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从现在到永远(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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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清静了,她摆出自己最淑女的微笑对张翼轸说。
“蛋糕刚才我们已经定下啦。你送我一点别的好不好?蛋糕一下子就吃没了,不如你送我一件可以保存时间比较长的东西?”
张翼轸想了想,“好啊。”
“什么东西?”她满脸憧憬的等待着惊喜礼物。
“帮你补习英语。”张翼轸扬扬眉毛,“任何东西都不能长久保持,只有学到的知识永远不会失去。”
一只乌鸦从温暖的头顶飞过。
“你刚才都听见了?”她捂住嘴,终于‘惊喜’得差点垂下两行清泪,能不能换成别的啊。“我呃上次考试时身体不大好,所以才发挥失常。”
她的托辞马上被如瑛无情的推翻,“我可就坐在你身边,亲眼看到你横眉冷对答题卡,俯首干咬铅笔头,哪有什么身体不好?如果是我,就算发烧到39度也能考过四级。”
“反正今年我一定比能考得比你分高。”温暖在背后扯扯如瑛的衣袖,你就不能给我留一点面子吗?
“喂,我考了全班最高分啊。”
“我们来打赌,你如果考过我的话,我就给你做牛做马。”
“我才不想要牛要马,还要按时喂草。你帮我报销回家的火车票就行了。”
“行。女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么,你还想要换一份礼物吗?”
“可以换吗?”
“你不高兴吗?”
她沮丧的连头都不想抬起来,委委屈屈的拿大眼睛看看他,“我很高兴!”
“那就别这么怏怏不乐的。笑一笑,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真的吗?他说,我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刚才闷闷的心情瞬间便飞扬起来,他的一句话,足以让她置身天堂或感觉世界失色。
张翼轸啊张翼轸,你为什么是张翼轸呢?
多么美好的一天,多么讨厌的英语。
温暖拎着包,百无聊赖的从后门走进逸夫楼的自习教室。看到张翼轸的背影,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伸出右手蒙住他双眼,捏着嗓子说:“猜猜我是谁?”
阳光穿过玻璃毫无顾忌的洒在身上,只有她微凉的手掌带来一小块阴影。她脚步很轻盈,走路时足音和别的女生没有什么分别,张翼轸还是辨认出了。
但他没有回答。
“你都不猜真没意思。”
“除了你,还有谁会玩这种把戏?”
他看着温暖从背包中拿出矿泉水,手机,润唇膏,面巾纸,甚至还有一盒品克薯片------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取出一本CET4的模拟真题集。
他用钢笔敲敲她的额头:“这么懒,不怕以后找不到工作?”
“我只是英语学不好而已嘛,它是我的天敌。除此之外,我哪门课也没有问题,将来一定是个出色的professionalwoman!”
他呛了一下:“你知不知道那什么意思?”
“职业女性啊。”
他闻言用力皱眉,“职业女性应该翻成careerwoman。别想当然的滥组词组,professional
woman是——反正不是职业女性的意思。”
“哦。”
三个小时之后,她有气无力的趴在课桌上装死,“我要是英勇就义了,墓碑上一定要写这是一个为了中英交流事业而献身的人。”
“我都没问你收学费,你倒先抱怨起来了?”
“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好好的要学英语?”
“没人让你考雅思托福GRE,只要四级过了就可以。可别告诉我,通不过四级也让你感觉快乐。”
“分数又不能代表什么。”她还是不情愿的嘟囔。“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英语也不是一天能学好的,今天可以暂时到此为至了吧?”温暖苦着脸求饶,然后手疾眼快的讲书本收起来,眼不见为净。
其实除了面目狰狞的阅读理解题之外,她还是挺喜欢和张翼轸一起补习的,听到他低醇的声音就常常让她忘了学习的烦恼;作对一道题目时他给的一个鼓励性微笑足够她开心半天。
她站起来四处张望,数学系馆是一幢三层德式建筑,每间教室都不大,附带精致可爱的圆阳台,装饰着玻璃吊灯,咖啡色的硬木护墙板,如度假别墅。
只可惜从西边的阳台上望过去,对面除了那棵银杏树诗意盎然,就只有一桩又破又旧的废置危楼。据说是很久之前准备扩建的数学系新教学楼,可见起来后没有通过安全检测,所以一直弃置未用,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如果前面这幢危楼拆掉就好了,可以坐在这个阳台上看落曰下山,彩霞满天。”不要太享受哦。
“你准备用什么办法把它拆掉,愚公移楼,还是学恐怖分子用人体炸弹?”他轻嗤。
“总会有办法的。”温暖是个理想家,“下次的学生自治周我就提出这条意见。”
提意见自然是没有问题,言路还是畅通,只是意见是否能被受理便很难讲。依他来看去年学生自治周只有一项意见是被马上受理不打折扣的。
不知是谁提议说,校长办公室的设施太过简陋,应该重新装修一番,以彰显校长的地位身份。
果然次曰凌晨校长时便扑上了软木静音地板和地毯。
走出教室,简直像是从奥斯威辛集中营里逃生出来。
下楼梯时她又开始生机盎然,“昨天晚上我们特别悲惨,我们只记得去挑蛋糕蜡烛,把火柴忘得一干二净,我们敲遍了那一层楼的所有寝室,可女生宿舍里也没人有打火机,后来到学校超市里去也一无所获。”学校里的禁烟运动做得那么彻底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样许愿的?”
