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篇 唐代昆仑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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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出现的黑人
电视剧《大明宫词》里有一段情节表现了这个事实:太平公主与韦氏浏览于街头,旁边叫卖的商贩吸引着她们。最终,太平公主拉着韦氏来到一处卖面具的摊位前。太平公主:这是什么面具?黑如锅底,鼻子这么宽……摊主:小姐不知,这叫昆仑奴面具,大海盗王世杰刚刚从海那边贩回来一批昆仑奴,个个体壮如牛,却性情温良,踏实肯干,一到长安就被贵族豪门瓜分殆尽。如今,上街能带两个昆仑奴保镖,是世家少爷们最时兴的玩意儿。当时许多人在看过这段后向葛承雍教授请教关于昆仑奴的问题。原来唐朝人所称呼的昆仑奴就是黑人奴仆。在唐代各类史书和笔记小说中,“昆仑”二字甚至作为形容词用来描述脸面乌黑的中国人。
唐代黑人飞檐走壁
在唐代传奇小说中,《昆仑奴》是很有名的一篇,京剧《盗红绡》说的就是这段故事,我国京剧表演艺术家袁世海和厉慧良都表演过黑人“昆仑奴”。红绡是唐朝大历年间一品官员郭子仪家中的一个歌女,容貌美艳。而崔生是某个大官的儿子,也是容貌如玉。有一天崔生代父亲看望生病的郭子仪,看见了红绡,两人一见钟情。后来崔生回到家中害起了相思病。他的黑人奴仆摩勒知道后决定促成这桩好事,三更天拿了一个链子锤几分钟就把郭府中凶猛如虎的看家狗给杀了,然后背着崔生越过10重高墙和红绡见了面,后来两人决定永远在一起,这个黑人又同时背着二人越过重重高墙跑回了家。金庸认为《昆仑奴》是中国最早的武侠小说之一。
可是我们似乎都忽视了摩勒原来是个黑人大侠。葛承雍教授说,在唐代史料中和许多传奇小说中,黑人都是能够飞檐走壁的大侠。他们大都水性非常好,能够钻入水中为主人捞起落入水中的物品,还能像猴子一样快速爬上桅杆。从非洲来的黑人恐怕很难有这样的功夫,因此这一点也能够佐证他的观点———唐代黑人来源不是非洲。
唐代黑人俑
20世纪四十年代西安地区出土的唐代黑人俑引起了学术界的广泛关注,随后唐代黑人俑被不断发现。为了查明唐代黑人来源问题,葛承雍教授遍查了各种史料,并在唐代黑人俑最多的西安几个历史博物馆和文物库房进行了仔细的辨认,与同行讨论磋商后,提出唐代黑人来源不是非洲而是东南亚和南亚的新解释。
葛承雍仔细分析了非洲黑人和南海黑人的区别,尽管他们都体黑卷发,但两者在外形上有差异。被称为“昆仑奴”的南海黑人不是非洲的尼格罗人种,而应该是尼格里托人,又叫矮黑人,一直到现在这些类似非洲黑人的部落和种族仍散居在马来半岛以南的诸海岛上。当时黑人为什么会来到中国呢?葛承雍教授说,一种是作为年贡送往京城长安,一种是作为土著“蛮鬼”被掠卖到沿海或内地,还有一种是跟随东南亚或南亚使节入华被遗留者。
从服饰上来看,后来出土的黑人俑也大都是上身**斜披帛带,横幅绕腰或穿着短裤。这与唐代高僧义净《南海寄归内法传》中记载的昆仑人形象“赤脚敢曼”非常符合,“敢曼”是梵语,指下身所穿的贴衣,这都是南海黑人极为明显的特点,与古代非洲黑人服饰完全无关。葛承雍说,此前许多权威学者大都认为唐代黑人是从非洲来的。
昆仑奴俑,唐,高24.5cm。
