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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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一行刚离开,尚书府内顿时炸开了锅。
“沈大人,恭喜恭喜,今后可要多提拔提拔……”一个中年男子意有所指的望着那抹火红的身影,神色暧昧不明。
沈玉宇还来不及说什么,背后一双大手猛的拍上肩膀,压的他单薄的身子沉了沉,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随之哈哈大笑起来:“沈老弟,想不到你也有这手呀,到时可别把我们给忘了呀……哈哈……”
眼瞧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沈玉宇心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眼角扫过正笑的天真的那人,暗叹一声,认命的收拾这个烂摊子,看来以后的生活会很‘热闹’……
唉……
任素月透过重重的人墙看到丈夫疲于应酬的修长身形,有些歉疚,有些无奈。
再回身看到那个兀自一脸兴奋不知危险的人,长长的叹了口气,自从和云儿相认以来,任素月发现自己叹气已经成了家常便饭,真后悔带云儿来胤城。
不过说来奇怪,云儿鲜少接触外界,太子怎么会认识他,而且看起来很熟的样子?
再看看云儿,也不知道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眼睛笑眯成一条线,红中透白,白中带嫩的肌肤在阳光中显的透明无暇,水水嫩嫩……整个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
太子喜欢他……也不奇怪。
应该说,不喜欢的才奇怪。
“哇……潇湘潇湘,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上次一别之后,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也不清楚怎么样才能找到你,容国这么大,我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你,想不到在这里遇到,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我去找你。”
水云拽着潇湘的衣袖象个麻雀似的唧唧喳喳个不停,神采奕奕。
庆凌在一旁直翻白眼。
珊瑚脸上的笑也有点挂不住。
还是潇湘好气度,笑容始终挂在脸上,任着水云拉拽。
水云身上的火狐不知道是不满主人的冷落,还是真的肚子饿的受不了,一双爪子拼命拉着肩头的衣服,原本不怎么平整的衣服被它这么一拉,皱的象老树皮似的耷拉在身上。
任素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揉了一下隐隐作痛的额头,这才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
“云儿,别闹了!”
任素月一指珊瑚和庆凌,“你们两个把少爷给我带到房间去。”
“是!”
“我不要,我还有话跟潇湘讲。”水云见珊瑚他们上来拉他,忙抱住潇湘的手臂,死死的不放手。
珊瑚也不敢使劲拉,只好轻声的好言相劝。
任素月本来就憋着满肚子的火气,现在见到水云这副样子,更是火上浇油,原有的怜惜一瞬间转变成恼怒,狠狠的瞪了潇湘一眼,“庆凌,还不带少爷进去。”
庆凌扬手轻向水云臂上一点,水云的两只手仿佛突然脱力般滑落下来,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倒往一边,潇湘下意识的伸手去接,还没触到水云衣角,庆凌就轻而易举的拦腰打横抱起水云,对任素月点点头,转身走往后院。
水云全身无力,连说话都发不出声来,急的满头大汗,眼睛一个劲的盯着潇湘,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嘴唇着颤抖,就是挤不出一句话。
珊瑚看了潇湘一眼,没说什么,紧赶几步追了上去。
潇湘还来不及回话,就眼睁睁的看着水云被制住让人从自己面前带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低头行了个礼就打算离开。
还没走远,后面一个幽幽的声音飘进他的耳膜,声音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话语却让潇湘脸上的笑容完全冻结:“以后最好离水云远点。”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戏班所在地,只是觉得……身上好冷,脑子乱纷纷的一片空白,许久不曾感受到的绝望一**碾过身体,再冲上头顶,一步一步,其实根本没有力气移动,但潜意识的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无心无情,无感无知,无欲无求,也就无悲无喜!
自己明明知道的……
明明清楚的!
