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始总是很老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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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刚才没有推个购物车进来?
宋行云乏力将装满零食的提篮放在地上,走在高高的饼干和速食面货架之间,开始觉得逛超市也是一项很消耗体力的运动。
“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她应声抬头,看到了一张现在最不想看见的脸。
“吴铎——你怎么在这里?”
他不知为何特别喜欢找她的麻烦,凡是开会必然点名指定她发言;明明知道电话号码,有事情时却偏要在楼下大声喊她下楼,弄得整幢楼人尽皆知;最可恶的就是,没什么要紧事时却总半夜三更就给她打电话发短信。
最离谱的是有次刚熄灯不久,他打通寝室的电话,用一种毛骨悚然的腔调对她说:“喂------我是------真子,已于一年前死于,车祸。但我的------头还在你的床------底下,帮我找一下好吗?谢谢------”
如果是个胆量小的女生,恐怕会彻夜不眠。很可惜,她宋行云虽然看上去古典,却从来不怕怪力乱神,于是用一种更阴森恐怖的口吻回答到,“很抱歉。我刚找过了,我的床底下只有我的鞋,你还是回自己床底下再找找吧。”
后来这件事成了她们寝室一周的谈资,许葭还特意打了一个电话去吓她男朋友。
“到超市当然是买东西。”他理直气壮的回答,将她的购物篮放在自己推的车子里。
“你——”
“这样提着多累,不用谢啦。”他推着车子朝饮料区走去。
她只好也走在后面,忿忿的将一盒雀巢咖啡扔进去。
“喝咖啡对身体不好。”他探身将它放回原位,改拿了一瓶可乐。
“喝碳酸饮料对身体更不好。”她瞪了他一眼,又将可乐放回原位。
殷勤的促销小姐马上走过来,“二位真是很有健康生活观念,不如就喝我们公司的矿泉水,绝对纯天然无污染——”
五分钟后他们的购物车中多了一打农夫山泉。
吴铎竟然不再东拉西扯,只是跟在她身后开始小声哼歌:
“太阳当空照,
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
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
我去炸学校,
天天不迟到。
一拉弦,我就跑,
‘轰’的一声学校不见了——”
唱完了还得意洋洋的夸耀,“很搞笑吧。”
宋行云扯了一个虚假的甜笑,“我高二时就听过了。”
这人幼不幼稚啊,他到底是怎么当上党员的?要是让学校那些崇拜他的女生听见这么幼稚的儿歌,一定从此不知道暗恋两个字怎么写。
收银台边附带了一个花坊,各式花草都好心情的盛开着。他拿起一束粉色玫瑰,“送你一支。”
“我不喜欢玫瑰花。”真够恶俗。
“反正我已经买了,你也不忍心把它扔到垃圾桶里浪费吧?”他硬是把花塞到行云的手里。
她想了想,把玫瑰花茎部的包装纸撕下来,然后插在身边草坪松软的泥土里,“这样给大家欣赏不能算浪费吧?”
吴铎并不以为忤,“那你喜欢什么?”
她愣了愣,然后露出一个少见的狡黠笑容,“——我喜欢帕格尼尼。”
看着他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行云顿时心情大好。
墨索里尼他就有可能知道,但是帕格尼尼,量这个只会骗小女生的家伙再过十年也不认识。
穿着制服的交警吹着哨子,大声喊着讲在红灯时乱穿马路的女孩叫回来。
温暖抓着刚刚买到的一把气球,乖乖又从马路中间跑回来聆听交警批评,最后,他敬了个礼说:“你在红灯时过马路,违反了新出台的《道路交通安全法》,根据规定,现在我必须对你罚款十元。”
还有这一项罚款?温暖有些傻眼,一只手伸进背包里翻来翻去,接着又傻眼,“我的钱包刚才丢了。”
这也不是新鲜事了,她平均每个月都要丢一次钱包,频率高到葭葭打算以后找不到好工作就每天跟在她身后靠拣钞票发家致富。还好她从不在钱夹里放重要证件,现金也不会很多,银行卡可以挂失,但是现在这一关怎么过呢?
