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宫闱解悟生生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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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种幸福的感觉很短暂,似乎还来不及收藏,萧芜就被屋外阵阵喊叫声拉回了现实,柳心妍开门望去,大声惊呼道:“小姐,东面火光冲天的。”
萧芜几步跑到她身边,紧张地望着那一片已被火染红的夜空,“怎么会这样?”正说着一个嬷嬷急匆匆过来,对萧芜道:“太妃要您过去!”便不容分说地拉着萧芜走了。
当萧芜进入正殿时,皇帝、皇后、源贵妃早已到了,萧芜依礼给众人请安后,便被太妃拉到了身边,她连声问道:“没吓着你吧!”
萧芜微笑着摇了摇头,再回身去看,便见皇帝浓眉紧蹙,仿佛陷入沉沉的思考中;皇后却沉着笃定,悠悠地拿起一碗茶,轻轻吹着浮于水面的茶末;只有源贵妃正奇怪地看着自己,果然不出所料,只听她冷冷笑道:“萧姑娘才进宫一天,这就又喜又悲的,实在巧得很啊!”
皇后平日里从不与源贵妃多话,今日却接了口,说道:“本宫看萧姑娘实在是个吉祥的人儿,才与贵人见面……”她突然改口道,“如今是昭媛才对,这才一见面,就让冯昭媛给皇上添了个皇子,这会儿……”她悠悠地看了一眼源贵妃,平平道,“就算紫明殿走水,也没把冯昭媛母子怎么样啊!”
萧芜听说心内一惊,一来这位贵人竟母凭子贵一越成为九嫔中位列第三的昭媛,可见皇嗣对于皇家的重要性,二来何以这么巧,竟然是紫明殿着火?
太妃严肃道:“冯昭媛这次受惊不小,又才生完孩子,恐怕这身子要且养一段时日了,皇子可不能没人照顾啊!”
皇帝一抬眼,从眸中射出一道寒光,他怔怔地望着养母,不晓得她要说什么话来。
皇后却放下茶碗,盈盈笑道:“皇子公主自来都是由乳母喂养,之前儿臣已精心挑选了奶娘、嬷嬷,想必皇子能够得到妥善的照顾!儿臣……”她说着,笑容里充满了诚恳之态,“儿臣也会勤加督导的。”
太妃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皇帝却垂首闲闲道:“皇后尚有两位公主要照顾,哪里有功夫去督导皇子的饮食起居?皇子尚且还是襁褓婴孩,需要的是全心全意地照料,这件事,朕看还是交给源源吧!”
源贵妃施施然应道:“臣妾定不负皇上所托好好照顾皇子。”
太妃却置若罔闻,她自取一杯茶,缓缓喝了一口,悠悠道:“既然冯昭媛又搬过来哀家这里,就先不用走了,孩子也留在这里吧!”
皇帝起身急道:“朕怕孩子吵到母妃!孩子还是先给源源照顾吧!”他一起身,便引得众人都离了座。
太妃眉头一皱,却又即刻舒展开,只见她眯着眼对源贵妃笑道:“那贵妃就住在哀家这里照应孩子也好啊!”
源贵妃大窘,默不做声,姗姗退在皇帝身后,太妃的这一句邀请中包含了多少意思,恐怕就只有当事人能知道了。
皇后嘴角一扬,那份悠悠的闲逸中露出一股得意之色,仿佛感激一般对着太妃道:“贵妃向来谨慎!若她能在母妃身边照料小皇子想来是不错的,只怕……只怕皇上就此无人照顾了。”
太妃摇头道:“你这什么话,三宫六院这么多妃嫔,难道只有贵妃会照顾皇上?”
这一刻,帝妃二人均大窘起来,皇帝狠狠瞪了一眼皇后,却不开口,源贵妃从后拉了拉皇帝的衣袂,不知在示意什么。
这一刻,萧芜突然明白了皇后的闲逸之情是从何而来,虽然太妃对绚贵人如斯热络,但在老人家心里,只有这个皇后才真正是有分量的,明里暗里都偏帮着她。
源贵妃缓缓上前一步,恭敬道:“臣妾听凭太妃吩咐,今日就搬来寿康宫照顾皇子及冯昭媛。”她说的极淡定,眼角似乎射出一道挑衅的目光,冷冷地直插皇后心房。
皇后身体微微摇晃,却又敛了敛衣袂,垂首笑道:“那六宫之事贵妃可还能照应?”