秋高气爽,斜风送暖,又是一个出游的好天,本应是个热闹的时候……
但整个尚书府却诡异的安静,除了偶尔在果树间的啾啾鸟鸣之外,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水云背上搭着一个红白相间的小包,嘴里轻轻哼着歌,一反前几日无精打采的模样大摇大摆的往大门方向走去。肩上的火狐也眯着细长的柳叶眼幸灾乐祸的看着周围,时而不顾形象的打个大大的哈欠,火红的皮毛在班驳的阳光下显的越发柔滑闪亮。
一路上畅通无阻,下人们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拦截。
应该说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只因他们除了眼睛可以转动之外,全身却是没有半丝力气,甚至连开口这么个简单的动作都难,惟有盯着少夫人曾严厉吩咐绝对不许踏出水云居半步的人这样光明正大的偷偷离开。
水云在一只脚即将踏出大门的一刻,被一声叫唤吓的一个哆嗦,将出未出的那只脚既不敢踏出去,也不甘收回来,就那么维持着滑稽的动作慢慢的转过头,慢慢的向上扯动嘴角……
心里哀号:不是说姐夫和姐姐今天一大早就去城外祖陵祭拜么?怎么这么快回府?
“少爷——”
嗯?这软软嫩嫩的童音不像会是姐姐姐夫?
待真正看清跑向自己的两个矮小身影,水云才长长的吐了口气,一只脚这才实实在在的踏出沈府的大门。
“少爷——”
“玉飞,玉虹,你们怎么来了?!”水云见自己特制的迷药对他们两个没有起作用,现在又被抓个正着,干脆站在那里等他们跑过来,脸上倒是没什么紧张神色。
“少爷,带我们一起去吧!”大概跑的有些急,玉飞光洁的额头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呼吸比平时急促了些,定定的看着水云的眼眸有丝狡黠,出口的这句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一边的玉虹忙附和着点点头,圆圆的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水云看看玉飞,再看看玉虹,知道要是不带着他们肯定走不了,姐夫姐姐傍晚就会回府,刚才配药花不少的时间,现在太阳已经有些偏西,时间不多了。望着天上明晃晃的光球,无奈的叹息,终于还是做了决定,把包往后理了理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水云一边往外走,一边慎重的叮嘱:“快点,要是姐姐先回来就糟了。对了,你们两个怎么会没事……”

随着一大两小的身影消失在府外的人群中,声音也渐渐远了……
“啧啧,厉害,我还没见过范围这么广,效果这么迅速的迷药!”尚书府内临近大街的一棵茂密的大树上,一个黑衣的年青男子懒懒的斜靠在树干上饶有兴味的看着消失的方向轻笑出声,丝毫没有加以阻拦的意思。
另一个男子同样的年青,同样的黑衣,身子绷的笔直站在一处细细的树干上,那树干不足筷子粗细,平常连个小孩子都支撑不住,可现在却不弯不曲,连变形都不曾,好像上面根本什么都没有。他锐利的眼睛也盯着身影消失的方向,面容冷漠,瞧不出丝毫的情绪,只是眼底流动的激赏色彩让斜依在树干的男子知道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走!”
话尾还留在空气中,人已经不在那里了,徒留那树干轻微的颤动。
一脸笑意的男子摇头晃脑的叹息:“哎,做人不要那么认真吗!”身形也在一瞬间消失,跟方才的男子一样轻巧已极。
这边尚书府安静的诡异,那边凤仙班却是热闹的过分。
凤仙班所在的凤仙楼在梨园的最里面,与凝香馆大门遥遥相对,成立的时间都较青云轩来的长久,青云轩原是个小戏班,在梨园不甚出名,可自从换了现在的班主池青云后,接连吞并了附近几家戏班,花大笔金钱才扩充成现在媲美凤仙和凝香的规模,至于为什么一个小小的戏子能撑起现在的青云轩,其中的是非曲直在梨园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反正想在这行里唱出名气,要么得有绝色的容姿,要么得要有来头的人做后台,天赋技巧之类的只能排在其次。
凤仙楼前厅里此时的景况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原本整洁典雅的大厅里桌倾椅倒,歪歪斜斜,茶壶茶杯的碎片飞散的到处都是,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墙上的名家壁画可以搬的动的只剩空洞洞的一个印子,从四周黯淡的白还可以辨出原来挂在那里的画的尺寸。
原本在凤仙楼里只是打杂伺候人的小厮丫鬟们一反平日的拘谨恭顺,个个如狼似虎,盯着那些价值不菲的摆饰两眼放出贪婪的光芒,有的动作慢了点没有抢到中意的东西就从别人手里夺了起来,有些甚至连戏台上的流苏帐都不放过,施力扯了下来撺在怀里……
人的劣根性在此可见一班!