俑身材短小,头部扭向一侧,皮肤黝黑,发卷曲,穿窄袖右衽衣,腰系丝绳,双足外撇,为唐人所称的昆仑奴形象。
“昆仑”一词,在中国古代除指昆仑山外还指黑色的东西。唐人沿用此义将黑色皮肤的人统称为昆仑人。《旧唐书·南蛮传》曰:“在林邑以南,皆卷发黑身,通号‘昆仑’。”这些黑人大多来自于南洋诸岛和非洲地区,所以昆仑是一个泛称,非专指某一地区或国家。宋代周去非《岭外代答》卷三记载:“西南海上有昆仑层期国,连接大海岛,……海岛多野人,身如黑漆,拳发,诱以食而擒之,动以千万,卖为蕃奴。”这些人大多数是被贩运到唐朝的,至中土后,或精习乐舞,供人娱乐,或为奴仆,供主人役使,所以时人称其为昆仑奴。
目前考古发现的昆仑奴俑多**上身,下著羊皮短裤。此件陶俑却身穿长袍,腰中系带,显然是接受了唐人的生活习惯。
以昆仑为国族名者,有《禹贡》、《周书》所言西戎数部落,及清圣祖所言之昆仑都国。
至海外昆仑见知于中国者则始于唐代,而昆仑奴,尤脍炙今日中外学者之口。
唐义净《南海寄归传》:“从西数之:有婆鲁师洲,末罗游洲,即今尸利佛逝国是。莫诃信洲,河陵洲,奠奠洲,盆盆洲,掘伦洲,佛逝补罗洲,阿善洲,末迦漫洲,又有小洲,不能具录。斯乃咸遵佛法,多是小乘,唯末罗洲,少有大乘耳……良为掘伦,初至交广,遂使总唤昆仑焉。唯此昆仑,头卷体黑,自馀诸国与神州不殊,赤脚敢曼(卷粑?),总是其式。”此文所言之掘伦洲,据法国沙畹教授(Prof.chavannes)考证,谓即《唐书》之林邑与真腊,今暹罗及麻拉甲半岛也。又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至佛逝国,解骨仑语,颇学梵书。”张星YR先生云:“佛逝国为今苏门答腊岛渤林邦港(Polemlang)。真腊林邑今皆属马来种,然唐时似为内革罗种。《旧唐书·林邑国传》:‘自林邑已南,皆卷发黑身,号为昆仑。’《真腊国传》:‘真腊在林邑西北,本扶南之属国,昆仑之类。’可证。参以义净之言,‘唯此昆仑,头卷身黑,自馀诸国与神州不殊。’更可知矣。”
又有谓昆仑系国王姓氏音为古龙者之讹。《新唐书》卷二百二十二下:“盘盘国在南海曲,北距环王,限少海,与狼牙莽接;其君曰勃郎索滥,曰昆仑帝也,曰昆仑勃和,曰昆仑勃谛甘,亦曰古龙。古龙者,昆仑声近耳。”又曰“扶南在日南之南七十里,地卑洼,与环王同俗。有城郭宫殿。王姓古龙,居重观栅城。轼叶覆屋,王出乘象。其人黑身卷发,裸行。”古龙之易讹为掘伦,为昆仑,固矣。然凡姓古龙之南洋群岛王族,皆为黑种又为何故,是则值得吾人之探讨者。费琅谓昆仑即吉蔑语之Kumn,暹罗之Krun占婆之Klun;复据阿刺伯作家之说,谓古有Komr民族,与中国人为兄弟,居其地之西方,后因不和,迁徙于海岛。其国王号曰Kamrun。
遂作结论云:昆仑(Komr)民族,约当纪元前一千年初,由亚洲高原,遵伊拉瓦底江(Irawadi)潞江(Salween)湄南江(menan)澜沧江(mekong)等流域,徙居恒河以东各地。并谓非洲东岸之昆仑,亦即由此民族之移殖云(冯译《昆仑南海古代航行考》)。丁山先生素主陆浑乌孙即昆仑之音转,遂谓南洋、非洲之古龙与昆仑亦为乌孙之演衍(《炎帝方岳与昆仑》),是则为费琅所欺矣。盖义净所言倔伦与唐书所言古龙乃内革罗种人,而亚洲高原之Karm及乌孙,则决非黑种(西北地气高寒,非黑种所能生存与繁殖)。故费琅丁山所言之Korm与乌孙,未尝无移殖南洋之可能,而与倔伦古龙之为倔伦古龙,则实为二事。或者将谓人类肤色可随天气改变,西北高原之民族迁居南洋,受热带阳光之薰灼,则亦变为黝黑矣。人类肤色固可随气候土壤而改变,然必积数十万年,或数百万年而后可,非千年间事也。故费琅丁山之说,余所不取。或谓唐人所谓昆仑奴乃南洋马来种,是又不然。马来种人近似棕色,并不甚黑,发亦不卷。唐人之昆仑奴当是真正之内革罗种(其称皮肤黝黑者为昆仑,则用于嘲谑而已,不可不辨)。
