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手 连环劫,无奈的赵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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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皮劫之所以被称为赖皮劫,就是由于太赖皮了。缓四气劫基本上已经不能称之为劫了,也许算成认输台阶比较更好听一些。
林海峰并不认为赵向北这是在找台阶下,吴清源也不这样认为,藤泽秀行也不这样认为。
藤泽听马晓春说过,赵向北绝不是一个在棋盘上会轻易认输的人,即便是一条小龙被杀盘面落后十几目,也会拼了命一样的追回来,而不管这盘棋只是简单的友谊赛。那份斗志谁看到都会惊讶。
当然,如果大龙被杀全盘落后数十目,那赵向北会第一时间爽爽快快的认输,然后深刻反省自己被杀的原因,然后争取下一盘找回来这场子。
只有他认为还有必要去争一争的棋,他才会争一争,尽管他这个争一争的标准让全世界的棋手惊讶。
“在这个局面下,也许大多数人会认输了事。”藤泽暗暗的暗叹,“恐怕只有聊聊几个人,才会这样用这种看上去几乎是泼皮无赖的方式去追求地平线上的胜利吧。”
他不会认输,并不意味着他不会输。藤泽和吴清源两个人是相同的观点:这盘棋,赵向北拼到最后,恐怕也是个失败的下场。
但是赵向北仍然在撑着这个赖皮劫,宁可让林海峰在右边翻江倒海,仍然咬着牙撑劫,且趁机收了两气,硬是打成了缓气劫。
他想用毛巾擦擦脸,却发现那上面已经干透了,正要站起来,吴夫人拦住他:“请交给我吧。”
林海峰头也不抬,手中的扇子摇的越发的用力了。
下边是个劫,右边是个劫,两个劫放在一起,林海峰却发现自己恐怕哪个都打不赢。
实际上如果他真的狠下心在外面连下两手,盘面也未必落后……未必?吴清源突然一惊:什么时候,赵向北把局面已经追上来了?
盘点一下。白棋右边虽然被踩破一块,不过也有30余目的确定实地,加上中央穿破一块,收到了近10目的效益。林海峰中央被打破之后,就变成了还剩下50目,而因为赵向北下面还在打劫收气,所以下边的归属还不好说,算一算,黑棋仅仅领先白棋8目。
还要看下边的劫和右边的情况。藤泽连连摇头:从盘面10目以上变成领先8目,这样的感觉,不是很好吧……
所以林海峰的扇子摇的更加勤快了,呼哒呼哒的吵的人心烦。
藤泽因为扇子的问题还曾经和林海峰大闹了一次,可他这个毛病就是改不过来。
林海峰在眼看着下边要变紧气劫的时候,终于放出了胜负手,在右上先断了一下之后,往右上硬爬,硬冲右上角的白空。
赵向北看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想了良久,闭着眼睛把下边做成紧气劫。
因为一开始黑棋扑进来时候送给白棋两子做宽了气,因此下边生生变成了三气杀一气。
下边已经没有悬念了,现在只看右上白棋怎么应对爬进来破掉角上眼位的黑头。
两个人在头顶头的计算,吴清源和藤泽秀行同样没闲着,在外面经过一番讨论之后,确定了赵向北的取胜之路:在右边黑尾巴上硬扳,然后在外面那里再扳,两扳之后,加上黑棋本身那个还没消掉的劫,可以做出来一个三劫连环。
但这个三劫连环并不是和棋,因为角上和扳下去造成的那个劫,林海峰无论如何是不敢消的,因为他消一个赵向北也可以跟着消一个,最后还是要变成紧气劫,到时候赵向北万劫不应,黑棋就要落后10目。
而最主要的是,林海峰不敢消的劫,赵向北可以消。
因为他外面有一个先靠的好手,可以长出来三气。这三气对于黑大龙来讲,是致命的。
回到棋盘边的两个人,紧张的等待着赵向北的应手。
赵向北第一手下对了,硬扳黑后面。这里是林海峰不能不应的地方,不然被白棋大块连回右下则万事皆休。
他的第二手也下对了,在外面靠之后,硬是长出来三气。
这时候的林海峰已经算到了那个连环劫,已经快闭眼了。
但是再接下来,经过长时间复杂计算的赵向北终于出现了计算不周,终于出现了疏漏。
他没扳头,而是去提那个劫。
这次轮到藤泽闭眼了。

吴清源挺直的身体,突然向后靠了靠。
然后林海峰在右上角下出了一路跳的绝对妙手。
坐在那里怔了许久的赵向北,终于无可奈何连提两子活出右边。
双活。
笼罩在黑棋头上一直不散的三劫连环却要劫败被杀并且一败涂地的阴影,在刹那间消散了。
“我,”赵向北手拈着棋子往棋盘上伸了几次之后,终于叹了口气,“我输了。多谢指教。”他叹了口气把盘着的腿打开,身体向后双手撑着榻榻米望着天花板良久之后,突然站起身对吴清源说,“今天,真是打扰了。”
依然沉浸在对局里的吴清源猛地一抬头,有些迷惑的看着他:“不打扰。”
“那么,”赵向北的声音很低,“我先告辞了。”
告辞?吴清源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连忙问:“你到哪去?”
