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手 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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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关西总帅桥本宇太郎九段和中国籍日本棋院客座棋手赵向北的赌约,风一样的传遍了整个关西棋院。拜现代化通讯设施的福,几乎在同一时间,日本棋院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对于一项不对路的两家棋院,赵向北和桥本宇太郎打这个赌简直就是福音,许多没有比赛的棋手甚至琢磨着是不是要去关西看一看现场。
这对于吴清源来讲,就不是那么好的消息了。他给桥本打电话只是要求尽量杀一杀小赵的锐气,免得他太骄傲失去了求道的心,却没想到两个人竟然打上了赌。
“好歹你是他的师伯。”吴清源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桥本正在办公室里,“你何苦难为一个小孩子呢?”
“我可不认为他是小孩子。”桥本宇太郎连连摇头,“他在比赛中用的那些手段可不是普通棋手能够想得到的。”
吴清源还想说什么,却也没办法阻止这个打赌的进行了,无可奈何之下,派林海峰前去督战。
而赵向北,约了松岛和张楠加上三村智保,还有地头蛇今村俊也,五个人正坐在一个铁板烧+回转寿司的店里,一边吃饭一边讨论问题。
这个问题是赵向北的。他今天见到桥本宇太郎并打赌之后,还没想起来他和老爷子的关系。等今村俊也提醒他一下之后,立刻想起来一些事情:“老师还让我来到关西的时候一定要拜访他。你们说,”他拿起一块蟹黄寿司放在嘴里,一边吃一边问,“我是不是该买点酒和烟给他送过去?”
三村智保觉得赵向北的思维方式已经超越于常人了:“你难道就不能在正常的范围里考虑问题么?”
赵向北滋溜一口酒吧唧一口菜:“比如?”
三村智保还真不知道去探望师门长辈需要带什么东西,犹豫了犹豫,不说话了。
“我说吧。”赵向北问他,“老爷子抽烟么?”
四个人一起摇头。
“喝酒么?”赵向北继续问。
还是摇头。
喜欢收藏古董文物么?赵向北自己把这个就否定了:他买不起。
要不然送他点什么呢?三村智保不操这份心,玩了命的吃关西箱寿司,加拿大深海北极贝寿司一口一个吃了起码七八个,有点噎得慌了,就喝口清酒顺顺嗓子,然后继续吃。
松岛作为一名编辑,对于各位棋手的爱好倒也有所了解:“要不然,你送他一副棋盘?”
赵向北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多少钱一副?”
“好一些的,差不多40万左右。”松岛报完价之后,也觉得不现实。赵向北的身家这时候还不如他了,寥寥的对局费不过刚刚够吃饭。
“这样吧。”今村俊也出了个主意,“你可以把自己的棋谱修订一下之后送给他。老爷子很爱提携后辈,你要是放低了姿态,他一定会很高兴,也不必买什么太贵的东西。”
这倒是真的。赵向北连连点头:“那今天晚上回去之后,我抄几份棋谱,后天比赛结束之后去拜访一下。”
这时候门响,然后一个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我回来了。”
“纪香啊,快来帮忙。”店主人和老板娘一起招呼,“今天的客人很多啊。”(此处纯属架空,切勿考据)
“我很快就来。”那个声音在门后面消失了,赵向北回头看看,也不以为意,继续和四位商讨关于送什么样的棋谱比较好:“手抄本是不是显得有些不恭敬了?”
几分钟之后,店老板又在喊:“纪香啊,快把这些东西送到9号桌去。”还特别叮嘱,“那些都是围棋的国手啊,一定不要怠慢。”
那女孩子答应一声,端着盘子迈着轻快地脚步从后面走过来:“五位先生,真是让您久等……哎?”她站在桌旁伏下身放东西的时候,正好看到赵向北。
而听到声音的赵向北抬起头,也正好看到她:“由丽子小姐?”
由丽子?今村俊也以前来过这家店,睁大眼睛看着那女孩子,又看看赵向北:“由丽子?!”
三村和松岛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问:“你们认识么?你们认识么?”
张楠身体一晃一个跟头咣当一声摔倒在地,坐在地上狼狈不指着那姑娘哆嗦:“由丽子?赵向北……”
那女孩子一双漂亮的眼睛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手一软,餐盘跨啦一声掉在地上,几个磁碟摔得粉碎。
张楠的手背被划开了几个血口,惨叫起来。
“纪香!”老板娘大叫,“你在干什么!”快步走过来忙不迭的收拾,一边还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是小女的错。”她紧张的问张楠,“您没事吧?”又招呼老板,“快拿创可贴来!”
