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篇 苗族相关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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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苗族服饰刺绣图案及剪纸中,我们经常见到一个似牛非牛,象狗非狗,似羊非羊,象鸟非鸟,似虎非虎,象狮非狮的“四不象”形象。有的双目炯炯,赫然有神,鼻梁凸出;首部有一双弯曲的兽角或足,其弯曲的方向似无定制,或内勾似羊角,或外曲似牛角;巨嘴大张,利齿如锯,嘴略弯曲内勾,或嘴巴紧锁。有的则作正面盘踞状,身躯拱起,头着地或水云气,两边有一对利爪,象狗爪或虎爪。有的两侧有一对飞翼。与商周青铜器所镂刻的饕餮兽面纹饰,以及先秦古籍关系于饕餮的形象如出一源;只是风格上前者怪异可爱而后者却狰狞恐怖罢了。苗家妇女世居深山,目不识丁,其刺绣和剪纸中的“四不象”与中原上古纹饰如此相合,不是没有深刻的内在联系的。饕餮,是苗族先民的一项伟大创造,是其先祖蚩尤、驩兜、盘瓠的综合象征,因而史籍所载的饕餮才大多与苗族的先民三苗族及其祖先蚩尤、驩兜、盘瓠有密切关系。《左传·文十八年》说:“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贷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报,不分孤寡,不恤贫匮。天下之民以此三凶,谓之‘饕餮’。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檮机、饕餮、投谐四裔,以[]魑魅”。杨伯峻注说:“或以饕餮当《尚书》之三苗。”《史记·五帝本纪》孔安国注云:“缙云氏之后为诸侯,号饕餮。”《左传·昭公九年》孔颖达疏:“先儒皆以为……饕餮、三苗也。”可见饕餮正如先秦文献将共工称为“穷奇”、鲧称为:“祷机”、称驩兜为“浑敦”一样,原来不过是华夏部族对三苗族德行的一种诋毁性称号[1]。到了《神异经·西荒经》中,饕餮在神话思维的笔下就衍化成了半人半兽的组合怪物:“西方荒中有人,面目手足皆人形,而胳下有翼、不能飞,为人饕餮,淫逸无理,名曰苗民”;“西南方有人焉,身多毛,头上戴豕,贪如狼恶,好自积财,而不食人谷,强者夺老弱,畏群而击单。名曰饕餮”;“饕餮,兽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山海经·北山经》亦说:“钩吾之山……的兽焉,其状羊身而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是食人。”敦璞注言:“为物贪琳,食人未尽,还害其身……《左传》所谓饕餮是也”。形象虽略有不同,但却被赋予了贪婪残忍的本性。难怪敦沫若《彝器形象试探》坚信“古盖有此神话,而今失传”罢了。饕餮由原来对三苗族的一个形容性称号,到神话中附以半人半兽的形象,终于成为一个具有贪婪凶残本性的组合怪物的过程,凝聚浓缩着一部悲剧,一段血雨腥风的征战史。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说:“在没有明确的和平条约的地方,部落与部落之间便存在着战争,而且这种战争进行得很残酷,使别的动物无法和人相比。”事实正是这样:从《尚书·吕刑》“上帝不蠲,降咎于苗,苗民无辟于罚,乃绝厥世”;从《尚书·舜典》“窜三苗于三危”;从《尚书·尧典》“放驩兜于崇山”;从《吕氏春秋·召类》“尧战于丹水之浦,以服南蛮”;从《诗经·殷武》“达彼殷武,奋发荆楚”;到陕西扶风出土周恭王史墙盘书“宏鲁昭王,广笞荆楚”,到《山海经·海外南经》“帝(尧)杀之,有苗之民,叛入南海,为三苗国”都可以看出这一点。征伐围剿有苗、荆楚乃至“苗的楚国”[2],几可说是“史无绝书。”在以掠夺战争为“经常职业”的“英雄时代”,伴随三苗族形成、发展、消减的是残酷、野蛮、屈辱的血与火。在华夏部族眼里,它们是“非我族类”的“回凶”、“顽苗”、“蠢尔荆蛮”。所以与部落军事集团的战争失败相伴随的还有精神上的鞭挞和奴役。“[]义奸究,夺攘矫虔”。[3]“蛮类猾夏,淫逸无理”。[4]“春尔荆蛮,大邦为雠”。[5]甚至在“苗的楚国”已发展成为雄锯南方,问鼎中原的泱泱大国时,苗蛮仍被视为“其心必异”的蛮夷,用孟轲的话来讲是语言特殊深奥难懂的“[]舌之人”[6]于是有人据此认为华夏部落把所有的嫉恶与诋毁,所有的屈辱与忧郁都最后地浓缩凝固于那张狰狞而凄惨,威严而又凶悍不屈的组合型纹饰造型之中。实际上,蚩尤著像的产生,导源于一个惊心动魄的野蛮悲壮史实:[7]《太平御览》卷78引《龙鱼河图》说:“黄帝摄政前,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杖、刀、戟、大弩、威震天下。……天遗玄女下授黄帝信神符,制伏蚩尤,以制八方。蚩尤殁后,天下复乱不宁,黄帝遂画蚩尤形象,以威天下。”制像的习俗来源于古老的巫术观念。史前的人们认定万事万物都必须具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所以在征服自然力和征服敌人的过程中,以影响和利用这些神权力量为目的的巫术活动,就成为他们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因而野蛮艺术在本质上不啻为一种巫术魔法。