然唐人称所买黑奴为昆仑,此语何来?余请先考之印度。
慧琳《一切经音义》:“昆仑语,上音昆,下音论,时俗便作骨论。南海洲岛中夷人也。甚黑,裸行,能驯服猛兽犀象等,种类数般,有僧祗、突弥、骨堂、轼蔑、皆鄙贱人也。国无礼义,抄劫为活。爱啖食人,如罗刹恶鬼之类也。言语不正,异于诸蕃。善入水,竟日不死。”慧琳所举僧祗、突弥、骨堂、轼蔑,当为真正之内革罗种。盖印度古为黑人之国,自雅利安民族由喜马拉雅山迁来,与土著苦战多年而征服之,驱之至东南海边及南洋各岛,掘伦洲尤为黑族聚居之地。是以义净谓“唯此昆仑,头卷身黑,自馀诸国,与神州不殊。”然印度黑人文化固高于南洋各岛土著,故遗留印度者,被视为鄙贱之族,而至各岛者,则往往能为之君长,《唐书》盘盘扶南之王族,多姓古龙,或即由此。今南洋不更闻有何占政治势力之黑人,盖唐以后黑种愈益式微,同化于马来种中矣。近代地理学者,亦谓马来半岛及南洋各岛内格里托斯(Negritos)种人,其形貌与非洲黑人无异,然人数甚少,被马来人驱匿深山,不可多见,此殆即印度骨伦之遗胄欤?慧琳谓南洋黑人能驯服猛兽犀象,善入水,竟日不死,皆与唐人所言之昆仑奴条件相合。然则印度人谓黑人为“骨伦”,又属何故?则余又疑其与《旧约》之“古实”(cush)有关。希伯来人称非洲黑人为“古实。”《旧约·耶利米书》十三章二十三节云:“古实人岂能改变皮肤呢?豹岂能改变斑点呢?”
《以赛亚书》四十五章十四节:“耶和华如此说埃及劳碌得来的,和古实的货物,必归于你。”《以西结书》二十九章第十节“所以主耶和华如此说……我必使埃及从色弗尼塔直到古实境界,全然荒废凄凉,人的脚,兽的蹄,都不经过,四十年之久,并无人居住。”《旧约》“古实”一词,有时写作“俄梯亚皮亚”(ethiopia),义犹黑人之国。在《圣经》常用以指埃及国境之东部,余意希伯来称黑奴为“古实”,而波斯人则或转其音为“古仑”,波斯商人自非洲携黑奴售之各地,携此名以俱来。或亦至于印度南洋,转辗而至中国。印度人得之,则名其本国被征服之黑人为“骨仑”。中国人得之,则译以昆仑二字。昆仑奴之语源,或由此而来。

非洲之昆仑层期国
或谓昆仑奴之策源地曰昆仑国或层期国者,其地则在非洲。
《新唐书·西域传》:“疏勒……贞观九年,遣使者献名马。
又四年,与朱俱波,甘棠贡方物……甘棠在海南,昆仑人也。”
《册府元龟》卷九七:“景龙三年三月,昆仑国遣使贡方物。”
《慧超往五天竺传·波斯国》条,言波斯人常往狮子国(即锡兰)取宝物,又往昆仑国取金。所言昆仑国皆为非洲黑人之地。非洲所产黄金固有名世界也。周去非《岭外代答》卷三,“昆仑层基国”条“海岛多野人,身如黑漆,拳发。诱以食物而擒之,卖为蕃奴。”赵汝适《诸蕃志》卷上“海上杂国”条“昆仑层期国,在西南海上,连接大海岛。常有大鹏,飞蔽日移晷。有骆驼,大鹏遇则吞之。或拾鹏翅,截其管可作水桶。