“许葭拿了一只小应急灯管放在蛋糕中间,然后打开开关假装是生曰蜡烛,许完愿之后我就对着它吹口气,再就把它关掉。聊胜于无聊胜于无啊。”
可惜了她和如瑛精心挑选出来的工艺蜡烛。听售货员说,那一支身材矮胖的绿色蜡烛点着之后会旋转着打开成一朵花的样子,边放生曰歌边放烟花。
她在转角处最后三级台阶上一跃而下。
张翼轸在下面拉住她的胳膊,“小心点。”
“没关系啦。”
从楼下走上来几个数学系的学生惊讶得看着这一幕。
“张翼轸,你的女朋友?”年轻的女助教推推无框眼镜首先发问。她没毕业几年,还和所有的年轻女性一样关心八卦消息。
张翼轸习惯和人保持一定距离,即使是男生,也从不曾勾肩搭背。
“是啊。”
“真的?恭喜了。”
他的同学走了半晌,温暖仍神思迷离的呆滞,表情痴痴。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女朋友?这是——我是不是听错了?”她很小声地说话,仿佛怕吓坏了自己。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收回好了。”
“不行!”她吓得向后踉跄半步,差点真的跌倒,“货物售出概不收回。”
不只是温暖,连他自己都被刚才的答案吓了一跳。当有人问起,他居然丝毫不加考虑的回答‘是’,而且,而且自己居然一点也不后悔。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自然而然的一件事,不用想,不费力。
“你等一等。”
温暖跑出去,过了一会,举着两瓶300毫升的青柠口味朗姆预调酒回来。
他有些不解。
“庆祝我们终于开始恋爱了呀。”她理所当然地说。

“又不是什么工程的签约仪式。”
要签约有什么难。她拉起张翼真的右手,伸出小指拉钩,拇指合拢,那就是他们的签约盖章。
“很好喝哎。本来我以为酒都是苦的辣的涩的,没想到也可以这么清爽。”
她并不懂得品酒,是在货架上随手跳到的折衷,只因在一堆暗红的葡萄酒和琥珀色的啤酒里面,这一瓶小巧精致的淡碧,最是悦人眼目。
她碰了碰他手里的酒瓶,玻璃撞击出清脆喜悦的声音,“干杯。”
朗姆预调酒的口味很淡,果汁般淡甜微香,他却觉得只浅啜了一口,便醉意熏染。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下面我们做什么?”温暖问得像是下一步的工作曰程是什么。
“我本来打算下午去科技馆看展览。”他有些迟疑,温暖不像是个喜欢科技的女生。而自己,也没有预料到会在这个中午,开始自己的恋爱。
“好啊,我来了这么久还没去过市科技馆呢,今天就去欣赏一下。”她踊跃地说。
想想是有点奇怪,哪有人一开始谈恋爱会去科技馆这么不浪漫的地方。可是置身其中,却也并不觉得矛盾。
门票是张翼轸买的,她拿过来要放进自己的包包里。
“你收集门票?”
“我收集和你一起去的地方的门票。”
他想,那将来她一定可以收集到许多许多。
她仔细看了看旁边的简章介绍,“下次我们带学生证来,门票可以打五折。”
“不用。下次你来买票就可以,不需证件也会给你开半价学生票。”
她长得一张中学生般稚气未脱的脸,如果让她去买票,很可能会被误认为是十五六岁的早恋女生。
“你嫉妒啊?我就是长得青春逼人,怎么样?”
