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满天都是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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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是仿佛翠得快要滴出水来的无尽绿色,小妖贪婪地吸着混有松脂和香草气息的新鲜空气,萌生出退休之后到这里来隐居的奇怪想法。
为了避过蜂拥而来的佣兵与赏金猎人,在娜塔娅的引导下,一行人准备抄近路,穿过猫耳森林直接回到圣路易士。
名为猫耳的这片森林,要比想像中的大的多,已经在这里面走了两天一夜,好像还没有到尽头的意思。这一路上完全看不到人烟,别提什么路了——根本没有路,全是一望无际的树、灌木、草......完全是凭着方向感来行走,忍者娜塔娅一直在前面开路,而公主、女巫与菠萝渣渣则强打着精神在后面跟着。
好在有个不知疲惫的小妖,不断地与娜塔娅进行交流——实际上一直是小妖在热情地向娜塔娅讲述它跟随女巫的故事,后者只是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表示自己在听,而言语上只限于“嗯”“哦”“哈”之类的单字,可以说这是单方面的交流。当讲到与Diablo决战的情形时,女巫以最简捷的口气打断小妖的故事,然后把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摆在它眼前——故事自然就此打住,小妖尽管心里十分不明白,但从女巫的神色来看,继续讲下去实在是不明智的作法。不管怎样,娜塔娅始终还是没能明白,菠萝渣渣到底是怎么来的,不过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主动去问别人不想讲的事。
随后的话题,又转到对小妖的人文教育上去。女巫发觉小妖的悟性实际上相当的高,很多东西只要讲一遍它就会牢记在心——但只限于“吃”这方面。
小妖在其他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偷声问过女巫为什么非要跟着走。得到回答是“好歹也要把这个累赘送回去”之类的话,同时年轻的天才魔法师脸上浮现出一种困扰与向往的复杂表情,小妖最初以为这是针对莎莉娜的,但后来跟随女巫一起见到她的老师莫里才完全明白过来......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不管怎样,路还是一直被开辟出来,伴随着并不轻松的教育话题,一行人在森林中持续地前进着。
天色逐渐暗下来,娜塔娅生起了一小堆火,还搭了五个在树上的简易居所,其中一个特别大,一看就知道是为菠萝渣渣准备的。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开始进行晚餐。
“就吃这些啊?”小妖失望地看着娜塔娅采回来当晚餐的绿色浆果。
“唉,谁叫你和小波把这两天的口粮全吃光了?”女巫拿起一个来,仔细地端详着。
“怎么,怕有毒么?”娜塔娅用揶揄的眼光看着她,神色中很是不把这天才魔法师放在眼里。
女巫白了她一眼,把浆果扔了回去:“不吃了,今天减肥。”
这个超级能打的姐姐,到底和苏斯姐姐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小妖偷偷地打量着两人微妙的表情。
娜塔娅微微一笑,拿起另一个,分成两半,双手呈给莎莉娜。
莎莉娜把满是血泡的脚放在娜塔娅为她烧的热水里,迟疑地看着那仿佛蠕动着的绿色果肉,咽了一口口水,还是没有胆量下口,她把浆果又递给小妖:“小宝你吃吧,我今天也减肥。”
小妖接过浆果,眼睁睁地看着菠萝渣渣把一堆浆果囫囵吞了下去,心想,小波你可真行!
“没办法,谁叫肚子不争气呢?”想像着温软可口的松籽糕和装在水晶杯里的紫色美酒,小妖闭着眼睛轻轻地咬了一口,却是一嘴酸涩,“呸呸!什么东西呀,这也能吃?”
到最后只有菠萝渣渣和娜塔娅勉强填饱了肚子,其余三人均是带着腹鸣准备入睡。
“这样的床怎么好睡嘛,真是难为我了。”莎莉娜在树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公主殿下,请耐心一点,再过一天就到了。”娜塔娅心想: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不消大半天就可以穿过这片森林。
“小波好像已经睡着了?”
“那还用说?小波什么地方都能睡呢!”小妖不禁开始羡慕起菠萝渣渣。
躺在树床上的各人,均想着不同的心事,却都是一样的意思:忍!
“忍!等到了苏斯姐姐家里,什么好吃的都会有了!”
“忍!等到把这个包袱扔掉,什么事都好说了!”
“忍!等回到圣路易士,就是我的天下了!Ahahahaa......”公主并没有笑出声来,因为说不定心情烦躁的女巫,也许就此射过来一堆火球。
“忍!一定要忍住!等把她们送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冷艳的忍者心中不断地说服着自己。
“唉,实在是睡不着!找些话题来说说吧。”小妖好像白天还没有讲够。
“也好,可能说着说着就可以入睡了吧?”
