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练习(关于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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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ZT:死亡练习(关于写作)
作者:骑桶人死亡练习
作者:江南渣子
死亡练习
江南渣子
理性的思考是一次死亡练习。
——布罗茨
小说与童年
——或者我为什么写小说
也许是出生在乡村的缘故吧,我相信宿命。在我看来,一个人能不能写作,能写什么,这基本上是注定的事情,这取决于你的气质与童年经验。我要感谢我十六年的乡村生活。1978年7月25日的下午,和往常没有区别,我出生在屋溪河畔一个叫堰头的小镇,我们家是镇子的最西面,即是街落,又是乡村。从镇子到我们家,要穿过长长的旧街,弃废的中药房和豆腐店,还有一些空空的房子和等待死亡的老人。巨大的树枝使明亮的下午变得安详。站在我们家的后院里,可以看到一望无边的麦地,和深深陷在麦地中间的下一个村庄,村庄的名字叫南莘圩。在那个村子里,有叫吴永仁的乡村作家,把我带进了文学的门扉。如果要夏天,突如其来的阵雨会使我们家的堂前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谈话使下午变得温暖。如果不下雨,午睡之后,就会有人在村口的树下打麻将,还会有卖麦芽糖的溧阳货郎,边吃着凉粉,边和卖茶水的老太太交谈,下午阳光灼热,几乎让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从我们家往西十几公里,就是溧阳的百家塘,我的外公在那里教过书,在他离开那个地方以后,我去过一次。有一段时间,我喜欢骑着自己行车,在乡间的小路上乱窜。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灼热的光线,将我濡湿。但是我却在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中,找到自己快乐的方式。我想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方式。父亲喜欢晚上或者没有活干的农闲的下午,到茶馆里去喝茶,打牌,我也喜欢做小尾巴。我小说中的很多故事就是从那里听来的,比如《没有人知道》中的孙呆子给陈寡妇一张香烟纸,做为过夜费,生活中就有这样一个原型,我小的时候也见过那个女的,她的经济收入主要是给算命的瞎子带路,到了大年三十晚上就会提个洋布袋,挨家挨户地要团子,除了给几个团子以外,母亲还会给她一些熟菜,我上了中学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女人。比如,一个晚上喝了七斤白酒的酒王,第二天早上,并没有多少反映,依然在集市上卖豆腐花。他死了以后,坟里面埋的也全是酒坛子。还有许许多多没有写出来的故事,这些都成了我的一种财富,会是我的长篇《白茫》里的原材料。正是这样一些带着世俗气味的东西,使我的小说里面少了编造的痕迹。所以,我总是在强调童年经验,因为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乡村就是他的父亲,而每一个乡村长大的孩子都是一个诗人,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写诗,只是这种生活,本身就是诗的一部分。真正的诗,是无边无际的。真正的小说,同样如此。我的童年经验很有趣,因为童年的时候,日子比较清贫,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有一些花生和葵花籽,我一度把花生把作我的父亲,把葵花当成我的母亲。
小说与诗歌,哲学关系