赵向北低声说:“我回棋院去。”他问一脸莫名的藤泽秀行,“您呢?”
“你走?”吴清源摸了摸头不是很明白他的想法,“回棋院?回棋院干什么?为什么不复盘呢?”
这让小赵坐回到棋盘前,向林海峰道歉:“对不起,我失礼了。”
林海峰只是摆了摆手根本没往心里去:“这里,为什么不扳?”他用手飞快的在棋盘上摆出那个三劫连环的变化,“你可以依仗气长硬粘劫的……”
赵向北看着那里,很久很久之后,才叹了口气:“我根本就没想过这里还有三劫连环的。我只以为你会尖,那样也是连环劫,但是我同样可以硬粘劫。我没想到你在那里跳……”
手段这种东西,说穿了很简单,但赵向北当时就是看不到那里,就是看不见那个两扳的劫,就是看不到那个一路跳。
吴清源突然明白了他刚才要走的意思,拦过话头问:“你刚才要走,是因为你觉得你这盘棋输了,所以才要走么?”
“是啊。”赵向北微微摇着头,“这样的棋……”
吴清源叹了口气:“如果你现在就可以赢海峰的话,那我还能教你什么呢?”
赵向北猛地抬起头:“那么……”
吴清源规规矩矩的端坐在椅子上,咳嗽一声招呼:“倒一杯茶过来。”
赵向北连忙爬起来去倒茶,然后恭恭敬敬的弯腰九十度双手奉上:“师父,请喝茶。”
清源抿了口茶,把杯子递给林海峰,指了指,“这是你的大师兄。”
赵向北连忙又问好:“大师兄。”
吴清源咳嗽一声,指了指藤泽:“虽然藤泽先生没有正式拜师,但是也算是你的师叔。”
赵向北忙又鞠躬:“谢谢师叔。”
然后,吴清源说:“我和木谷不一样,咱们师父徒弟的算在一起,也不过三个人,算得上家门不旺。不过不要紧,海峰的实力和名头你是知道的,我想你早晚有一天会比他更强。”林海峰并不认为这么说有什么错误,笑咪咪的端坐在吴清源身旁看着赵向北。
“我想你应该知道,不过也要介绍一下。”吴清源突然变得有些碎嘴子,“我的老师是濑越宪作,现在已经故去了。我有个大师兄,叫桥本宇太郎,别号本因坊昭宇。不过他现在不在东京,还在大阪操心他的关西棋院,有空的话你应该多去拜访他,那是个伟大的棋手。我还有个师弟,叫做曹薰铉,现在在韩国,是一方霸主。不过很久没见到他了,听说他在韩国的情况很好。对了,”他抓了抓头,似乎在回忆什么,“他好像有个内弟子。叫什么来着?”
林海峰替他回答:“叫做李昌镐,听刚刚从韩国回来的小岛先生说,他今年已经成为韩国的职业棋手了。”
吴清源点点头看着赵向北:“听说那个李昌镐的棋才很厉害,以后也许会是个好对手。”
李昌镐……是真的厉害……赵向北突然觉得,1986年是一个天才辈出的年代:常昊在这一年定段了,李昌镐在这一年也定段了,张栩似乎也已经开始学习围棋……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多加努力。”吴清源很认真的看着他,“我的弟子,不会比他们任何人差。”
………………
元旦快乐,爆发一下,今天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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