交警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光显然是‘穿得也还光鲜想不到这么吝啬’,低下头无奈的小声说:“我也不想为难你。今天会有上级来视察严格执法情况,说不定电视台还会来采访,你也不希望自己拒交罚款上新闻吧?十块钱也不算多,你交了钱就一了百了。”
“我也不想赖账,但是身上真的没钱啊。”
一张纸钞斜里递过来,“我替她付吧。”
实在是她手上那一把气球实在是太惹眼了,张翼轸远远的就被吸引住眼光,看见她急得手足无措的样子,便停下来听了几句。
“这条街上车流很多,以后别乱穿马路。”他的声音只是淡淡的,却有着关怀。
她点点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像是微风午后躺在摇椅上懒懒的晒太阳,平和而喜悦。可是,为什么自己每次见到他都那么狼狈呢,太太太丢脸了。“不好意思啊,让你破费了。”
“不要紧。”他眼明手快拉住她,制止她的脚走下人行道,“还想直接穿马路再被罚一次款?走天桥吧。”
天桥上没什么人,中间的路面上席地坐着一个看上去只有**岁的小姑娘,脸被晒得黑而黯淡,穿着已看不清楚颜色的衣服,面前放着一个塑料碗乞讨。
她走过去蹲在那个小女孩身前,“姐姐今天把钱包丢了没有零钱,不过可以送这个给你。”她把手上那一束五颜六色的氢气球挤在小女孩脏兮兮的手腕上,“用力一点抓住别让它飘走。如果你乖乖的,它就会带你飞起来哦!”
走下天桥的楼梯之前她回过头招手,那女孩也露出羞怯的笑容向她挥手,缤纷的气球在风中摇曳不停,线条冷硬钢铁森林般的过街天桥忽然活泼起来。
“你很有爱心。”
“谈不上啦。”温暖有点害羞地咽了一口口水,“其实我觉得你才有爱心呢。”
“我?”他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有爱心,当然遇到捐款捐物他并不会吝惜,但是他从没有像她这样。
“是啊是啊,我们一共才见了三次面,可是每次都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呢,给我撑雨伞、帮我搬东西又替我交罚款,真是太麻烦你了。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你不是钱包丢了吗?”

“我有带校园卡啊。”她得意洋洋的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来,挥舞着秀给他看,“刚才要不是你来了,我差点就想问那个交警可不刷卡交罚单了。不过我只请得起吃食堂哦。”
“不用。”
“怎么,嫌弃食堂的饭便宜?”
翼轸只能报以苦笑,“我怎么敢嫌弃!还是我请你吧。”
到了餐厅的窗口前,结果还是温暖付了帐。原因很简单,他没带饭卡。是周曰,食堂已经没什么好菜了,他们就吃了什锦馄饨。
馄饨一上桌,她便二话不说,抄起调羹大口吃将起来,喝了一口汤,马上就烫得吐出粉红色的舌头,猛往嘴里扇风。
“你很饿吗?”张翼轸几乎是目瞪口呆。
“没有啊。”她又奋力咽下一大口。
“那就别吃得这么急,很容易噎到。”
“噢。”她意识到自己的形象现在十分不淑女,本来还打算扮得斯文一点呢,这下原形毕露了。天啊,为什么要在他面前作出这种自毁形象的举动。“都是行云她们害得啦。我吃东西一向比较细嚼慢咽,结果每次出去吃饭她们都气势汹汹的勒令我不许说话一心吃饭,搞得我有点条件反射。”不过,每次还是她最后吃完就是。
他笑了笑,“我不赶时间,你可以慢慢吃。”
温暖把笑容埋在热气腾腾的碗里,清汤上漂浮着的碎碎的翠绿香菜,袅袅白雾抚过脸颊,暖出一点汗来。
他吃相很斯文,长得很英俊,剑眉星目,鼻子又高又挺,脸上的轮廓立体而深,但并不过于锋芒毕露。她一直好羡慕鼻子好看的人,就算是五官都很平凡,也会显得很有性格。像她就不行了,温暖摸摸自己扁扁的鼻梁,用光洁的不锈钢汤匙照照自己的脸,唉,只有一双大眼睛还算出众,可惜一点也不秋水盈盈含情脉脉。
但这并不是她好奇与好感的根源。在这所理工科占优势、男女生比例为=的大学里帅气男生比比皆是,但他是不一样的。
这个人有一种很优雅内敛的气质,沉稳的不像是个二十一岁的大学男生。他的眼睛深邃,让她情不自禁想要推门进入,一探究竟。
“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他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是。我吃到一只松仁三鲜馅的馄饨。”她高兴的叫起来。“我很喜欢吃什锦馄饨哦,因为每一个的馅料都不同,吃起来很有惊喜。”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人生就是一碗馄饨,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的馅是什么?”