土产大象牙,犀角。西有海岛,多野人。身如黑漆、虬发,诱以食而擒之。转卖与大食国为奴,获价甚厚。”张星YR先生曰“僧祗及层期国,皆科斯麻士《基督教诸国风土记》中之青几(Jing)。今代汉文地理书及地图,有译作桑西巴者,又有作桑给巴尔者,皆Zanzhibar之译音也。《马可孛罗游记》卷三第三十四章,作Zanghibar,其义犹言黑人国(TheRegionoftheRlakks.)。阿拉伯人称东非洲大陆自克力满栖河(KilimankhiR.)迤南,以至赤道南十一度余之德耳加多角(capeDelgado)皆为桑给巴尔。阿伯尔肥达(Abulfeda)
谓青几(Zinji)王驻蒙巴萨(mombasa)。近代欧洲人则将桑给巴尔之名仅施之于一小岛……层期为青几,或桑西,或桑给之译音,毫无疑义。桑给巴尔之原义为‘黑人国’,故层期国前所冠昆仑二字必黑之义,似为阿拉伯文或为波斯文黑字之译音也”(《中西交通史料汇编》第三册五五页至五七页)。
唐人富贵家所需黑奴颇多,未必皆来自非洲,或为印度与南洋土著,乃真黑种。再者印度、锡兰岛东之科伦白姆(见前)音近昆仑,印人谓为地堂之所在,则更足称为昆仑矣。唐人遂以南洋、印度间所买“骨论”、“掘仑”之黑人,名之曰“昆仑奴”。如此,则“古实”、“昆仑层期国”,皆可不论。盖谓奴来自非洲,究竟太远。
《昆仑奴》一文为裴铏所作。裴铏作《传奇》三卷,原书久佚,《太平广记》录有四则,得以流传至今。《聂隐娘》和《昆仑奴》是其中特别出名的。《昆仑奴》一文亦有记其作者为南唐大词人冯延巳的,似无甚根据。本文在《剑侠传》一书中也有收录。《剑侠传》托言唐代段成式作,其实是明人所辑,其中《京西店老人》等各则,确是段成式所作,收入段氏所著的《酉阳杂俎》。
故事中所说唐大历年间“盖天之勋臣一品”,当是指郭子仪而言。这位一品大官的艳姬为崔生所盗,发觉后并不追究,也和郭子仪豁达大度的性格相符。
关于昆仑奴的种族,近人大都认为他是非洲黑人。郑振铎《中国文学史》中说:“《昆仑奴》一作,也甚可注意。所谓‘昆仑奴’,据我们的推测,或当是非洲的尼格罗人,以其来自极西,故以‘昆仑奴’名之。唐代叙‘昆仑奴’之事的,于裴氏外,他文里尚有之,皆可证明其实为非洲黑种人。这可见唐系国内,所含纳的人种是极为复杂的,又其和世界各地的交通,也是极为通畅广大的。”
但我忽发奇想,这昆仑奴名叫磨勒,说不定是印度人。磨勒就是摩罗。香港人不是叫印度人为摩罗差吗?唐代和印度有交通,玄奘就曾到印度留学取经,来几个摩罗人也不希奇。印度人来中国,须越昆仑山,称为昆仑奴,很说得通。如果是非洲黑人,相隔未免太远了。武侠小说谈到武术,总是推崇少林。少林寺的祖师达摩老祖是印度人,一般武侠小说认为他是中国武术的创始人之一(但历史上无根据)。磨勒后来在洛阳市上卖药。卖药的生活方式,也似乎更和印度人相近,非洲黑人恐怕不懂药性。《旧唐书·南蛮传》云:“自林邑以南,皆拳发黑身,通号为昆仑”,有些学者则认为是指马来人而言。
唐人传奇中有三个美丽女子都以红字为名。以人品作为而论,红线最高,红拂其次,红绡最差。红绡向崔生作手势打哑谜,很是莫名其妙,若无磨勒,崔生怎能逾高墙十余重而入歌妓第三院?她私奔之时,磨勒为她负出“囊橐妆奁”,一连来回三次,简直是大规模的卷逃。崔生被一品召问时,把罚责都推在磨勒身上,任由一品发兵捉他,一点也不加回护,不是个有义气之人,只不过是个“容貌如玉”而为红绡看中的小白脸而已。崔生当时做“千牛”,那是御前带刀侍卫,“千牛”本是刀名,后来引申为侍卫官。
附录昆仑奴