对于一个写小说的人来说,我们需要一种更广博的东西,细小的事件无法满足一个作家的野心,淡淡的情愫与哀怨对于一个真正的作家来说,只是表面的生活,和哲学家一样的是,作家也在寻找世界的本质,所不同的,我觉得有两点,一点是,作家更注重的内心感受,换句话说,他是通过发现自己内心的秘密来发现世界的秘密,哲学家更注重沉思,注定与世界不停地对话与确认。另一点是表达方式上,作家的表达需要一个载体,它用形像来表达,小说的载体是故事,诗歌的载体是意像。通过一个故事,我们感受到许许多多的东西,因为故事本身也是一颗怪土豆,对于未知的好奇是人类的本性之一,也正因为这一点,人类才会在进化的道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我刚刚看完了《和平饭店》,可以说我很喜欢这部电影,它的简洁让我吃惊,故事是无穷无尽,如果你愿意写的话,你永远都不会找到归宿,但意义却需要集中地表达。哲学则要尽量使传递的距离更加清晰,小说则往往要故事走一些弯路。故事是小说里十分重要的因素,没有故事,小说就会变成空洞的说教,从另一个角度上来,故事代表着小说的尊严。我们一直在为心灵而写作,而在一些时候,我们却忘记了自己心灵的需要。我所喜欢的语言是缓慢而有力的,透明是它的第一要素,和诗歌一样,我认为语言不应该是障碍,真正的问题应该是心灵穿透力的问题,如果在一部作品中没有一种东西让你有一种痛楚或者感伤,那么这部作品是没有力量的。就我本人来说,我不愿意在这样一些作品花费自己的精力。所有不能让自己满意的作品,也不能得到读者的认可,更经不起时间的遴选。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并不希望每一篇作品都能得到认可,大家都说好的作品,我觉得它恰恰是值得怀疑的,在这一点它和人是共通的,要得到每一个人的喜欢,往往是要舍弃一些东西,那也许是最宝贵的东西。我们尽管苛求一部作品的完美,但这是不可能的,和前面所讲的一样,完美也要付出代价。对于写作的过程,我能做的就是尽力,就是在最合适的时候写最合适的作品,这需要经验,也需要敏感,敏感的心灵无所不至,这不仅仅是指作品,写作的过程和作品是一个过程,他们没有分开,也不可能分开。引发写作的因素有很多,有时候是一些词语,比如:盒子。五十米深蓝。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东西,我愿意从这一些小小的事物,打开通往世界中心的道路。条条道路通罗马,每一个作家都在用自己方式抵达心中的圣殿。和其它的事情不一样,写作不是一种职业。写作是一种个人的创造,在表达中,我们找到尊严与智慧。写作是一种病,只有通过写作本身才能获得救赎。我存在,我表达,写作是一种需要。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伟大的思想就存在于细下的事物中间,在日常的生活里,我们发现了自己,只是入世才能出世。在我的诗歌里,通过日常生活的细节,我表达的是瞬间的情绪,诗人从来不发明诗,诗人只是发现诗,他和一般人不一样的,是他的心灵感受力,在常人以为平淡的事件中,诗人往往会发现无限悠远的诗意。诗人和诗人之间的差异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心灵之间的差异,曾经有朋友说我本质上是一个诗人,理由是我的小说,散文,诗歌到处都弥漫着散不去的诗意,小说的节奏是属于诗歌的节奏,而刘自立先生干脆就说我的小说具有复调的诗意,一是文字的诗意,一是结构的诗意。对这个说法,我持不同的意见,我认为真正的诗人应该是在他死去这后仍能留下作品,并为人传颂的人。真正的诗歌有一种魔力,它不会随着时间的推迟而消退,不会。在今天我再读萨福的诗的时候,我居然可以感动地泪流满面,正是那些简朴的诗行,让我相信诗歌可以获得永生,真正的美,可以让人泪流满面。诗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小说则不然,小说有一种缓慢的沉淀的过程。比如我的小说《五月或者灰暗》,这里面的故事,是我爷爷的真实故事,在96年的时候,我写过《河的声音》,后来稿子被烧掉了,在2001年5月的下午,我想起故乡正是连绵的阴雨,也想起故乡的亲人和青草底下永恒的逝者,突然一种莫名的力量使我拿起了笔,一下午我就就趴在床上写完了一万字,这在现在想起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小说是可能触摸的,诗歌是瞬间的光芒。你越是试图接近诗歌,你与诗歌越来越远。比如“小亚细亚”,这个词是我所喜欢的,这个词语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深海蓝还有黑夜降临之后忧伤的苍穹,是从大兴安岭,到孟加拉国,到达波斯湾。一个人对一个词的理解本身就是神秘的意味,也许对于你来说,会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可是对于我来说,就是这样。再比太湖西岸的“盛泽”,我对这个词的理解是淡蓝色的丝绸,酱色的灯火,夜晚的脚步声,幽暗的橹和我早逝的姐姐。对语言的敏感决定了创作的个性和表达的准确。我所希望的是个性和准确的统一,虽然做到这一点需要付出艰苦的努力。

