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魂踏异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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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二日,中原百姓们开始准备度过即将到来的春节,到处是一片祥和喜悦的气氛。
这一天,天气异常地晴朗,瓦蓝的天空几乎找不到一朵白云,连平日里凌厉的西北风今日也不知去向,太阳也毫无吝啬地向大地挥洒着她的阳光,让人不觉得阵阵春意的到来。
按照京城占卜的巫师们说今日是个黄道吉日,于是七王爷选择了这个所谓的黄道吉日登基为帝,一来巫师们说这是个黄道吉日,不能错过;二来马上就要春节了,也图个喜庆。
此时的京城,龙旗飘展,笙鼓齐鸣,天阶之上尽铺红毯。各部大臣各部蛮夷外国使节也穿着华丽的盛装,庆贺七王爷登基为帝。
随着大司乐一声令下,几千名穿着鲜红锦袍的宫廷乐师们欢快地奏响他们手中各式各样的乐器,激昂、喜庆的乐曲回荡在整个京城的上空,像是向整个天下宣布这件永载史册的事件。
按理说,像新君即位,所有的人都必须得到场,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就偏偏有两个人没有去,一个是文侯大人,一个是我。
侯大人因为伤势较重,未登基的七王爷就提前以圣旨的名义批准文侯不必到场,而我是因为伤心过度,加上需要照料文侯大人也没有去。
经过这几天的疗养,文侯虽然不能活动自如,但是也没有什么大碍。
战斗结束后,我没有立刻掌管军中事务,而是一直在七王爷也就是新皇帝赏赐的一座花园府邸中照料文侯大人,据说这个府邸原来是依附六王爷的令尹赵成志,当年是何等威风的大人物,如今却和六王爷落得被枭首的可怜下场,而且家奴也被发配充军。
这里虽然归属京城地界,但是却距热闹繁华的市中心却有着很远的一段路程,而且这里也离帝国最大的佛庙紫云寺却是相隔不远,因此这里异常地安静清闲,远离世俗尘嚣,所以我也特别喜欢这个地方。
***
一股刺鼻的草药味从内屋的厨房飘来,几个丫鬟正手忙脚乱地熬制药水,也许是当中的哪个丫鬟笨手笨脚碰翻了什么,其他的丫鬟们全都讥笑谩骂着那个笨手笨脚的丫鬟。
侯看着我,紧紧握着我的手,道:“万离,现在是个喜庆的日子,难过也没什么用,等老夫伤势好些的时候,老夫就带你去见见紫云寺的圆慧方丈大师。”
我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侯缓缓说道:“你现在满心的苦恼却无法述说,老夫看在心里也是特别地为你难受,要知道你在老夫的眼里,你已经和李远宁没什么区别。”
我不禁一怔,李远宁可是文侯惟一的儿子,虽然我们素未谋面,可是以前也经常听文侯提起这个名字。
侯一说起李远宁这三个字,泪水就唰唰地流出眼眶,他看着我,朝我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看!老夫在你面前出丑了。”
我摇摇头,说道:“没事的,大人。”
侯笑呵呵地扶摸着我的双鬓,那种感觉就像是父亲在扶摸儿子那样亲切,那种早已经沉睡的感觉再一次地被唤醒,文侯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是李远宁不在那场战斗中身亡的话,他大概就比你大五六岁,都怪老夫那!一时冲动的结果。”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时文侯方才有些迷离的眼神看着我,问道:“万离,你肯不肯做我的义子?”
我一听,一脸的惊讶,半晌才回过神来,我跪在文侯面前,说道:“大人实在是抬举在下,能给大人做义子,在下哪有拒绝的道理?”
侯乐呵呵地说道:“好了,你就起来吧!等过阵日子,老夫陪你去见见圆慧大师去。”
***
侯的伤势直到阳春三月才有所好转,但是毕竟年岁已高,行动走路已大不如以前那么干脆利索。
那是难得的晴朗的一天,我搀扶着文侯缓缓在通往紫云寺的青石小道上走着,小道两旁全是茂密的竹林,阵阵轻风拂来,顿时寂静的竹林响起沙沙声。
侯指着这片竹林,对我说道:“万离,你看这里的竹林是不是就像是一道屏障把紫云寺和世俗尘嚣给隔离开来?”
我点点头,赞许地说道:“是!大人。在下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什么权势地位,什么黄金珠宝,真得不是人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奋斗目标,它们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真正在这个世上关心你的人和你牵挂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侯乐呵呵地笑着,用他干枯粗糙的手轻轻拍了拍我搀扶他的手背,说道:“看来你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说话功夫中,我们就来到紫云寺门口,几个扫地和尚向我们行礼,问道:“不知道二位是来烧香拜佛还是有什么其他事情?”
侯笑呵呵朝那几个扫地和尚说道:“没什么,我们不是来烧香的,麻烦诸位去告诉圆慧大师一声,就说老夫是他的世交,想见他一面叙叙旧、喝喝茶、下下棋而已。”
那几个小和尚很礼貌地向我们行礼,向文侯大人很客气地回答道:“二位可以先到侧室房间歇息下,待我们通报下大师兄,请二位耐心等待。”
“好的!”
