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邻家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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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撩人,自有史书以来,人世已经沧海桑田数千年,朝代更迭,多少豪杰已成一抔黄土,但当空的明月依旧。
月华洒在一座庭院,青石板铺就的院落里有些许惨白。很寂静的一个院子,静得有些渗人,除了偶尔有风吹起几片枯叶,所有的一切就像死亡了,全无生机。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院子,唯一的特色就是它足够的老旧,就连院中那棵只剩几片黄叶的老槐树,似乎也已行将就木。这样一座几乎就要埋进历史尘埃里的老院子,却在前年的时候住进了一个奇怪的客人。
之所以奇怪,全在于这院子新主人的年纪。据街对面烙大饼的老张目测,最多不过十一二岁。这样的年纪,难道不是应该跟在爹妈后头嚷嚷着要糖葫芦,或是在街头刘先生那熟读四书五经的吗?缘何只有一个人,在这里一住就是两年,旁人再没发现有其他“大人”住进去过。这个小主人对自己的身世也是只字不提,神秘得厉害。
就在这个并不月黑风高的晚上,院子里终于不请自来了一位客人。之所以说不请自来,看看那紧闭的大门还有拴得好好的门闩就知道了。似乎也不是梁上君子,这从他专注的眼神一望便知,做贼的一进了院子,哪有不贼眉鼠眼的四处猎食的。再说,作贼的也没这么帅的,穿的也没这么富丽堂皇的。幸亏是在晚上,这一身的行头,要是在大白天出现,那还不晃花周围人的眼睛,直逼天上的太阳啊!
这样一位身穿绸衫,腰缠玉佩,脚踏高靴的“客人”就直直站在院子的老槐树下,眼睛一直盯着院中的一间小屋子,似乎没有焦点,又好像看穿了一切。良久,眼神渐渐柔和,嘴角也咧出了一个小小的上弦月。
又一片枯叶抵挡不住万有引力的作用,晃晃悠悠的凋落。树影下,人影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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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豆浆铺子又响起了叫卖声,老张烙好了最后一张饼,终于可以出摊了。日复一日地,辛勤的薛城劳苦大众又开始了一天的生计。这个世界,没有富足到寻街找不到一个乞丐,但凭着一双手,只要肯干,总能找到一口饭吃,要是有一手手记,也能勉强养活一家老小的生计。比上不如,比下有余,世道便太平了许久,大概两三百年了。
“大爷,给来块饼”,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两个铜板伸手就在眼前。
老张头也不抬,利索的将大饼切成了四半,用油纸包好递了过去,“去去去,这会忙,没空搭理你,计账上得了。”
“又计账上?张大爷,您老有帐吗?”说话间,那手也没客气,将大饼从老帐手上接了过去,“嘿嘿,那我就不客气了,老规矩,晚上我给您收摊啊!”