大历中有崔生者,其父为显僚,与盖代之勋臣一品者熟。生是时为千牛,其父使往省一品疾。生少年容貌如玉,性禀孤介,举止安详,发言清雅。一品命妓轴帘召生入室,生拜传父命,一品忻然爱慕,命坐与语。时三妓人,艳皆绝代,居前以金瓯贮含桃而擘之,沃以甘酪而进。一品遂命衣红绡技者,擎一瓯与生食。生少年赧妓辈,终不食。一品命红绡妓以匙而进之,生不得已而食,妓哂之。遂告辞而去。一品曰:“郎君闲暇,必须一相访,无间老夫也。”命红绡送出院。时生回顾,妓立三指,又反三掌者,然后指胸前小镜子,云:“记取。”余更无言。
生归达一品意,返学院,神迷意夺,语减容沮,癠然凝思,日不暇食。但吟诗曰:“误到蓬山顶上游,明玸玉女动星眸。朱扉半掩深宫月,应照璚芝雪艳愁。”左右莫能究其意。时家中有昆仑奴磨勒,顾瞻郎君曰:“心中有何事,如此抱恨不已?何不报老奴?”生曰:“汝辈何知,而问我襟怀间事?”磨勒曰:“但言,当为郎君解释。远近必能成之。”生骇其言异,遂具告知。磨勒曰:“此小事耳,何不早言之,而自苦耶?”生又白其隐语。勒曰:“有何难会。立三指者,一品中有十院歌姬,此乃第三院耳。返掌三者,数十五指,以应十五日之数。胸前小镜子,十五夜月圆如镜,令郎来耶?”生大喜,不自胜,谓磨勒曰:“何计而能导达我郁结?”磨勒笑曰:“后夜乃十五夜,请深青绢两匹,为郎君制束身之衣,一品宅有猛犬守歌妓院门,非常人不得辄入,入必噬杀之。其警如神,其猛如虎。即曹州孟海之犬也。世间非老奴不能毙此犬耳。今夕当为郎君挝杀之。”遂宴犒以酒肉,至三更,携链椎而往,食顷而回曰:“犬已毙讫,固无障塞耳。”是夜三更,与生衣青衣,遂负而逾十重短,乃入歌妓院内,止第三门。绣户不扃,金釭微明,惟闻妓长叹而坐,若有所俟。翠环初坠,红脸才舒,玉恨无妍,珠愁转莹。但吟诗曰:“深洞莺啼恨阮郎,偷来花下解珠玸。碧云飘断音书绝,空倚玉箫愁凤凰。”侍卫皆寝,邻近阒然。
生遂缓搴帘而入。良久,验是生。姬跃下榻执生手曰:“知郎君颖悟,必能默识,所以手语耳。又不知郎君有何神术,而能至此?”生具告磨勒之谋,负荷而至。姬曰:“磨勒何在?”曰:“帘外耳。”遂召入,以金瓯酌酒而饮之。姬白生曰:“某家本富,居在朔方。主人拥旄,逼为姬仆。不能自死,尚且偷生,脸虽铅华,心颇郁结。纵玉箸举馔,金炉泛香,云屏而每进绮罗,绣被而常眠珠翠,皆非所愿,如在桎梏。贤爪牙既有神术,何妨为脱狴牢。所愿既申,虽死不悔。论为仆隶,愿侍光容。又不知郎君高意如何?”生愀然不语。
磨勒曰:“娘子既坚确如是,此亦小事耳。”姬甚喜。磨勒请先为姬负其囊橐妆奁,如此三复焉。然后曰:“恐迟明。”遂负生与姬而飞出峻垣十余重。一品家之守御,无有警者。遂归学院而匿之。
及旦,一品家方觉。又见犬已毙,一品大骇曰:“我家门垣,从来邃密,扃锁甚严,势似飞腾,寂无行迹,此必侠士而挈之,无更声闻,徒为患祸耳。”
姬隐崔生家二载,因花时驾小车而游曲江,为一品家人潜志认。遂白一品。一品异之。召崔生而诘之。事惧而不敢隐,遂细言端由,皆因奴磨勒负荷而去。一品曰:“是姬大罪过。但郎君驱使逾年,即不能问是非。某须为天下人除害。”命甲士五十人,严持兵仗,围崔生院,使擒磨勒。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翎,疾同鹰隼,攒矢如雨,莫能中之。
顷刻之间,不知所向,然崔家大惊愕。
后一品悔惧,每夕多以家童持剑戟自卫,如此周岁方止。后十余年,崔家有人见磨勒卖药于洛阳市,容貌如旧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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