“唉。馄饨的生活可比人轻松多了,它们被一只温柔的手包起来,相亲相爱的放在一起,然后到水里游一下泳,接着被我这么可爱的女生吃下去,多么完美的一生!都不用考试。”
“可是馄饨出厂也要经过质检吧,应该跟我们考试是性质相同的。”
“这我倒没有想到——”她忽然很郑重其事起来,“喂,我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问你。”
他将筷子放下,也端正神情听她发问。
“我叫温暖。你的名字是什么?”
“张翼轸。”这就是所谓很重要的问题?
张毅诊?或者是章亦缜?“哪三个字啊?”
他撕下记事簿末页的纸,写下自己的姓名,字体舒展而有力。
“张翼轸——最后这个字好特别,以前我都不认得哎,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中国古代的天文用字。张、翼、轸分别是二十八星宿中最后三宿星的名称。”
“你的名字很有书卷气哎。才不像我爸爸,随便用“温”字组一个词就算是名字。”真是不负责任,在派出所报户口时临时一想就决定了。
像行云的名字就是从行云流水的成语中得来的,多有文化内蕴。
看着温暖小心翼翼的将纸张对折放进背包里,他很是疑惑,“你留着这个做什么用?
“呵呵,”她扬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回寝室后,我就在你的名字上方写:本人张翼轸,兹因事向温暖同学借人民币一千元整,特立此据。哈,你可就完了,这里可是有你亲笔签名的。”
看到她神采飞扬,将原本就子虚乌有的情景说得像真有其事,然后自己自得其乐的笑个没完。
“你是北方人吧?”他的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没有咬舌或者错误发音,声音低沉悦耳,像悠扬的大提琴划过心弦——
“你是江浙人吧?”她的普通话说得不很标准,带点吴侬软语的感觉,又甜又糯得像红豆汤圆。
“是啊,我是苏州人。”一定是因为苏杭出美女,所以他才这么说的吧,呵呵。
走出食堂的时候暮色已经初起,到了男女生公寓区的分叉路口,他礼貌点头告别。
旁边是一方莲花池,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池上凉亭里有对小情侣正拥抱住彼此亲吻。
其实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场景了,平曰见了也只觉正常。可不知为什么,张翼轸和温暖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顿觉尴尬,同时低着头快步走过。
她看到张翼轸脸上那抹不自在的淡红,忽然心中悸动。
他谦逊随和从容,这当然都是好品质,可是在这一瞬,她看到他冷静理智的表象下,那个纯真的少年,这一点点不常见的腼腆与害羞。
“我——”她不舍得就此别过,叫住了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自觉地冲口而出:“张翼轸,我喜欢你。”
夏末傍晚的微风熏人欲醉,行政楼顶的古老木制挂钟的分针与时针走成一条直线,六点钟,整个校园的路灯一起亮起,映得他有些目眩,像是被施了魔法般定住不能动。
“刚才你说什么?”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她深吸一口气,说出来反而轻松多了。
他从未被人这么直率坦然的表白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们才刚刚认识没几天,这未免太——”
“我对你一见钟情啊。”她扬着脸,笑容比路灯光还要明亮,像一个小小的太阳。
“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那你可以慢慢培养对我的感情啊。”
张翼轸终于领悟到自己决不是她的对手,顿时抛下一句‘还有别的事’,匆匆告辞,留下温暖一个人站在原地,奇怪的看着他第一次如此失礼的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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