌,锐利的眼神似乎将把她看穿。
"我是都忘记了。"
忘儿强迫自己直视那双迫人的眼,明白回答。
"你。。。。。。"朱可久还是不愿意放开她,怔怔凝视怀里瘦峭的可人儿--她居然忘了他?
这可能吗?
"这位大爷,你先放开忘儿吧!"妇人没忘记忘儿就要嫁给杏花河神了。
河神的未来妻子怎么可以让一般男人搂搂抱抱!这成何体统!河神知道会生气的。
"她叫柳悠悠,不是什么忘儿。"朱可久抱着伊人,坚持着。
"你这个男人怎么这样。。。。。。"这么难沟通!
不管忘儿以前叫什么,再三天就要嫁给杏花河河神了,河神也同意,他怎么可以抱着她?
众女人束手无策。
"谁救了你?"懒得理会众人,朱可久只问怀里娇小的女子。
忘儿松了一口气,这个问题比较简单,她可以回答。"村长。"
"带我去见他。"他要带她回去!
"喔。"
不知道朱可久心里的打算,忘儿兴冲冲点头,对大家露出甜美的微笑,"不用为我担心,没事的。"
"可是。。。。。。"众人眼巴巴看着眼前这放肆的男人。
没想到长得人模人样,居然敢这样抱着未婚的女人。。。。。。真是太不要脸了!让村长派人把他打死好了!
想到这儿,众人露出同意的微笑。
"我们走。"看到伊人不变的笑容,朱可久更是确定,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悠悠,不是什么忘儿。
不过她也真是勇敢,居然敢光明正大地忘丁他?
等到回云雾山,这笔账有得算了--"啊--"依山傍水的杏花村后山传出一阵嘶吼声,像用尽毕生力气般,巨吼声响彻云霄,让听到的村民全都以为住在山里的老虎群又出动,吓得全躲在屋内,不敢出门。
"少主,冷静!你要冷静!"仇武虽吓得魂飞魄散,依旧鼓起勇气说服朱可久。
原来。。。。。。那声嘶吼是来自朱可久,并非山里虎群出动。
"现在这状况,教我怎么冷静?"从村长家出来后,朱可久就一副面目狰狞的模样,因为他快气疯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把他惹成这样,就只有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女人。。。。。。
很好!好样的!
她真的把他惹毛了!宁愿给河神当祭品,也不愿跟他回去,还跟他装不认识?
亏他还以为她惨遭不幸而痛不欲生,没想到她根本就是躲在世间的一角自艾自怜!
这是什么鬼个性?!
别扭得要死,明明就是要大家注意,偏选择最烂的一种方式呈现,还害他为她心神不宁--她到底把他朱可久放在哪里?
他认栽了!
从这阵子失常的状况,他明了自己是爱她爱惨了;但他这人绝对不会只让自己掏心,要疯狂、要放纵,绝对都有她的分,她别想勾引了他的心后,就放他一个人。
永远都别想!
"少主,二姑娘搞不好真的失去记忆了;毕竟她从那么高的山上摔下来。。。。。。"
仇武离朱可久远远的,怕被当成出气筒。"搞不好脑袋也摔坏了。。。。。。不然怎么会想嫁给河神?"杏花村村长说二姑娘很高兴要嫁给河神呢!这不是脑袋摔坏了是啥?
"她没有失去记忆。"朱可久握紧拳头,抑止怒火上扬。
"你怎么知道?"
"她说谎时,根本不敢看我。"这件事他可非常确定。"在飞云堡她就是这个样。现在扯了这个漫天大谎,她头低到快碰地了,大家当她是害羞,其实,她是害怕。"害怕被他看出来!
在飞云堡的大半日子,他都与真性情的柳悠悠过招,怎会不明白真正的她是哪个样!
"那她真的摔坏了。。。。。。居然要嫁河神?厂仇武没办法想象居然会有正常人愿意去祭神。"我会搞清楚怎么回事的。"他发誓!"忘儿,还没睡啊?"回廊传来方家厨娘的问候。"我就要睡了。"立即吹熄房间的烛火,小人儿窝到床上,让守夜的人们安心。
可能是瞧见房里的烛火熄了,巡夜人的脚步也越来越远。
侧耳倾听,确定脚步声远去后,床上的小人儿才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扉,让月光洒进室内。
她身上仅穿着单衣站在窗边,春日夜晚寒冷的气息让瘦弱的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抬头凝视湛蓝夜空下的明月,是圆月。
十五了吗?
其实,她不是那么确定,人说"月圆、人团圆",是符合现在的状况吗?她在被当成祭品的前几日看到朱可久了。。。。。。
是的,忘儿就是柳悠悠。
她没忘记自己是谁,只是被家人遗忘的痛苦让她情愿把自己也遗忘,所以她才告诉大家。。。。。。
她忘了。
但朱可久那双令她魂萦梦系的眼仍是那么锐利,锐利得让她不敢直视,怕他会看穿她的伪装。她以为他已经忘记她了,没想到他强而有力的手臂会搂着她,跟她说:咱们回家!
她回得去吗?他们不是不要她了?为什么当她要终结生命时,他就出现了?
命运真是捉弄人啊柳悠悠的小脸浮现一丝苦笑。
情愿忘记,却遗忘不了,所以才自愿当上河神的妻,让滚滚河水淹没她,也带走她的所有记忆。
可是,他却出现了。。。。。。
"在想什么?"低沉如鬼魅的男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啥?"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柳悠悠连忙后退几步。
"你逃不了的。"朱可久从窗扉跃进厢房,一把揽住伊人的腰。"你已经让我找很久了。"
"你。。。。。。"柳悠悠使劲挣扎。
"你是我的,我说你逃不了的。"朱可久搂着瘦弱的肩膀,把脸埋进她的颈项,用全身的触觉感觉佳人的芬芳。
"我要叫人了喔!"柳悠悠压低嗓音了威胁身上的男人。她没忘记巡夜的人刚走而已。
"你叫啊!让他们看看河神的女人被其他男人上的样子。"朱可久嘴边挂着邪魅的笑意。
"你敢?!"这个天杀的混蛋!
"我没有什么不敢的。"怀抱着柔软的躯体,他下半身抵着她的臀。"我建议你可以试试。"
柳悠悠羞得满脸通红。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她死命捶打他的胸膛。
"为什么不行?你爹早把你许给我。"经历过层层磨难,终于将佳人抱在怀里,他有难以掩饰的激动。
"朱可久,你放手啦!"挣扎中,她的衣衫已凌乱。
"你不是从山上摔下来,什么都忘了吗?怎么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他嘴边有停不了的嘲讽。
"啊!"柳悠悠紧咬住下唇。
为什么她会这么蠢?为什么她的伪装在他面前都无法遁形?真是。。。。。。
笨,蠢,呆!
可恶!她在朱可久面前就是这样。
"你根本没有忘记过去。"他不是询问,而是肯定。"你知道你是柳悠悠,对不?""对又如何?"她终于举白旗投降,"放开我。""不放。"
"我不能怎么样?我是来讨债的,你管我怎么样?"
这是什么意思?
"当你愚蠢的行为把一个男人惹火时,你必须负责消火。"朱可久邪魅的嗓音在她耳边回荡,"等你把火消了,我们再来谈其他的事。"
"啥?"
才要转头,她已被男人压倒在床上。
混乱中,柳悠悠的眼角瞄见地上反射出洁白而隐约的月光,仿佛在为他们的狂乱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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