过了许久,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引着我们来到圆慧大师休息的客厅。
我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帝国赫赫有名的得道高僧,据传说这个得道高僧已经有一百多岁的高龄,而且测算人的生辰、命运、姻缘和事业特别地准确,几乎被人称之为‘活佛’。
圆慧高僧这时正在品尝刚刚沏好的茶水,看到我们的到来,笑脸相迎地朝我们走来,接着行礼道:“阿迷托佛!原来是文侯大人亲临,老衲真是失礼了。”
侯也笑呵呵说道:“没什么,老世交还这么客气干什么?”文侯说到这里,指着我对圆慧和尚介绍道:“老夫来介绍下,这是帝国赫赫有名最年轻的禁军大将军钟万离。”
我客气地行礼道:“在下钟万离,向大师有礼了。”
圆慧大师看着我,也客气地回礼说道:“没想到在这如此乱世,帝国竟然能有这么年轻勇猛有谋的将领,的确让人刮目相看。”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想到被人称为高僧的圆慧大师也会说出这样恭维溜须的话来,这些话我已经听得够厌烦了,但是当着文侯大人的面,我只好忍着没有发作。
我仔细打量下圆慧大师,他身上的僧袍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而且披在肩上的袈裟也是暗淡无光,上面挂满了许许多多的补丁,虽然衣着朴素,但是大师深邃的双眼却炯炯有神。
圆慧大师轻轻揭起杯中的茶盖,用手指捏起一片早已经被泡软的叶片,喃喃说道:“这是鄙寺种植的铁观音,按道理在中原土壤是根本无法种植存活的,但是在老衲和其他弟子的细心呵护下,今年却收益颇丰,不知文侯大人和将军觉得味道如何?”
侯嗅了嗅迎鼻而来的茶香,赞许地说道:“真是很不错,丝毫不逊色于江南种植出来的铁观音。”
圆慧大师嘬起嘴唇,轻轻吹走漂浮在茶水上的热气,说道:“不如二位和老衲一同品尝,如何?”
热茶缓缓流入我的肚膛,果然是沁人肺腑,一种说不出的香感立刻传遍全身,这种美感简直就和宫廷的美酒一样让人有种妙不可言的陶醉感。
圆慧大师看着文侯,问道:“不知二位找老衲有何事?”
侯笑着指着我,说道:“老夫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想请大师解决下我义子心中的苦闷。”
圆慧大师把目光转移到我的身上,问道:“不知将军何事苦闷啊?”

我尴尬地看了文侯一眼,知道心中的苦事无论如何也不能隐瞒下去,低声回答道:“情缘。”
圆慧大师呵呵朝我笑了几声,接着说道:“年轻人的姻缘嘛!那既然这样,不妨将军写下三个字,老衲可以帮将军解掉心中的苦闷。”
我仔细想了想,在一张洁白细腻的宣纸上写下‘虫’、‘火’和‘土’三个字。
圆慧大师看着纸上的三个字,神情颇有些诧异,问道:“不知将军为何写得是这三个字?”
我也没有怎么去思考,很干脆直接地回答道:“在下自幼在乡下生长,以前和童年时候的小朋友们经常玩得也就是抓虫子、生火烤些大户人家地里的红薯什么的,要么就是和泥玩泥巴。”
侯和圆慧大师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圆慧大师呵呵指着纸上的那三个字,若有其事地解答道:“请恕老衲直言,如果这三个字非要和将军的姻缘牵扯在一块的话,那只能是将军这一生会遇到的三个恋人的最终命运。”
我有些不解,更是有些惊讶,问道:“大师这如何去解释?”
圆慧大师指着虫字,解释道:“将军第一个爱人是在蝎人国认识的吧!蝎字中就带个虫,将军的第一个恋人的最终命运终结在她这个虫字上。”
我当时一脸的惊讶,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终年不出寺门一步的大师竟然如此准确测算出我和黎儿那段让我终生难忘的爱恋之情,确实不得不让我改变对他的看法。
大师又指着第二个火字,解释道:“将军的第二个恋人如果老衲没猜错的话,她的命运是终结在这个火字中。”
我一想,的确如此。梅兰确实死在共和叛匪军猛烈的炮火中。
未等圆慧大师开口解释第三个土字的意思,我抢先问道:“大师的意思是我会有第三个恋人,而且她会因为这个土字为我而死?”
圆慧大师点点头,但是又摇摇头。
他给我这么一个答案,反而让我更加疑惑不解,圆慧大师看着我一脸的迷茫,继续解释着说道:“其实恋人之间的分离不一定是以一方的死才得来的,将军这一生会有第三个你爱的人,但是她和你的分开不一定是她去要死,有可能她会从你的身边分开,从此杳无音信。”
侯看着圆慧大师,问道:“大师!就没有能够避免的方法吗?”