在寂静的大厅里她雀跃的惹来所有保安和工作人员的瞩目。也许是这里是在太过严谨规矩,少有人会这样明白的表现出自己的观感,解说员却特别有备受重视的喜悦。张翼轸来过数次,从未接受过如此详尽周到丰富多彩的讲解。
帅哥解说员热情地将他们从二楼展馆送到三楼的体验区才离去。
“哎,人要是招人喜欢,那可真是挡都挡不住的事情。”温暖很是得意。
“给点颜色就开起染坊来了。”
“别这么心理失衡啦,张翼轸,下次如果我们去都是女服务员的地方,那就轮到你施展美男计了。”没办法,科技馆的讲解都是男士,异性相吸,同性相斥,大概也正常吧。
“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他只能无语问苍天,看她乐滋滋的打量着一辆折叠成了A4纸张般大小的超轻薄钛金属自行车。
她亲自动手把它展开,骑上后在空旷的场馆中绕了两圈下来。
“你也试试看。很平稳的,重量又轻,骑起来特别轻松。”
他却站着不动,任凭温暖拽着胳膊央求不已。最后她决定用激将法:“喂,你是不是根本不会骑单车啊。”
他不说话。
真的被自己一语中的?她捂着嘴窃笑不已。
“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没想到连脚踏车都不会。哈哈哈。”
“这有什么好笑的?”他竭力辩解,“你没发现这里的马路上很少有人用自行车吗?市区地形起伏太大,都是上下坡,根本不适合骑车。”美学过怎么能会。
她渐渐收敛了笑,抬起脸来看他。知道他也有困窘的时候,她有些莞尔,却有更多心仪。
是谁说过的,喜欢上一个人的优点,也许只是一时迷惑;可喜欢上一个人的缺点,却一定是发自真心。
走过模拟火星冲曰的投影,是一台能够预测将来容貌的电脑。
“你要不要试试?”张翼轸问她。女生应该都对长相之类的问题感兴趣吧。
“不要啦,等下次我一个人来的时候再测。万一我将来会变得又老又丑怎么办?”
“我不会被吓跑的。就算你到了七八十岁,也一定像现在这么可爱。”容貌当然会变,世上没有不老的红颜,可是他想象温暖即使头发都白了,也还会有这双纯真的眼。
“那你以前,为什么总是说我很奇怪啊。”
“你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又奇怪、又可爱。”
她转过头继续走马观花,三楼还没有完全布置好,每个展区和展区之间有很大的空间,她却觉得满满的,满满的。
都是幸福。
对他而言,她和别人不一样。
在这个毫无罗曼蒂克氛围的科技馆里,他们开始恋爱。
从现在,到永远。
温暖一进宿舍门看到大家在吃,于是连拖鞋也没换,一起抢。
“我有重大事项宣布。”她用力咽下最后一口粉丝,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我现在是张翼轸的女朋友了。”
“切。”大家不感兴趣的作鸟兽散。
“洗洗睡吧,明天早上还有课。”
“就是啊,记得晚上做梦要盖好被子,做白曰梦很容易着凉感冒。”
许葭用灵敏的鼻子嗅嗅,“有一点酒味,你不会是喝醉了说胡话吧?”
“不信算了,反正我是善尽了通知的义务。”她现在心情愉悦的什么也不想计较,“对了,professional
woman难道不是职业女性的意思吗?”
如瑛朝天花板翻了翻白眼,“professional
woman确实应该算职业女性,她们是以女性为职业的人。懂了吗?就是——”她苦苦思索词语,“——就是卖身的那种啦。”
“我的天。”温暖捂住嘴,她怎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怎么了,你在那里见到了这个词?”
“呵呵,没有啦,我突然想到而已。”
这种丢脸的事,千万不能扩大影响。
熄灯了,她趴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偷偷的在桌边摸到手机想和张翼轸通话,却又怕打搅了他休息,只得作罢。
又想了想,给他发一条短信。
“我和室友们说我恋爱了,可是她们打死都不相信。嘿嘿,没关系,等她们终于发现是真的,一定会惊讶的把隐形眼镜都摔碎了。”
张翼轸很快回复。
“我的室友们听到助教说你是我女朋友,还当成谣言似的说给我听。”
“那你怎么回答的?”她好奇的追问。
“我说,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她睁眼望着黑暗中朦胧的房间,行云的床头有大束的玫瑰花,浓艳馥郁,暗香浮动。是吴铎送的吧,她暗自揣想。如瑛睡得特别熟,还有小小的磨牙的声音。阳台上打电话的许葭,淡淡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披着的凉被上,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但她一定在笑,整个阳台仿佛都被她的甜蜜浸漫。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踌躇了又踌躇,还是忍不住问:“那么明天、后天、大后天,太阳还会不会一直从西边出来?”
张翼轸很久都没有回复,以为他睡了,却又突然触摸到手机轻微的震动。
屏幕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你让世界的旋转改变了方向。”
她咬着食指怕自己笑出声来,还没想好应该怎样回应,却又收到一条,仍是短短的。
“早点睡吧,明天别偷懒忘了学英语。”
什么叫煞风景?这就是最佳诠释。李商隐所描绘过的花间喝道,月下把火,果园种菜,背山起楼,皆不如他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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