太妃不等源贵妃开口,就道:“既然贵妃如此热情,哀家岂能拒你于门外?这样吧……这些日子六宫之事就让芜儿来管理吧?”
萧芜闻此言,还来不及惊讶,就被皇帝、皇后、源贵妃一干人的惊呼给怔住,皇帝惊异地看着养母,问道:“宫闱之事岂可叫外人插手?”
源贵妃也没了内敛,急着问道:“她还是个孩子,怎么会这些?”
皇后默然不语,她虽然惊讶,却只愿意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萧芜知道此刻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起任何作用,能做的就是任人摆布了。
太妃缓缓起身,搭了一个嬷嬷的手,慢慢挪动步子往内殿去,嘴里随意道:“就这样吧!贵妃娘娘这会儿就搬过来住吧!”
萧芜分明看到了皇帝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态,他似乎铁了心要养母改变主意,却迟迟不开口说一句话。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太妃还是第一次这样插手后宫之事。
众人施礼相送,待太妃的身影从眼前消失后,皇帝这才转眼过来看萧芜,那副如炬的目光很是可怖,此刻源贵妃却姗姗到她身边,仿佛哄一个孩子般道:“皇上安心吧!臣妾定然把小皇子照顾好的,此外……”她看了一眼萧芜,含笑对皇帝道,“听说萧姑娘独自打理萧家那么大的产业都做得游刃有余,如今不过是管些后宫琐事,皇上且放心吧!何况在内宫设女官,也是常有的。”
皇帝的目光在看源贵妃时才软了下来,他和声道:“皇子朕就交给你了,源源!朕会常常来看你的。”
皇后在一边深深吸了口气,眉宇间俱是不屑的神情,她含笑看着萧芜,口吻中带着满满的酸意,说道:“如今天气日渐寒冷了,姑娘怎么穿的这样单薄?难怪冷得身体直发颤呢!”她说完,便嘴角一扬,瞟了一眼源贵妃继续道,“本宫一会儿就给你送几套衣裳来。”
源贵妃听了冷冷笑道:“萧姑娘可是江南第一巨贾的女主人啊!难道她会缺几套衣裳?这宫里的东西恐怕还不及萧府的来得稀罕吧!更何况,宫里的玩意儿,也不见得就是货真价实啊!”说完便凤眼微挑,带着满目的得意之色,将目光射向皇后,眼眸中仿佛在说:你就可劲儿的酸吧!不管你说出怎样挑衅的话来,皇帝的心永远都在我这里。

皇后的身体微微晃动,眼光一沉,悻悻道:“本宫不过白殷勤罢了,贵妃且听听就行了!”说着对皇帝道,“既然事情都定下来了,臣妾就先行告退了。”说着也不等皇帝回应便提裙而去。
皇帝微微摇了摇头,转身对萧芜道:“这些日子就麻烦你了,不过宫里其实也并不会有什么大事,如若真有什么事,你还是要请示源贵妃才行。”萧芜福身应诺,不敢多说什么。皇帝“嗯”了一声,又与源贵妃嘱咐了几句,才准备离去。
谁料刚至门口,就与匆匆而来的柳心妍撞了个满怀,皇帝幸而有内监扶助,只是踉跄而已,柳心妍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源贵妃大惊,几步冲上来扶着皇帝,继而瞪眼怒视着地上的柳心妍,大声道:“哪里来的贱婢,快于本宫拉出去仗毙!”
源贵妃这样犀利的神情叫萧芜惊慌失措,快步跑至柳心妍身边,“咚”一声跪在帝妃面前,恳求道:“她不懂规矩,求贵妃娘娘饶了她,就您饶了她!”