但蚩尤形象的产生,起先并非是出于“战胜者诛锄异已,折馘扬威,榜之户门,以御不祥”[8],而是要利用蚩尤这尊赫然战神来“[]服八方”,出于一种敬畏之情,所以蚩尤在夏商周三代受到了神圣庄严的礼待。《周礼·春宫·四师》说:“祭表貉则为神位。”郑玄注言:“貉,师祭也。……祭造军法者,祷气势之增位也,其神盖蚩尤”。至秦汉时期,蚩尤仍享有至尊地位。当年秦政为始皇帝,统一中国后游海上求长生不死之药,祠山川八神中,就有“兵主”蚩尤的神位;直到楚人汉高祖刘邦立为沛公,仍“祭蚩尤于沛庭,而半钟鼓”[9]“令税官主蚩尤之祠于长安”[10]。对蚩尤来像的丑化诋毁记载,始于《路史》。其在记述蚩尤被杀后说:“后代圣人著其像于尊彝,以为贪戒”。这已是后世正统的儒家观念意识了,带有时代和民族的偏见。类似的记载还见诸《宣和博古图》和《路史·后四纪·蚩尤传》。罗萍注:“蚩尤天符之神,状类不常,三代彝器多著蚩尤之像,以为贪虐者之戒,其状如兽,附以两翼。”《史记集解》引贾逵的话说:缙云氏是炎帝的后裔,姜姓。据此,则三苗之一的缙云氏之裔的饕餮亦当为姜姓。而炎帝,以燕宝先生的考证,其就是苗族史歌传说中的祖先姜炎即赤炎为蚩尤[11]。实际上,蚩尤只是九黎部落之君长的称号[12],犹如“三苗,九黎君名”[13]一样。在这样的层面上说,饕餮即蚩尤为三苗为缙云氏,他们在本质上是相同的。所以袁珂先生《山海经校注》认为殷周彝器所著的饕餮图形即为蚩尤形象,当为无须否认之事实。为说清楚饕餮与三苗的关系,接下来,我们有必要结合古籍和民族学材料对蚩尤、驩兜、盘瓠、饕餮形象的描述来考察一下饕餮纹饰的产生和演变。《龙鱼河图》所描述的蚩尤形象是“兽身人语,铜头铁额”,十分概略;对黄帝所著的蚩尤像更是语焉不祥,不过半人半兽的特征已经具备。《路史·蚩尤传》、《宣和博古图》在“其状如兽”的基础上又增加了两个翅膀。另据《述异记》所载:“今冀州有乐名‘蚩尤戏’,其民三三两两,头戴牛角而相抵……太原村落间祭蚩尤神,不用牛头。”《苗族蚩尤神话》对蚩尤的描绘是:“头戴牛角,身披牛皮战袍”;有时“飞在空中”与黄帝作战[14]。可知蚩尤形象应为人面牛首有角的怪物;这与史籍记载蚩尤乃炎帝后裔,而炎帝为“人身牛首”相吻合。与此相比较,古籍对饕餮即三苗的描述就已经很完备了:“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有人有冀,名曰苗民”[15]“面目手足皆人形,而胳下有翼不能飞,为人饕餮”;“身如牛,人面,目有腋下”;“身多毛,头上戴豕,性很恶”。[16]再看驩兜:“南方有人,人面鸟喙而有翼,手足扶翼而行,……有翼不足以飞”[17];“人面鸟喙有翼,食海中鱼,杖翼而行”[18]至今贵州施洞苗绣就保留着这种人面鸟喙的神怪形象。至于盘瓠,《神异经》则有“其状如犬,长毛,四足,似熊而无爪,有目而不见。……人有德行而往抵触之,有凶德则往依凭之。”《山海经·大荒东经》亦有“有神、人面、犬耳、兽身,珥两青蛇,名曰奢比尸。”有认为奢比尸即盘瓠之讹变[19]。湖南麻阳漫水盘瓠庙的龙犬像上挂一对牛角,卷毛如狮,似在腾云驾雾;二者有许多相似之处。德国学者夏得在其《支那古代史》第21节中,就曾指出饕餮与盘瓠有关系:或为长毛猎犬,或为西藏之獒狗,不失慧眼独具。苗族学者龙海清更进一步指出:饕餮系古苗语“姎徒”记音,意思为亲族、亲人,即“图腾”;它最早是以犬为原型的。[20]综上所述,四者除凶残贪婪的本性一致外,在形象上也是由简到繁,大同小异:人面兽(或犬、或牛、或羊)身,即所谓“其状率为兽形”,附以两翼,就构成了这个怪物的基本特征。因此,与其说饕餮就是三苗的号,勿宁说是三苗部族的图腾更为恰当。即是说,三苗、饕餮、蚩尤均为九黎部族的号,而盘瓠则系其图腾;所谓三代著像于尊彝,实际上是著蚩尤的图腾盘瓠于尊彝。它代表着上古时代一种伟大的人文精神!————————————————————————————————————————[1]参见拙文《康回与苗族关系管窥》、《贵州民族研究》1985年3期。[2]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修订本第264页。[3]《尚书·吕刑》[4]《神异经》[5]《诗经》[6]参见黄专《饕餮与楚族》,《新美术》1989年1期[7]参见拙文《族源·战争·迁徙·民族:〈蚩尤传说〉的文化史价值》、《民族文学研究》1992年第3期(北京)。[8]常任侠《饕餮·终葵·神茶·郁垒·石敢当考》、《说文月刊》第2卷合订本第559页。[9]《史记2高祖本记》[10]《史记·封禅书》[11]燕宝《从苗族神话史诗探讨苗族族源》、《民间文学论坛》1986年第2期。[12]见《史记》孔安国注[13]《吕刑》郑玄注[14]见潘定衡等主编《蚩尤的传说·蚩尤神话》第49页《贵州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15]《山海经》[16]《神异经》[17]《神异经》[18]《山海经》[19]见王大有《龙凤文化源流》第214页(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1988年)[20]参见龙海清《图腾名称源于盘瓠考》(《苗学研究》第56~57页,贵州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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