一时间餐厅大乱,所有的客人都看过来,交头接耳吵吵嚷嚷。
赵向北第一个冷静下来,咳嗽一下运足丹田气大喝一声:“安静!”
整个餐厅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赵向北转过头对手忙脚乱的老板娘说,“他没事,都是皮外伤。”
皮外伤……也见血了……张楠站起来扑打扑打身上,笑了笑:“帮我处理一下好么?”
赵向北本来想就这么放小姑娘走就得了,只是八卦之魂汹汹燃烧的其他三位不饶人,眼巴巴的等着看好戏。而今村则一把拉住小姑娘:“纪香,你给我把事情说清楚。由丽子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赵向北在国内时候外号瞎话四,张嘴就来,“昨晚上我出去闲逛,在夜市无意中撞倒了这位小姐。可能纪香小姐不想让我难堪,就告诉我了一个假名字,仅此而已。”
老板娘却敏锐的听到了一个词:“夜市?”她脸似寒霜,“你昨晚上,不是去由美家里复习么?怎么还去夜市了?”
小姑娘都快吓哭了,赵向北镇定自若:“晚上闲来无事,去转转夜市吃点东西也是有的。”
纪香很感激的看着赵向北,赵向北淡若浮云,还有心情问今村俊也:“你和他们……”他指指老板娘。
今村俊也闷闷地说:“我算是纪香的远房表哥。”
赵向北很好奇:“你不是奈良人么?在这里还有亲戚呢?哦,”他笑着说,“这一顿你请定了。”
今村不在意这点请客钱,松开手放纪香离去。
纪香向赵向北深鞠一躬:“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向北跟着客气,“是我昨天晚上不好意思,今天才是失礼了。”
纪香红着脸鞠一躬说:“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叫赵向北。”赵向北还一礼,“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纪香脸更红了,又鞠一躬轻声说:“我叫藤原纪香,今天非常感谢您。”说完红着脸跑走了。
赵向北没往心里去,继续招呼着几位喝酒。只有愁眉苦脸的张楠伤了手,贴着创可贴郁闷。

气氛重新又融洽起来。
走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打死也不要钱,说作为医药费,赔偿给张楠。这种事情让今村去处理就好了,赵向北他们站在门口还了七八个礼之后,走路。
回到酒店赵向北和张楠开始整理棋谱,赵向北回忆,张楠帮他打下手,一手一手的往棋谱纸上抄。抄着抄着,赵向北突然一声大叫:“张楠!”
“干嘛!”张楠大吃一惊,“怎么意思?”
赵向北看着他:“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张楠歪歪头,泄气了:“叫藤原什么的。怎么了?”
藤原纪香啊……赵向北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圣人,当初日本国民第一美女在他眼前,他却就这么放过去了。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会对那个女孩子说……说什么呢?赵向北长长的叹了口气:“没事,咱们继续。”
第二天,赵向北叹着气坐在棋手休息室里,拿扇子戳着脑袋神情落寞。这让松岛又不理解了:“你又怎么了?”
“郁闷。”赵向北幽幽的用汉语说,“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松岛作为上智大学新闻系毕业的高材生,对于汉文化有很深的认识,这句话竟然听懂了:“我还以为你在为今天的对手而发愁。”
“对手?”赵向北看看他,“我是那种会为对手而发愁的人么?”他连对局表都不看,把扇子往脖子后面一插,迈步上场。
然后他真的为对手发愁了。他看到他对面那位老大爷的名牌,写着桥本昌二四个字。
桥本昌二,有名的长考派。赵向北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半天才算是缓过精神来,站起身一路小跑到闭目养神的桥本宇太郎面前:“我抗议。”
桥本宇太郎眼都不睁:“抗议无效。”
一句话把赵向北堵回来了,去找宫泽八段:“为什么三村智保的对手是结城聪,我的对手是桥本昌二?”
宫泽也发现不对了,到桥本面前:“您能不能解释一下,新锐对抗赛,桥本九段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桥本睁开眼满脸笑容:“我和赵向北打了个赌,可没约定对手是谁。赵向北是作为客座棋手来参加比赛的,但是参加的并不是新锐对抗赛。你们报上来的名单里可没有我这个小师侄,他是参加特别对抗的是不是?”