东方作家的责任
在讲故事方面,我认为最高的成就是阿拉伯的《一千零一夜》,这些带着传奇色彩的故事,几乎开创了故事的先河,在故事里同样读者探讨了关于人性的问题,这也是我们现在所需要关注的东西,一部作品离开了人性,它就会变得浅薄。在语言主面,《圣经》也代表了一种典范,其中的语言简洁面而透明,读起来十分舒畅,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我的小说是这样的一种语言,像一条小溪,发出潺潺的声音,这些最初的自然的声音,在今天看来,一样是那么迷人,这对于一个作家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在我的读书笔记中曾经写道,海明威更像是父亲,带给我尊严。博尔赫斯更像是老师,带来梦想和未知,而卡尔维诺则更像是兄弟,带来心灵和伤口。世界上最近的距离,是作家之间的距离,真正为心灵写作的作家,他们的心灵都是相通的。在海明威和福克纳之间的争吵,更多的是作品以外的原因。作为一个东方的作家,东方的神秘是无处不在的,这一点并不需要担心。东方的气质决定了一切,一切外在的,做作的所谓东方,都是让人恶心的。博尔赫斯在《谈一千零一夜》中指出“西方国家历史上所发生的一件头等重要的事情就是发现了东方,说得更确切一些,叫做东方意识。”他又说:“何谓东方和西方,你不问我,我则知道,你若问我,我则不知。”东西方的差异即潜在又隐秘。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个面。作为一个有责任心的东方作家,我们有责任去发现东方的过去和现在。东方的过去有过绚烂的文明,东方的现在正在发生变化。经济的不发达,有时候恰恰使一些独特的原始文化保留了下来,我本人在贵州呆了近五年,我对贵州的本土文化有着深厚的兴趣,直觉告诉我贵州的文化背景和南美洲的文化背景十分类似。苗族的迁移历史,侗族的音乐,布依族的巫术,还有太多太多的仪式,这些都是一个作家的资源。世界的就是民族的,和其它东方国家一样,中国具有深厚的魔幻背景,还没有一种文化真正地深入到贵州的深山老林之中,贵州是中国最后的神秘园,也是最后一方清净地。对于一个作家来说,他不仅仅是记录者,而应该是发现都,这就是我迟迟没有动笔的原因,因为我觉得我还没真正融入到这样一种文化氛围中去,我还没有用心灵真正地触摸这些文化的内核。这对于我来说,是一生的宿命,比如,我当初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又为什么最后在贵阳落脚,这些我宁愿相信是一种命中注定,那么我能不能写出那些巨大的作品,也是命中注定的一件事情,也许一个小小的细节会伸展到你的内心,让你沸腾,不管一切地去写。也许是一次宏大的议式,让我真正了解这个迁移民族内心的痛楚。想到苗族的葬礼中所唱的指路歌,我就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指路歌,告诉死者回去的路,在高高的山岭上,让他们的灵魂回到祖先居住的地方,回到日思夜想的故乡。东方作家的责任就是真正深入地到这种古老的文明中间,并展现不可思议的东方。
小说的进入
和**中的**一样,小说的进入也是件极其美妙的事情。我们常常讲第一感觉,那么进入的问题也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仅仅凭一句话,我就大概知道在句子背后的小说家,到底有没有给我们准备好一切。就像第一次握手一样,手的温度,柔软度往往就决定了交往的长短。对于一篇小作说来说,如果没有办法引起读者进入的兴趣,那么它就是失败的。进入问题涉及到几个方面的问题,一.进入的角度。作家的生命是个性,在个性的背后,则是作家关照世界的方式,这也是文学的终极意义。它是一种关怀,一种由此及彼的关怀。二.进入的饱满度。所谓饱满度一方面指准备工作是否完善,另一方面是否撕开了最合适的口子。对于一部作品来说,我们需要各种各样的准备,持久的准备。在某些时候,这种准备是无声无息的。