于是,丛林中的卧谈会就此开始。
“讲什么呢?”小妖在脑海里搜索着能够帮助入睡的话题。“对了,莎莉娜,你说你父王骗你回去,是什么意思啊?”小妖从未在莎莉娜后面加过姐姐二字,粗心的莎莉娜也从未注意到。
“唉,还不是每次都说有病,诓我回去——然后看见他满面春风的在和几个领主喝酒。”
“你父王是什么样的人啊?”
“唉,整天罗里八嗦的,叫我学些礼仪啊,画画啊什么的,烦死人了。”
“那有什么好烦的?”小妖心想有个父亲管你,那才是福气呢。
“话又说回来,到底是谁要出钱买这个废......不,公主的命啊?”女巫半睡半醒中差点说溜了口,她没有注意到自己把话题导向了不利于睡眠的一面。
娜塔娅从树床上坐了起来,黑暗中看不见她的表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大公主——卡琳娜!”
这句话把所有人的睡意都赶得无影无踪。
“是姐姐?虽然她平时跟我和不来,但还没有到要杀我的地步吧?”莎莉娜十分不明白。
“如果是平时的话,是不可能的,”娜塔娅的语气欲加凝重起来,“但现在发生了一件大事......”
苏丝开始感觉到事情的由来。
“到底是什么事?姐姐她不至于这么恨我吧?”以莎莉娜的智商,要猜中谜底,恐怕是难了点儿。
“圣路易士的席路法国王,也就是莎莉娜公主的父亲,于一月前,已经病逝!”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莎莉娜的胸口上,她努力地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听扑通一声,公主从一人多高的树床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三人赶紧跳下地来,扶起倒地的公主。莎莉娜挣扎着爬起来,抓住娜塔娅的双臂,眼睛直瞪着她,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那么高摔下来,不疼吗?”小妖看着她一身上下粘着树叶,忍不住问道。
“她现在心里面要比身体要痛得多。”女巫从未见过莎莉娜这种表情。
“你...你一定是...在骗我...”莎莉娜已经吐语不清了,“身体那么...好的父王...怎么会......”
“公主殿下,这是事实。”娜塔娅轻轻挣脱公主的双手,从背包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呈给莎莉娜,“这是先王留给公主殿下的信。”

莎莉娜用颤抖的手接过羊皮纸,没看几行,突然身子一软,直瘫了下去。
女巫扶着莎莉娜,把她平放在地上,伸手取过羊皮纸。
“上面讲什么?”小妖看不懂这些像蚯蚓一样的文字。
“大意是说,国王自知天命已到,决定留位给小公主莎莉娜,还说让她们姐妹俩要和睦相处。”女巫很快就把信看完。
“可是有一点不明白:她姐姐为什么又要她死呢?”
“哦,难得思维这么敏锐!”女巫赞许地看着小妖,而后又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娜塔娅。
娜塔娅用她极其冷静的口气解释着这一切。
圣路易士国王席路法十六世,在王后诞下两名双胞胎女婴去世后,未再续弦;而没有男嗣的圣路易国王,就只能在两名公主之中选择一名来接掌王位。由于双胞胎中妹妹的性格与其病逝的母后极其相似,想念亡妻的国王就在小公主莎莉娜身上倾注了大半的父爱,而本当大公主卡琳娜继承的王位,也就想当然地转加于被宠爱的妹妹身上。国王去世后,应当继位的小公主却不在国内,于是被强烈嫉妒心支配的大公主卡琳娜,在圣路易士魔法公会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鼓动下,在周边各个国家的暗市场颁下巨额奖金用以收买莎莉娜的项上人头。忠于国王的几位领主惊闻此消息后,立即委派原魔法战士会的成员们寻找出走的小公主。于是,身为“皇家银刃刺客”(这个称号是爱开玩笑的席路法十六世有一次喝醉了酒,希里糊涂地赐予的)的娜塔娅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幸运地找到了困境中的莎莉娜。
“这些为了金钱蜂拥而来的佣兵和赏金猎人,是不会理会什么王位之争的。”娜塔娅最后这样说道。
女巫接过话来:“花上数目不多的一笔金钱,让这些眼里只有钱的佣兵和赏金猎人们干掉另一个继承人,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女王,这样的想法真是太简单直白了。”
“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如果那天不是我在,那后果真的是不敢想......”
