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规矩严，杜小西冒着杜衡发怒的可能进屋说的这几句话，自然是要紧的。杜衡脸色微变，抬眼瞧见一屋人都在看自己，便笑道：“倒是不巧，今儿有事得先走一会儿，改日有空，小弟作东请大伙儿再聚聚。”又把面前的酒杯举起来，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笑道：“对不住，对不住，这杯算是小弟给哥哥们赔罪。”
在座的都是有眼色的，忙都笑道：“杜兄弟有事尽管去忙。”
杜衡连声道歉，起了身，团团施了一礼，这才出了屋。首发下楼后，脚步也不停，只吩咐道：“去和掌柜的说一声，这桌记我的帐上。”跟在他身后的杜小西应了，自去与掌柜的交代。
杜衡出了屋，见另一个侍从杜小北已经牵着三匹马站在店外，见他踏出店门，便迎上来，奉上缰绳，道了一声：“大少。”
杜衡接过马缰翻身上马，看了一眼杜小北，道：“老爷在不在府里？”
“回大少，老爷已经回府了。首发”杜小北恭谨的答道。
杜衡嗯了一声，又有些恼火的皱了皱眉，一抖马缰，喝了一声，“走吧。”率先去了。杜小西、杜小北两人也慌忙上了马，跟在了杜衡的后面。
杜衡回到了府中，下马丢了缰绳，径直进了内院。原本是要去书房的，走到半途，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去了春熙，也就是杜夫人的住处。两个小丫头在外门守着门，见他过来，刚要施礼禀报，杜衡以指封唇，示意她们莫要作声，又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去，这才悄悄走到母亲卧房的窗外。首发
“美怡。我喝这药还有什么用，就这几个孩，磨得我心都快碎了。”说话的是杜夫人。
“夫人，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孩还小，一时没想通罢了，过了这阵指定都好了，要是夫人自己身体垮了，可不是又要他们担心您。”细声细气劝慰着的是徐姨娘。
杜衡知道自己的母亲年纪渐大，对许多事情也看得淡了，这几年与徐姨娘之间倒发展出了一种奇异的女人间的友谊。他立在窗外，屏息宁气，静静听着。
“倒还是你好。只有循儿一个孩，又从小老实，听话，以后大了让老爷替他谋个官儿，再娶房媳妇。好儿好妇围在身边。你可是有晚福享的。”杜夫人叹道。
“哪儿呀，循儿木头木脑地，我看及不上衡儿一个指头的聪明。衡儿在他这年纪的时候，已经跟着太殿下做事了。循儿呢。却还和个孩似的，昨儿晚上考他功课，打了他三记手板，他就眼圈红红地想哭，被我呵斥回去了。”徐姨娘恰到好处的抱怨着。
“聪明有什么用，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杜夫人道。“满京城数去。像衡儿这么大的孩，哪个不早就娶妻生了。他呢。心太大，眼里只瞧着宫里的那个，一直拖到现在，不敢纳妾，也不敢收屋里人，死不死，活不活，连个指望都没有。”
杜衡面无表情的站在窗外，听到这话，眼神才略略变了一下。
“还有泠儿，前日走的时候，连见都不见我一下。若儿呢，才回来两天，就绞了头发要作姑去。她心里想什么，我明白，不就是担心被她大哥嫁给了那个姓崔的嘛。她不是我亲生的，难免以为我向着衡儿，不替她考虑，这绞头发哪里是为了去做姑，分明是绞给我看的呢。她平素不声不响，真犯起犟来，死活不论地。首发前几年就敢……这次绞头发倒还算是轻的，若是再逼她，保不准又要犯浑。”
杜夫人叹道，“这都是怎的呢，一个一个的，不管是不是我肚里爬出来的，都看我和仇人似地。”
杜衡没有再听下去，他低垂地眼睑动了动，悄无声息的出了春熙。
杜老爷生性怕热，这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他的书房中间放着只六足地梅花矮杌，杌上搁着只银盆，盆里盛着几块银白色的冰块。=首发=这些冰块都是冬天窖藏的，到了至热的时候才取出来用。杜衡走进屋里，正瞧见冰上散出的丝丝缕缕雾气，觉得心里顿时清凉了下来，
杜老爷坐在书房的案几后面，看着走进屋地长。他眉头微皱，问道：“可去给你母亲问安了？”
杜衡道：“姨娘在母亲屋里，孩儿看母亲正和她说话，便没进去。”
“也是你不好，当着若儿说什么把她嫁给崔西平地话。”杜老爷叹了口气，“你也不是知道若儿的那个脾气，你娘本就病着，哪经得起她这么折腾。你娘让你回来，也就是想让你去和若儿道声歉，大家消停些，都别闹腾了。”
“我凭什么去给她道歉？”杜衡面沉似水，“在杜家过了十几年地好日，难道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倒好，一哭二闹三上吊，前几年割腕自杀，害得全家替她担心发愁了一年多，现在才刚回来两天，又玩起新花样了。娘这回若是因为她的事病重了，我定饶不了她。”
杜老爷苦笑了一下：“若儿从小没个亲娘在身边，性情难免孤僻执拗些，你做哥哥的，就别和她计较了。我自然知道，你也不是真的想把若儿嫁给崔西平，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不过若儿却不知道，女孩儿嫁人是一辈的事，她吃了一次苦头，心里害怕也在所难免。”
杜衡神色略略缓和了一些，他想了想，道：“爹，既然三妹妹连头发都绞了，那就索性让她到妙愿庵里住住。一则庵里清苦，她住些日自然就知道府里的好，二来，咱们眼下大事在即，也顾不上她，倒不如暂时把她送走，大伙儿也能落个清静。”
他说到这里，杜老爷突然眼里掠过一丝精光，淡淡的问：“你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没有七成，也有八成把握了。”杜衡微微一笑，“爹，你当儿在外面只会喝酒作乐？”
杜老爷垂下眼睑，手里抚玩着一柄紫水晶的纸镇，过了半晌才道：“送若儿去庵里也不错，我倒想把你娘和循儿也送出去，只怕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反碍了大事。”顿了顿，又道，“献之的事情，太殿下可说了什么？”
“没有。”杜衡只答了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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