皇帝却不以为然,他看了看地上的柳心妍,但见她眉头紧蹙,脸色苍白,正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眼角已沁出泪来,浑身微微的颤抖,一副恐惧的模样,却又那样地楚楚可怜。于是平和道:“她也是无心之失,就不要追究了!”说着又看了一眼柳心妍,便抬步离开了去。
源贵妃送走了皇帝,转身冷冷对地上主仆二人道:“若不念你是太妃的客人,今日断没有你的活路了。”又道:“萧姑娘,这后宫之事管理起来,并不是想得那么简单,头一件就是要管好身边的人,而你……”她冷“哼”一声,转身缓步道:“你最好管好你自己,还有你身边的人。”继而又听她对左右吩咐道:“回去取本宫的东西来。”又对寿康宫的嬷嬷道,“带本宫去住处吧!”于是一行人跟随着源贵妃姗姗而去。
待众人走远,萧芜才与柳心妍互相扶持着站起来,她问道:“你怎么这样匆忙?往后可要当心啊!”
柳心妍惊魂未定,颤颤道:“木木……木木飞走了,我才急着要来告诉你!”
萧芜轻叹一口气,道:“这里可不是家里啊!我们还是先回住处去吧!”说着便有一个嬷嬷过来帮忙,带着两人往住处走去,路上那嬷嬷道,“小姐可别忘心里去,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源贵妃是个厉害的主,就是太妃也少与她搭理。还是皇后娘娘好,和和善善的。”
萧芜听着,心内着实发沉,她不明白,如源贵妃这般秀美绝伦的女子,为何要有这样尖锐而不可近的棱角呢?
回到住处后,本以为可以一夜相安,却不料萧芜很快便得到了旨意,要她前往一个叫“涵心殿”的地方,她不敢有半刻的耽搁,便安抚了柳心妍几句,跟着前来搬旨的小太监匆匆而去。当路上那个小太监告诉自己“涵心殿”是皇帝的寝宫时,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从萧芜头顶冒出,就着瑟瑟的寒风,她不由得微微一颤。
果然不出所料,就当萧芜跟着小太监走入长长的永巷时,仅一个疏忽,那小太监便没了踪影,永巷的两头俱是漆黑一片,往前往后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飒飒的冷风在萧芜的耳际厮磨,嘘呖呖的声响叫人听着恐怖,空气中亦弥漫着房屋焚烧后浓烈刺鼻的焦炭味。
萧芜下意识地贴着墙脚挪动步子,墙面的冰冷顺着手指进入心房,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如斯害怕,她不晓得这里将通往何处,不晓得那个小太监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被请出来,甚至是奉了皇帝的旨意。她突然后悔,后悔出门时没有向太妃请示,可是太妃……她心中喊道:
这个皇宫,每个人都带着面具生活着。太妃这个自己的外祖婆婆,表面看起来慈祥和善,但实际上还是秉承了我萧家女子精明的传统,仿佛每时每刻都在算计着什么;皇后分明是一个城府极深的女人,为什么却能用脸上的那份闲逸欺骗了几乎所有的人;源贵妃,这样一个美不可方物的女子,为何有着这样凶厉的脾性,可是她的内心真如行事话语表所表现的那样吗?还有那个绚贵人,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要被抱养,为什么还能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在太妃面前说笑玩耍?她不可能不知道太妃心里偏重皇后,又为什么敢如此不屑于她?
乌鸦在皇宫上方盘旋而过,凄凉干哑的叫声透着一阵阵可怖,萧芜努力不让自己再多想,她告诉自己,只要往前走,就一定能……
“啊……”萧芜的思维骤然停下,这一声惊呼也立即被理智所克制,萧芜浑身发软,她分明感到自己的腰际被尖物抵住,但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大声叫喊,自己就……
“啪!”的一记重击声传来,萧芜大惊,然腰间的尖物也应声落地发出“哐呛”的金属声,随即又是一记重响,好似有人倒地,她不由得身子一软,无力地向后倒去,却靠在了一副厚实的肩膀之上。
萧芜感到自己被握腰抱住,就当心里万分害怕之时,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耳际传入,“芜儿,我在这里。”
突然有滚烫的泪从眼中涌出,她无助地将身体完全靠在身后之人的身上,口中哽咽道:“我以为你还在路上!”
那人将萧芜打横抱起,稳稳地托在手里,口中道:“我说过,我会一直守护你!”
“少凡!”萧芜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男子的胸前,啜泣道,“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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