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手 十二连胜和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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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梶原武雄并不是彻底的一个长考派。与加田克司和桥本昌二这东西两大怪物相比,他在对局中花费的时间简直可以说寥寥无几。
可以说,这盘棋是赵向北自与加藤的纪念赛以来下的感觉比较好的一盘棋。
他深深地挖掘着实地,而手段巧妙的梶原武雄则在右边张开巨大的模样,形成实地对抗模样的行进。
也可以说,这是赵向北一段时期以来下的比较正常的对局。
小赵其实想要发飞刀来着,只是梶原九段不给他这机会。他的敏锐感已经有所下降,但他在面对飞刀的时候可以凭借充足的时间和丰富的经验去选择一个他看上去比较合适的路线,简明应对并寻求模样。
面对这样一位罕见的重视外面甚至超过实地的棋手,赵向北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飞刀失效了。岩田达明和加纳嘉德九段两位今天没有比赛,竟然还专门来到赛场来观看一位初段的比赛,可是让其他不明真相的棋手们小小的吃了一惊。
两位九段看着梶原闪躲开小赵的飞刀,都暗暗点头,只是也有些疑问:“外面还留有断点,这样的外势,无论如何不能说是满意吧。”
梶原的确很不满意。虽然小赵的战术没有发挥最大功用,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一点实地的压力。
尤其是赵向北很有些投机意味的拿到下边和左下角的实地之后,梶原武雄苍老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红晕。
“外面的模样,很宏大。”岩田达明九段并不认为这时的黑棋就已经落了下风,60多岁了依然气势十足,“断点也不可怕,赵向北敢冲出来,杀就好了。”
赵向北看了一会儿已经逐渐有合拢迹象的右边与下边大模样,摸摸后脑似乎有些事情难以决断。这个举动让石井邦生有些喜悦,他认为这是赵向北这种过分注重实地的战略战术的方向性失败的一个表现。
当然,他也不认为这时候赵向北就会没有办法。他自己也可以有至少四五个办法可以侵消中央庞大的黑阵。
“就看他这只鼹鼠什么时候从地里出来透气了。”石井邦生对于上一场输给赵向北还有些耿耿于怀,在一旁暗自咬牙说风凉话,“我记得有这么个街机游戏,叫打地鼠是吧?”
赵向北用手帕擦擦脸,用旁光扫一下身后的两位,哼了一声,算算自己已经稳稳到手的90目,义无反顾的一头扎进黑模样当中。
看到这一手,梶原武雄咦了一声,开始抱头长考。
石井邦生和岩田达明两位九段对于这枚深深打入的白子,出现了两个不同的判断。石井认为这是赵向北在投石问路,这一手是时机很好的试应手,要看黑如何应对,从而选择是深入挖掘还是跳出来治孤。
梶原武雄也是这样认为,因此他长考了30分钟之后,在外面虚镇,一手两用虚攻打入一子,并开始围拢中央大模样。
岩田达明却比他们更了解赵初段的心态。因为上一盘棋他也是这么输的:赵向北深深打入,他认为是弃子前兆,结果被赵向北生生从大空里洗活一块,到最后他连目都贴不出来,只好认输。现在看到梶原明显的掉以轻心,暗暗叹了口气。
赵向北左右的看了看那虚镇一子,连连点头之后,二路斜飞开始求活。
这可让梶原武雄有些震惊了,脸上的红刷的一落成一片白,然后一股更加鲜艳的血色从脖子开始一直涌到天灵盖。他甚至有一种愤怒的感觉:来真的?真打算在这里活出去一片!?
在这种局面下,梶原武雄已经不可能再去扎纸灯笼了,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深深地吸几口气缓和一下情绪之后,才俯身回到棋盘上,拆逼攻击白两子。
赵向北的想法比他简单的多。黑棋现在不仅需要杀棋,而且还要随时注意不能让白棋借着里面两子把外面冲破。现在看那虚镇的一子,已经开始显得有点单薄了。
白棋爬,黑棋硬扳。在这里梶原九段一步不让,坚决要把所有的侵略者全部杀光。
石井邦生和岩田达明对看一眼,两个人几乎已经把头伸到棋盘上去了,同样在飞快的计算杀棋的成功率。
赵向北看看右上角的黑角,计算了良久之后,从上边靠那枚虚镇黑子。
“这是典型的弃子手筋。”石井和岩田两位瞬间就看出了赵向北的用意,连连点头。送黑右上成空,对于现在巨大的实地差距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为了断掉那子,梶原武雄就不得不必须放白棋夹过出头,而探出头来却没被打回地下的赵鼹鼠那钻的能力,两个人可是亲眼见到的。
梶原啧了一声,再次开始长考。
又是半个小时之后,黑棋无比强硬的强扳,要白棋自己连上之后寻求全杀。
“过分了。”石井邦生叹了口气,“现在赵向北有两个选择,我相信不管选择哪个,结果梶原前辈都落不到好。”
过分手这一套,赵向北不敢说玩的比浸淫围棋几十年的梶原武雄熟,但是他也看到,在黑棋过分的硬扳之后,一条胜利之路就在他脚下了。
不过还是应该更多的算一算清楚好。赵向北现在也觉得日本的对局长用时有些可爱了。中午吃过饭之后,他回到棋盘上的第一手,是落子扭断。
只是让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的赵向北意外的是,看到这一手之后,梶原武雄就投子认输了。
“为什么不继续了?”赵向北很惊讶的抬头,迷惑的问梶原武雄,“我这里可还没活了。”
“虽然没活,但是被拔掉一朵花,中央也没有继续围下去的意义了。”梶原武雄指着那枚打入轻声问,“你打入这里的时候,真的就没想过要弃掉然后反镇过来袭破么?”