老张这会才抬起头,眼前的小孩一身麻布衣服,补丁不少,却甚为干净。枯瘦的身子上架着个大脑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笑眯眯的望着他。“这孩子,要是换身衣裳,再多长十来斤肉,也是个乌鸦变凤凰的主”,老张心里暗想着。
“今儿又准备去哪蹦达啊?”老张没搭理小孩的话茬,转口问道。
“王嫂的铺子前阵子个来了些苏州的绸子,她想刺些新鲜的图案,做成肚兜卖一直想让我过去随手画画,让她照着绣。街里街坊的,能帮就帮嘛。”
“你就自个拔高自个吧,小小年纪的,尽往好了说。怕是兜里又没剩几个钱了,才忙着去挣银子了吧。”老张好像火眼金睛似的,当头就拆穿了小孩的伪高尚。
“嘿嘿嘿嘿,不跟您老说了,正事要紧,正事要紧”,小孩没等老张说完,揣着大饼就溜了。
“这孩子”,望着瘦瘦小小的背影,老张脸上泛起了打心眼里的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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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嫂的铺子隔着两条街,都是经营些女性用品,从手绢到钗子,应有尽有。别看铺子不大,跟杂货铺似的,但照现代人的眼光看,王嫂可是正儿八经的中产阶级。
生活永远不会那么完美,各位看官估计也猜着了,王嫂是个寡妇,还带着个拖油品。刚怀上的时候,王嫂的丈夫就在外出采办的时候遭了贼,钱财去了,人也没能回来。王嫂也曾想过寻死,但肚子里的胎儿就跟吊命的灵药一样,将王嫂生生从鬼门关给拖了回来。守完七七,王嫂便抹干净眼泪,一边小心着肚里的孩子,一边摸索着经营丈夫留下来的生意。十余年就这么熬过来了,肚里的小孩也早已张成俏丽的小姑娘,王嫂取名赵思涵。思涵,思涵,其意不言自明。
“王嫂,我来了!”刚到铺子门口,小孩就喊开了。
“子羽来了”,王嫂正在打扫着铺子,瞧见小孩来了,忙笑着放下鸡毛掸子,迎了上来。
“给您带了块烙饼,思涵上回跟我说您就喜欢吃张大爷烙的饼”,小孩也没客气,自顾自的跟着王嫂穿过铺子进了后堂,“思涵还没起床?”
见惯了生意场上的溜须拍马尔虞我诈,王嫂便尤其喜欢这个叫“子羽”的孩子的率真,“她呀,就成天在我跟前念叨着她的羽哥哥,在她心里啊,怕连我这娘也没她这个羽哥哥重了。”王嫂一边打趣子羽,一边笑着接过“张大爷”烙饼。
子羽这会才郝喃的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看着一向大大咧咧的子羽也会羞涩,王嫂脸上像开了花似的笑个没完。她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总爱耍些小聪明的小孩。虽然除了他的名字,王嫂对他的身世一概不知,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这个住在一座老院子,仿佛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子羽。女人有时着实是感性的动物,这跟年纪无关,不单爱情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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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羽哥哥!”里屋里传出一声娇啼,然后一阵风似的,一个娇巧的小姑娘便窜到了子羽面前。身上还挂着粉红的肚兜,粉嫩的玉臂全都裸露在清爽的晨风当中,虽还是个小姑娘,但除了仍旧有些婴儿肥之外,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了,单是胸前那对小荷才露尖尖角便已经诱人无比。
“你好久都没来看思涵了”,小姑娘一把拉起子羽枯瘦如柴筋骨分明的手,圆圆的脸蛋露出一幅深闺怨妇的早熟样子,大大的如水的眼睛刹那间升起了水雾,“子羽哥哥好像又瘦了。”
王嫂也没瞧着自己的女儿刚从被子里钻出来上身只挂着件小肚兜的样子,只在一旁安静的笑着。早在两年前子羽第一次来薛城的时候,老天爷便把他和自己的女儿绑到了一起。
除了丈夫刚死那阵子,那几天是王嫂最难挨最痛苦最彷徨无助的时候,自己年仅九岁的女儿不见了。因为王嫂要照顾生意,思涵很小的时候就被迫着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小时候自己玩,大些了就帮着她做些家务,买菜做饭什么的。思涵也很懂事,很听话,极少给自己添麻烦。但这天,直到太阳落山,思涵也没见回来。
在周围找了一圈没见影子,王嫂慌神了,拜托左邻右舍的几乎翻遍了整个薛城大街小巷,仍是踪影全无。王嫂哭着去报了官,随后两天不是疯了似的在薛城乱窜,就是在家里以泪洗面。
直到第三天傍晚,思涵被一个瘦弱的小孩牵了回来,王嫂才觉得自己的心又活了过来。王嫂抱着脏兮兮的思涵又大哭一场,直到快没气了才看到思涵一只小手仍旧紧紧地抓着那个瘦弱小孩的手。
那个瘦弱的小孩,自然就是子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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