只要你写作,你的每一次经验都准备,对于写作者来说,不存在什么题材能写,什么题材不能写这样一些问题,只是对哪一种生活更有体验,真正的体验不是为了体验而体验,生活总是在体验之前,在最写作最困难的时候,能扭转局面往往是那些平时并没有在意,却积累下来的经验。生活即准备,写作不过是一次筵席。小说仅仅是一道美味的菜肴。在一篇小说里,总是有一些未知的角落,总是有一些你忽略掉了,或者干脆就是无法控制的未知,有时候也是人对自身的未知。可以这样说,一个人对自己来说,永远是一个秘密。情绪的到来,你是可以了解的,你的脑子里发出一道光芒,接着你有倾诉的迫切愿望,这愿望敦促你,压迫你,使你不安,只有表达才能安慰,只有表达才能舒畅。写作的过程,本身也是具有诗意的。进入开始了,接着一切就要服从于你内心的节奏。缓慢或者急促,这不是你所能控制的,你的笔尖,像是在一某种音乐下面跳起了舞。
小说的信心
在贵州期间,99年我曾经去与湖南接壤的铜仁地区,在玉屏下了火车,又转了汽车。山路崎岖,车窗外,天寒地冻,还下着零星下雨,于是和司机攀谈起来。山路十分险要,司机告诉我:“开车的时间越长,心里就越害怕,越怕有个闪失。”这句话,对我的触动很深。因这这和写作其实是一个道理。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己经形成了一定的模式,包括词语与言说方式。我想,这可能是中国很多作家写作的旺盛期持续很短的一个原因。这时候改变自己的问题就显得越来越严重。随着阅读量的增加,信心也在不断地丧失。面对我们之前不胜枚举的优秀作家,有时候真的会感觉到深深的无助。一篇新的小说,就构成了一个新的台阶。到底能写成什么样子?到底有没写的必要?到底能写多久?一系列的总是就诞生了。真正的信心,恰恰是在写作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它在写作之中,不在写作之间。阅读中丧失的信心,会在写作中获得。正如卡夫卡所说:“一个人在门口踯躅地越久,他就越是一个陌生人。”一部作品诞生以后,随之而来的首先是喜悦,是解脱,随之而来的是惶恐,是虚无。自我肯定和自我否定,像两条毒蛇一样纠缠在一起。作品是一个作家最脆弱的部分,因为这是他的全部,也是他的伤口。如果作品得不到认同,那么作家的身份就十分尴尬。对于一个作家,没有永恒的信心,写作是一次冒险,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短篇小说
短篇小说更接近于诗歌,它在某些时候更具有文本的完美性。短篇小说,就像是鱼的切片,简洁是它的第一个品质,在我的理解里,简洁往往又和浩瀚连接在一起。迅速是一个优秀短篇的另一个要素,我所指的迅速是指进入事物本质的过程,他对作者的要求很高,需要一个作家十分的冷静,克制,只有这样,表达才会准确。和诗歌一样,短篇的真正魅力,在于留白,你不是在说,而是在试图说出,说出的永远只是想说的一小部分,这需要技术,也需要天赋。如果没有天赋,再精良的技术,也只能制造冰冷的机器,它没有温度,没有生命。短篇不是一件浩大的工程,但对于一个作家,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一旦是某些重要的句子,甚至是句式,或者是语气出了问题,可能一切都会无法挽回。总是这样,当我们对某些东西迷恋不己的时候,总是会忽略一些其它的东西。这是天赋不能抵达的地方,在这里经验发挥它的作用。写一短篇,所需要的积累,或许并不比长篇少。我始终相信神秘的东西,因为整个东方都是神秘的,我没有理由忽略这种神秘。如果生活没有虚幻的东西,生活会是怎么地坚硬,枯燥。每个作家的气质不一样,小说的语言和言说方式,是一个作家气质的肌理,小说是一个作家心灵的外延,如果你为一件作品而感动不止,那么说明你和这个作家是同一种人,是知己。你们的相遇,是心灵的交互,反之,则行同陌路。小说家和诗人一样,应该是世界的良心。短篇小说和诗歌一样,应该是人类的预言。深思带来的痛楚,会成为另一种甜蜜,短篇小说是一把刀子,我希望它锋利,顺手,迷人。短篇的开头,必须像蛇一样狠狠咬住你。它的结尾,则是从有限进入无限的一条道路。就我本人来说,我很相信“天人合一”这样一个理念。从发现一个作品到最后的完成,其中有太多太多的偶然性,这些是我们所无法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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