“想过。”赵向北很老实的回答,“但是我不喜欢那样。右边这么巨大,又这么开阔,打入进去也是死不了的。”
这小子,真的很相信自己的啊。梶原武雄抬头看看石井和岩田,长长的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得了啊。”在赵向北去盖章的时候,他又轻声对两位九段说,“我看到这小子,就像是看到赵治勋那个开地铁的一样。两个人的风格有点像,只是赵向北似乎……更加敏锐一些。”他突然提出一个问题,“赵治勋和赵向北,是不是兄弟俩?”
这句话赵向北可听见了,愣了愣之后一路小跑到厕所照照镜子自言自语:我和赵治勋很像么?我的脸很像大饼么?我难道不是双眼皮么?难道我看上去像是整过型的么?
他摇摇摆摆叹息着的走了。等他出去之后,卫生间的单间里突然爆出几个笑声,嘻嘻哈哈的很久很久以后才平复下来,几个年轻棋手从里面出来,揉着肚子依然止不住笑。
赵向北不论如何,是拿到了十二连胜。作为一名初段棋手来讲,也许在各大头衔赛的第一轮第二轮对手有些水,不过看看梶原武雄、石井邦生这些名字,加上加田克司九段……赵向北十二连胜的对手不是初段就是九段,只有一位谷村义行五段看上去还像那么回事。
战胜了一位五段,六位九段,这样的十二连胜,难道缺少含金量么?棋周刊派出了专门的采访组去找赵向北,原本的专务编辑松岛在这个队伍的名单中已经排到了最后。这次,半田主编亲自出马去做采访,力求给广大棋迷还原一个“真实的赵初段”。
不过他们一票人马浩浩荡荡来到宿舍之后,发现只有张楠一个人在那里研究布局。半田主编脸色一冷,问松岛:“你不是已经联系好了么?”
日本人是不可能在未通知对方的情况下搞突然袭击的,这在他们看来是极大的失礼。昨天比赛结束之后松岛就和赵向北约好了今天下午3点要来采访,但是……“赵向北呢?”松岛和张楠是比较熟悉的,连忙过去问。
张楠向他们行礼之后,说:“有一个他的长途电话,他请几位稍等一会儿,他很快就回来。”
既然是这样子,那么半田主编就先安排其他事情,让摄像师找找位置,并且和前村他们商量一下一会儿去“烂柯”棋室做实拍的事情,然后整理一下今天的问题。
20分钟之后,半田主编把工作都安排好了,却等不来赵向北,这让他心里开始不爽。其他的编辑们对于失约的赵向北也有一点暗自的怨怒。
又过了15分钟之后,赵向北才匆匆的赶回来,一进门就连连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有一个朋友打国际长途过来,耽误了诸位的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
半田主编虽然心情不好,但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做的,请他坐在棋盘边摆了几个姿势照相之后,让摄像师收起机器先去棋院六楼准备,然后开始正式的访问:“赵向北初段,您对于您的十二连胜,有什么感想要向棋迷们说么?”
赵向北知道这是玩真的,也不敢像折腾松岛那样胡扯,规规矩矩的说:“我要谢谢日本棋院,谢谢一直关心我爱护我支持我的广大棋迷……”他有多少棋迷?有谁支持他?棋手不像唱歌的,能从CD销量上能看出来自己有多少歌迷,除非有藤泽那样的后援会隔三差五的举办交流会。其实赵向北自始至终也没有一点被关注的觉悟,还是那个北京四合院里四处乱窜的小子。
独自躲在角落里的张楠很羡慕坐在闪光灯前侃侃而谈的赵向北,他很希望自己有一天实力能够达到这个地步,然后做一番让全世界都关注的大事业。只不过现在,他还要一个人在黑暗中慢慢的努力。
这时候,宿舍管理员大娘轻轻的推门进来,招呼张楠:“赵向北有个电话,是中国那边打来的,要不你先和她解释一下?”
她?张楠点点头走过去接电话,一路上却在想:既然现在是女性的国人打来的电话,那么刚才那个长途电话是谁打的?
他在拿起电话听筒之前,先问了一句:“那刚才那个国际长途,是哪里来的?”
“国际长途?”管理员大娘愣了愣,“不是国际长途啊,那是从新大阪打来的,是一位叫今村的先生打来的。”
今村俊也么?张楠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事情,拿起电话问:“您好,赵向北现在正忙,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么?”
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张楠很熟悉,是近一个月没打电话来的张曼玉:“他在忙什么?如果方便的话,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好不好?”
张楠答应下来,放下电话要张纸记录一下。就在这时候,电话又响了,大娘接了听一听,把听筒交给张楠:“还是中国人。”
张楠只好放下笔:“您好,赵向北正在忙……”
这次是一个男的了,声音很憔悴:“让赵向北给我回个电话。我是他哥哥。”
张楠放下电话又开始记录,然后又有电话响,还是找赵向北。管理员大娘的面色古怪。
“您好,赵向北正在忙……”张楠觉得这件事情很有意思:瞎话四的业务,这么忙么?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哦,那你是谁啊?”
“我是张楠,他的舍友。”张楠很客气,“请问需要我转告他什么事情么?”
“也没什么事情。”那声音一连串的笑,“麻烦告诉他周六我和向希飞过去去看他,谢谢你了……”这声音,即便算不上勾魂摄魄,也是沁人心脾……张楠吸吸鼻子,看着纸上记得好几条,转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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