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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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站在黑暗里。从她闺楼的外侧走廊上向外看去,就算是在夜里,也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杜泠所住的院。一顶软轿正从院门口出发,向主院而去。两个丫头打着牛角气死风灯在前面引路,还有七八个丫头婆手抱肩背着行李杂物跟在轿后面。
杜泠走了。
杜若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进了自己的屋。秋荷倒了杯热茶放到杜若的面前,她的脸色有些白。
杜若看了她一眼,又想起杜泠说起的手绢帕的事,心里说不出的古怪,想问个明白,但看着秋荷垂头不语的模样,却又忍住了。回杜府以后,秋荷就很少说话,神情也很木讷,这让杜若很不自在,总觉得有些委屈了她。而听杜泠刚才说话的意思,似乎早就知道秋荷倾心于杨献之,如果她真把秋荷送到杨府去,落到杜泠的手上,哪还有好日过。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秋荷才不肯去杨献之身边。喜欢一个人,虽不是罪过,只不过对于秋荷来说,却是奢望。
第二天是朝臣休沐的日。
杜老爷和大少爷杜衡都不用上朝。杜若到内院给父母请安的时候,杜夫人便把她留了下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个早饭。
杜若一早起来就听说昨晚上杜泠走的时候,杜老爷刚刚好回府,父女两个站在仪门外说了几句话。听说,杜泠是哭着上车离开的。而杜夫人当晚什么东西也没吃,说是头疼得紧,请御医官进府看脉开了方。
这会儿杜若默默坐在桌边,杜老爷和杜夫人坐在上首,然后就是杜衡,杜若和二少爷杜循。
一年多不见,杜老爷颇见老相。鬓边星星点点尽是白发。眉间川字紧锁,显见得心绪不佳。杜夫人更不用说,七分心病,三分真病,脸色腊黄。眼角也隐隐显出了几道浅浅的鱼尾纹。而杜衡也不像以前那么精神了,神情间颇为晦暗。听说因为林家的事,杜衡也受到了牵连。虽没被明着处置。但却被找了个借口左迁为成忠郎。
成忠郎的职事就是大朝时站于殿前值卫。虽说品级未降,但一个守门官与太近臣通直郎的位置孰轻孰重,不言而喻。杜衡的心境也可想而知。
整个桌上,只有杜循一个还有些精神,这一年多他长高了不少,婴儿肥渐去,隐隐显出了少年的轮廓,坐在桌边。稳稳重重,颇显世家之风。
杜老爷见人都到齐了,端起面前的小碗,一抬筷,说了声:“吃吧。”其余人这才端起碗,无声无息地吃了起来。食不言寝不语,这是世家弟从小就被教导地礼数。=首发=除非是长辈心情好。希望桌上热闹一些,做小辈的出于孝道必须凑趣悦亲。否则他们是不敢多作声的。
杜若慢吞吞的喝着碗里的清粥。虽只是碗白粥,米却是碧梗稻,一粒粒晶莹剔透,入口绵软香甜,口味极佳。碧梗稻是江南地特产,但杜若在江南待了一年多,却一次也没吃过。每年出产的那几万石都进贡到京城里去了,江南的人反而没这口福。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得杜老爷说道:“若儿。”
杜若一楞,疑惑地抬起头,只见杜老爷已经放下了碗筷,目光落在她地身上。杜若忙放下碗筷,恭谨的道:“爹。”

杜老爷的目光停了一会儿,才道:“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很好。”
“以前的事不要多想,有什么需要的和你娘说就是。”杜老爷淡淡的道。
“是。女儿知道了。”杜若低头道。
杜衡把碗重重的放到了桌上。
杜老爷瞧了他一眼,双眉微蹙,却没说什么,又看向杜循道:“循儿读书要用心些。上次便和你说过,咱们家以后不能指望朝庭的恩典,你得靠自己科考上进。”
“是。”杜循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杜若听了这话,心中不觉一动。按时下的惯例,东京都几大世家的嫡系弟一般不需经过科考这一关,到了一定的年龄,便会有皇上的恩旨下来,封赏个闲官做做。若是表现出色,自然有大把的提升机会,若是资质平平,靠着朝庭俸禄和家族里每年的分配也能衣食无忧。但听杜老爷地口气,杜循竟然要自己挣前程了,难道杜家地处境竟如此艰难?
她不由得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又看了看坐在旁边地杜夫人和杜衡。
杜夫人眼圈微红,泫然欲泣。
杜衡面沉似水。
杜若虽知道林家的事对杜家是个挫折,但直到这一刻,她才体会到这种打击有多么沉重。
“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咱们杜家百多年下来,风风雨雨几时少过。所谓世家,不是看它在得意时有多么风光,而是看它在艰难的时候熬不熬得过去。”杜老爷沉声道,“衡儿,你还年青,不知道咱们杜家也是一步步从小到大的。眼下这些能算得了什么,只要根本还在,咱们就还是东京都里屈指可数的几大世家之一。”
“我知道了,爹。”杜衡道,然而,到底还是忍不住道,“可咱们也不能总这么忍让。如今随便一个猫猫狗狗就敢给我摆脸色了。过去我跟着太殿下的时候,谁敢这么着。”
“住嘴!”杜老爷喝了一声。随即向旁边侍候的丫头,道:“你们都出去。”直待那些丫头都出了屋,才皱眉道:“刚刚和你说的,全没听明白?如今咱们家在风口浪尖,多少眼睛盯着。别人正愁找不到借口,你偏要送上门去不成?昨晚上你二姐回府,你也不回来送送,泡在外面和那些没意思的人喝酒。这倒也罢了,你倒是胡说些什么?献之怎么说也是你姐夫,你就好那么说他?”
杜衡双眉一拧,冷笑道:“爹,你记得他是你女婿,也不知道人家认不认你这个岳丈大人,他但凡有一点顾忌咱们家的,何至于让咱们如今处境这般难堪。”
“你懂什么!”杜老爷隐约有些怒气,“你好歹也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知道献之他不过是个棋罢了,上面那位才是下棋的手。”他哼了一声,“老实说,与其让别人查办,倒还不如让献之得了这件功劳去。咱们家这个亏反正是吃定了的,献之若能得些好处,咱们也算没有输个干净。”
杜衡没再答话,眼神中却满是阴郁之色。杜若在一旁悄悄抬眼看见,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寒颤。东风还在码。
泪。下章会更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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