潇湘甫踏进厅里看着眼前荒唐透顶的场面,惊讶的愣在原地,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待看清楚之后,绝俗的面容越来越阴沉,随着众人动作的上升激化,刚开始的惊讶和气愤此时反而沉淀下来,挺着些微僵硬的身子扶起角落里靠墙的桌椅,一副看戏似的神色缓缓的坐在椅子上,枯寂的眼眸益发深邃难测,让人猜不出他真实的想法。
倒是一起进来的平安没有潇湘这么沉稳冷静,气的快要暴跳起来了,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身侧一双拳头握的青筋凸现,要不是潇湘的一句“别动”,他恐怕早就冲到人群里一顿痛打,打醒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
说起来在凤仙楼的小厮丫鬟几乎全是因为天灾**而流离失所的人,有些更是班主和潇湘看着街头的乞丐可怜而领回班里,不但给他们工作,还提供吃住的地方,谁知这些人一个个居然在凤仙班最危难的此刻落井下石,不但不帮忙,还趁火打劫,简直比强盗土匪都不如,最起码那些强盗土匪还有些意气在。他们呢?
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替大公子不值,平安到最后气的眼眶发红,泪珠子在眼睛里滚来滚去,只觉一股愤懑之气从四肢百骸汇集到心里再窜上脑子,几欲忍不住冲上去,回头看到潇湘平静到死寂的脸,瞬间定住不动,平安此时真的强烈希望他能暴跳如雷,大声叱骂那些没心没肺,没肝没肠的人……这样都好过他现在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淡然,气度从容,好似看透了世间的纷纷扰扰红尘俗事,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平安心里有些怕,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恨恨的跺跺脚,扭过脸,猛的一拳打向身后的墙壁,“嗵——”的一声,如雷的响声让喧闹的众人全部停下争抢的动作,这才愣愣的看到一直未语未动坐在桌边的人。
偌大的厅里一时间静的绣花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响声。
潇湘却仍然岿然不动,线条优美的薄唇还凝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端的是艳丽妩媚,这时桌上要是有杯茶,让人毫不怀疑他会优雅的端起茶杯凑近嘴边,一派悠哉游哉,好像正在欣赏着什么名剧似的,而不是这几近丑陋的一面。
众人看到这样的潇湘,心里全是一突,继而升起被丢弃已久的愧疚悔恨的心思,这个心思一起,都慢慢地低下头,迅速放下手里的财物,一溜烟的消失不见,不消一刻钟,大厅里只剩下端坐的潇湘,目瞪口呆的平安,以及刚进厅门的离叔。
离叔看着厅里的凌乱,重重的哼了一声,眉头深皱,脸色发黑,待看到一边的潇湘,这才整理情绪,把满心的无奈愤懑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吐出来走上前,态度依然恭敬:“大公子,二公子已经照顾班主睡下了,我想班主暂时没什么大碍。”
潇湘一直凝定不动的眸子这时才微微闪了闪,抬首刚要说话,突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语调里的急切焦虑让潇湘愣住了:“潇湘,你在哪里?潇湘?”
又是“嗵——”的一声,门被推的撞到墙上,灰尘纷纷飞扬在从门外射进来的光芒里。
三人一起望向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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