苏丝与娜塔娅的目光曾有那么一瞬间交织在一起,但双方很快就收拾起心有灵犀的姿态,不约而同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别过头去,短暂的和谐宣告结束。
“唉呀,又是什么赏金猎人啊,王位的,听得我头都大了......”小妖抱着头,想像着自己有限的大脑被搅成浆糊的样子。
“你只要知道,莎莉娜现在的处境十分不妙就行了。”女巫知道这些事是不能要求小妖来强记的,有些东西对他来说太难了:“现在想起来,你为什么早不和我们说呢?”女巫问的是娜塔娅。
“没有人问过我啊!再说上一集也没有给我多少讲话的机会嘛!”
“......那你不会婉转一点讲给她听啊?”
在娜塔娅的字典里,好像找不到“婉转”二字。
莎莉娜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六只眼睛正紧张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样?”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女巫试探着与她进行交流。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休息一晚就好了......”
小妖疑惑地看着莎莉娜苍白的脸颊。
“大家还是早点儿睡吧,明...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呢......”莎莉娜平静地开始爬上树床,但没上到一半,又跌了下来。
“你真的没事吧?”女巫用力把她扶起来。
“真的没事,你们回去睡吧......”莎莉娜推开女巫,努力地朝着树床爬去,但显然不知自己手脚该往哪里放,只见她四肢划动,身体却没有半点上升的趋势。
苏丝和娜塔娅合力把公主扶上树床。
“我说过没事的,你们不用这样......”莎莉娜有些语无伦次,“以后就要靠自己了...要靠自己了......”
落魄公主的声音渐渐微弱,似乎进入梦境。
三人站在树下,一直等到莎莉娜呼吸平和下来,这才各自回到树床上。
迷迷糊糊中,小妖听到一个女子抽泣的声音。
“阿卡娜?”小妖惊醒,却发现这里并非食人族小矮子的洞窟。
声音是从莎莉娜那边传来的,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妖又看了看女巫,发觉她和娜塔娅一样都没睡。只有毫不知情的菠萝渣渣,正打着香香的呼噜,在梦境里享受着可口的美食。
莎莉娜忽然坐起身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树床。
“莎莉娜,你没事吧?”女巫现在对于“累赘”的印像已经淡薄了,代之的是想分担莎莉娜失去亲人的哀伤。
“......没事......不过,我可不可以......”莎莉娜的声音还哽咽着。
“你说啊?”
“......我想跟你一起睡,我的床都湿透了......”她指着被自己泪水濡湿的树叶。
“可以啊,你过来吧。”
在娜塔娅的服侍下,莎莉娜笨拙地爬上女巫的树床。
“谢谢你,苏丝。”从公主口中冒出生平第一次的道谢。
“这点小事,用得着么?”女巫温柔地把莎莉娜的头放在自己胸口,轻轻拍了拍:“不要再哭了,好吗?”
莎莉娜点了点头。在她心目中,早就把苏丝当作是自己的姐姐了,而大公主卡琳娜,却不像自己的血亲。
“听老人们说,逝去的先人,会化做天上的繁星,在夜空中慈祥地守护着我们。”
“不知道父王的星星会有多亮呢?”莎莉娜开始数着天上的星星,“是那颗吗,还是那颗?”
女巫笑了起来,笑得很甜......当她的视线从天上转回来时,笑容僵住了那么一小会儿,因为她看见树林的那边,闪着两朵绿光。转瞬之间,她就明白过来,那应该是小妖的眼睛。“是我紧张了,小宝的眼睛一到晚上就会这样的......可是,好像这次闪得更亮?”
小妖目不转睛地盯着蜷在女巫怀里的莎莉娜,心里十分不平衡:“什么嘛?连我都没有这样睡过,这个公主,一点都没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妖不知道自己这种心态也被称为嫉妒,它甚至幻想哪天自己也能死个老爸,让女巫这样温柔地拥着......不过到底小妖也不知道自己的老爸是谁,也无从找起,于是又觉得自己的大脑变成一团浆糊。
小妖起身下树。
“刚才喝太多水,想小便。”
“快去快回。”
“知道了。”
畅快的小便之后,小妖打了个寒战,“这里晚上的风怎么那么冷?”
正要迈步返回,一阵扣人心弦的鼓动声传来,它停下脚步。小妖感觉到这种声音不是从耳朵里听到的,而是直接传到了心里面。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打鼓么?小妖心里这样想着,正要再走,那阵鼓动声猛地增强了许多,每一声都击在小妖心口上,仿佛在催动它去某个方向。
没一会儿小妖就受不了了:“好了好了,我投降,你在哪儿?”
小妖跟着鼓动声来到一面石壁前,它拔出匕首,在墙上划了几下,一层岩石被剥落下来。
岩层中,一面古色古香的大铜镜呈现在小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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