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心里一沉，便想进屋看个究竟，可透过半开的屋门，见里面有两三个士卒围着杨献之忙活着，不由得就停住了脚步。男女授受不亲，她和杨献之的关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偏是很容易惹出口舌的那一种，这半夜三更的，自己大刺刺的跑到杨献之的屋里，且不说也帮不了什么忙，要是日后传出风声去，只怕反而招来麻烦。
刚想到这里，忽听到杨献之说了句什么，杜若站得远，也没听清楚。便问道：“杨大人刚刚说了句什么？是不是要喝水？”
那个禁军挠着头苦笑道：“杨大人一直说要盐，小人想杨大人可能是想喝点淡盐水，正打算到厨下兑一碗给杨大人。”
“哦。那你赶紧去吧。”杜若道。忽而想起糖盐水对于失血过多的人有补充体液的作用，杨献之吐了不少血，可能正需要这个。赶紧又道，“看看有没有糖，盐水里加点糖，多多的兑一碗，给杨大人喝下去。”
那个禁军应了，见杜若颇有担忧之色，忙道：“杜姑娘放心，小人们已经让人连夜请郎中去了，最晚明日上午就能赶到，小人等在此细心照应着，必不让杨大人出事。”说着，施了一礼，匆匆去了。
杜若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远远看着屋内的禁军似乎要替杨献之脱衣擦洗，知道自己便是站在门口也是不妥的，只得悄悄的回了自己地屋，也没点灯。就这么合衣睡到了床上。
白天她醒来的时候，杨献之的脸色极差，但还能很正常的和她说话，然后又慢慢把她背到了这处农庄里，熬了稀饭看她喝下去才离开。当时她还以为杨献之虽然也受了伤，但伤势应该不会很严重。哪知道他原来是一直强忍着，直到她睡下以后，被精神强行压制住的伤势才突然发作了起来。单只看那几名禁军的忙乱和紧张，便知道杨献之的伤势应该很严重才对。
杜若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这个二姐夫实在是个心思细密，极擅于为别人着想的人。看他对自己都这么照顾，想来对家中妻儿定是更加爱护。二姐杜泠嫁给他，真真是跳到蜜罐里去了，这年轻夫妻之间的百般恩爱自是不必多说。
杜若想到这里，突然回过神来，自己啐了自己一口，胡思乱想什么呢，杜泠和杨献之夫妻相处得好不好，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操那么多心干嘛。可随即又想到，杜泠嫁到杨家也有几年光景了，怎么没听说有孩呢？世家弟大宅门里，终究还是母凭贵。没给夫家生下儿，凭你怎么样高贵的出身，依旧要矮人一截。二姐杜泠是杜夫人地亲生女儿，有杜夫人言传身教，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辗转反侧了一会儿。耳里听着板壁那一边传过来的隐约嘈杂声，中间偶尔有短促的严、严、严……的声音，大概就是那个禁军所说的，杨献之一直说想要盐。
他要盐做什么？杜若很是好奇，难道是害怕伤口感染，所以想用盐水洗伤口？她这么想着，自己先寒了一下，盐水洗伤口，这可够刺激的。不过她记得杨献之并没有什么外伤。难道内伤也能用盐水清洗吗？
她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虽然心里还在牵挂着杨献之的伤势，可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前半夜做的那个梦。有些梦醒来就化作了浮云，可这个梦她却奇怪地记得清清楚楚----幽深庙里地求签女人，还有那枝刻着邯郸幻梦的竹签。
也不知道是不是也曾求过同一枝竹签的原因，杜若总觉得那个女人很熟悉。熟悉到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和呼吸。洞悉她心里最隐秘地地方。
所以杜若本能的认定她应该是一个自己见过的人。可能是在那次昏迷前就认识的，而当她失去记忆以后。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便都忘记了，只有在理智最薄弱地梦里，才能重新看见她。
是谁呢？
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
天渐渐明了，板壁的那一边也渐渐安静了下来。黎明前的一刻最是困倦不堪，杜若折腾了大半夜，到这时终于意识模糊沉入了梦乡。这一次睡得很平静，她终于没有再梦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待到再次苏醒时，已然天光大亮了。屋外传来一阵人声马嘶的喧闹之声，杜若侧耳听了一下，确定就是这些声音硬生生把自己从难得的沉睡中吵醒了。她忙披衣起身，走到窗前，把窗棂轻轻推开一角向外看去，只见院里立着几十骑，都是一色的皮质轻甲，风尘仆仆的模样。姓沈的老夫妻俩则颤巍巍地忙来忙去，端上热茶，又一盆盆打来清水给他们洗尘。
这些人并不是禁军。杜若倒也分得出来，他们的服饰与杨献之率领的禁军有所不同，不管是皮甲还是刀剑，都没有什么装饰成分，走的是简单、实用的路。不过杜若也知道这些人必是来接应他们的，忙在屋里把衣服穿好了，就着茶壶里地残水将就洗漱了一下。好在经过一夜地体整，她的身体惭惭恢复了一些，这些事情自己就可以应付好。
外面有人轻轻敲门。杜若开门一看，却是昨夜里见到地那名禁军。
他很客气的道：“杜姑娘，杨大人让小人过来告知姑娘一声，这家的粮食不够，大伙儿需得赶紧动身，中午之前赶到镇抚军中去。请姑娘早做准备，过一会儿就得走了。”
“麻烦将军了。”杜若点头，忙又问道，“杨大人身体怎么样？还吐血没有？能赶路吗？”
那名禁军道：“杜姑娘不必担心，镇抚使大人亲自过来接杨大人，还带了一辆军中的马车，一会儿杨大人和杜姑娘你坐车走，可能会稍稍颠一些。镇抚使大人带来的军中医官刚刚给杨大人看过脉，说只要不颠得太激烈，坐车还是没问题的。”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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