圆慧大师苦笑一声,回答道:“姻缘自有天数决定,我们是没有任何办法去改变的;上天注定将军这一生叱咤风云,却会让将军的姻缘如此痛苦,是因为上天不会把一个十全十美的人降临人间,总会让人在这一面春风得意,却会在另一面痛苦不堪。”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满脸沟壑的大师,真是没想到在他一番话里,我却是个注定为情而痛苦一生的人,我心里有着千言万语想说出我心中的感受,可是话到喉咙边却又生生地咽到肚子里。
我迎着文侯的目光,只能苦苦地憨笑一声。
***
满脸粉脂的太监提着脚尖轻轻地走到我的面前,我知道肯定是皇上又要我派我到什么地方去执行任务,因为我看到他手中拿着金黄锦缎裹着的圣旨。
那个太监公鸭般的嗓门嘎嘎地叫唤起来,我匆忙跪倒在他的面前,不得不忍受着他刺耳尖叫般声音的煎熬,我不得不闭上双眼。
太监徐徐地打开圣旨,缓缓地读念道:“奉天呈运,皇帝诏曰:明日起,即刻护送萧贵妃娘娘远嫁蛮狄,钦此!”
这么快就完了,我应承地高呼声:“谢主龙恩!”立刻站起来,拉着要离开的那个太监,问道:“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太监在我面前也还很客气,回答道:“这是以前的事情了,皇上当初承诺要远嫁一位公主给蛮狄可汗,将军也知道一年多以前那场浩劫几乎所有的皇族都丧于非命,这不为了能和蛮狄和好,皇上只能用萧娘娘来充当公主嫁给蛮狄可汗。”
我还想问些什么,那个太监也似乎想起什么,接着说道:“对了,将军!皇上还有口揄,一旦将军把娘娘安全护送到蛮狄那里,就速速回宫。”
“为什么?”
那个太监啜着嘴,不太肯定地对我说道:“奴才也不太知道,皇上也没有说,依奴才看来,很有可能是西域共和叛匪的事情。”
我抓着那个太监衣袖的手缓缓地松开。
那个太监向我行礼说道:“那如果将军没什么问题的话,奴才这就去面见圣上回旨。”
我示意地点点头。
***
今夜的夜色真得是很美,皎洁的明月像一个害羞的姑娘时不时藏在天空中漂浮的乌云中。
我来到萧贵妃和阎皇后休息的府邸里,来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我轻轻叩了几下厚厚的大门,‘噶吱’一声,从大门里探出一个年轻丫鬟的头。
“你是谁?”那个丫鬟警惕地问了声。
我朝她笑呵呵地行礼道:“劳烦通报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我是帝国禁军大将军钟万离。”
那个丫鬟冷冷地哦了一声就把头缩了回去,接着一身沉重的关门声。
过了许久,大门又缓缓地打开,一个年轻的女子缓缓地走了出来。
只见她一身大撮晕缬团花石榴裙,披着一件大团牡丹花纱的外衣,肩上又披挂着胭脂般红色小团玉锦,微微露出半抹粉胸,裙曳地长有五寸许。
我最中缓缓地把目光注意到她的脸上,肤白如美玉,秀眉入鬓,一双明眸清亮如清澈的池水,猩红的嘴唇如同素缎上晕开的子血,艳若桃花,青死依旧是那么整齐光鉴,而且高高的在脑后结成仙鹤状。
虽然还是依旧那么光彩照人,但是一年多来的相思使得她的双眸比以前更加深邃,像是这一年里有许多说不完的话似的。
萧贵妃看到我那一刻时,先是全身微微一颤,接着平静的双眸顿时乍起连连涟漪,她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轻轻地问道:“是你吗?”
我一脸的羞赧,只好尴尬地抱拳行礼道:“在下钟万离,叩见萧娘娘。”
萧宛听我这么一说,一脸的热情慢慢地褪去,她似乎有些失望地看着我,淡淡地说道:“进来吧!”
我尾随着萧宛来到她们休息的府邸,这里虽然有几个丫鬟嬉戏打闹,但还是掩盖不了这里的冷清。
一身素装的阎皇后正和几个丫鬟玩耍,当他看到我的时候,顿时惊呆了,口中喃喃道:“钟万离,真得是你吗?”
我接着行礼道:“钟某见过皇后娘娘。”
阎灵还是以前那样和蔼可亲,没有半点皇后娘娘的架子,她笑呵呵地朝我说道:“什么皇后娘娘啊!都过去的事情了。”
萧宛清澈的双眸眨巴了几下看着我,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是啊!我来这里干什么来了。我心里也扪心自问道。
我低头咬牙,迎着萧宛锐利的目光,说道:“在下是奉皇上的圣旨,要明日起护送贵妃娘娘远嫁蛮狄。”
一语即出,立刻乍起阵阵波澜。
所有打闹的丫鬟全都停止了打闹,顿时一切吵闹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萧宛淡淡地笑了一声,猩红的嘴唇蠕动着说道:“原来是这事,我知道了。”
我知道她是在生气,我想解释什么,可是她轻盈的身段却已经漂进了屋里。
留下了还在呆呆傻站着的我,阵阵冷风吹过不禁让我打了几个寒噤。
我紧紧裹在披在身上的衣甲,也缓缓地走进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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