宫泽八段语塞,良久之后点点头:“是的。”
“特别对抗,是由我们指定对手的。”桥本宇太郎闭上眼睛,“比赛快开始了,回去准备猜先吧。”
赵向北那叫一个郁闷。坐在椅子上拿着白棋生闷气。看着桥本九段落下一手之后,啪的一声把棋子拍在棋盘上。
桥本九段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你很生气么?”
赵向北点点头。
“别生气。”桥本九段还是个碎嘴子,“着急生气伤身体。年纪轻轻的总生气,很容易伤肝……”
赵向北的表情丰富多彩,咬着牙说:“请您下棋吧。”
为了避免桥本昌二长考,赵向北的布局中规中矩,不敢越雷池半步,小心意义的布下中国流。
中国流对星小目拆边,这是极为常见的布局。桥本九段看到那个中国流连连点头:“这样啊,有点意思啊……”
赵向北上了趟厕所,和松岛说了两句话,又去找桥本宇太郎抗议一番之后回来,桥本昌二才慢慢悠悠的落下一子,拆挂小目。
赵向北看了看,在右下落子跳出。
桥本九段看着那个跳,连连点头:“这是中国流的正变之一。”
既然是正变,那您倒是动手啊……赵向北看着他胳膊一抱又开始长考,上后面休息室坐着去了。
林海峰坐在那看着他又回来了,笑着问:“桥本九段还不下棋?”
“下了一手。”赵向北叹了口气,“还好吧。”
10分钟之后,赵向北出去转了一圈,发现没有落子,回来继续和林海峰聊天:“其实中山先生,并不是中国革命的第一人。有个人比他革命还早。”
林海峰很好奇:“谁啊?”
“这个人姓余。”赵向北笑着说,“叫余致力。”
林海峰在台湾长大,但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绞尽脑汁的思索这位余致力是哪位。
赵向北站起来往回走,笑着说:“你看,就知道你不听相声。”
这有联系么?林海峰百思不得其解:余致力,是哪位先人?
赵向北回去棋盘边看着桥本终于落子拆二,叹了口气:都说了是正变,需要这么想么?
接下来,桥本好歹比加田快了一些。因为是铺地板的格局,所以桥本并不需要时间太长的思考,就可以落子。
这让后台的林海峰很郁闷。
他还在想那个余致力是谁。
一直到中午休息,赵向北的比赛是在波澜不惊的情况下进行的,双方下的都很厚,也很稳。
赵向北并不喜欢这种铺地板的对局,可又担心下点什么新鲜的让桥本昌二开始长考。
“下午,我不能跟着他走了。”赵向北往餐厅去的时候,和张楠说,“现在已经进入他的步调了。”
桥本昌二九段并不仅仅是一个长考派,他是以棋风厚重与桥本宇太郎合称关西二桥本的,是三大循环圈的常客,拿过很多冠军。
他这时候,也在向外走,并且和桥本宇太郎交流着心得:“现在的局面很无趣,赵向北为什么不拿出他对结城聪时候的劲头呢?我还希望着能够看到与众不同的手段了。”
桥本宇太郎笑了起来:“他现在恐怕也在为此而烦恼。很可能,他在担心你的长考。”
“长考怎么了?”桥本昌二不以为然,“如果有好的手段,自然要好好思考才能应对。要不然下出了错误的应对,岂不是污染了棋谱。”
日本棋手,尤其是上岁数的这一代,求道精神根深蒂固,对于棋谱的尊重更是无与伦比,宁可干脆认输也不能下出无赖一样的手段去寻求翻盘。
这和赵向北的想法正好相反。
中午的时候,林海峰在追问:“这位余致力先生,到底是谁?”
赵向北笑咪咪的说:“我可以告诉你这位先辈的来历,不过,你要想办法和桥本老爷子说,明天无论如何不能再派上桥本昌二这样的对手了。”
林海峰点点头:“这没问题。”
赵向北看他答应了,就把正在闷头吃饭的张楠拉起来:“背一下总理遗嘱。”
张楠想了想,开始背:“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
林海峰目瞪口呆,输的心服口服。
赵向北一声长笑,拿着扇子迈着方步走回对局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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