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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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无言的沉默。压抑的气氛使得郑怀吾有些慌乱,他不觉得这是一种无声的祈求,相反,他认为这是一种无声的控诉,是在控诉他这个大王的无所作为。他紧紧抓着三个空钱袋,双眼定定地看着它们,满脑子想得都是上哪儿再弄些钱来分给这些人。
郑怀吾的反常让伯俅觉得奇怪,“怎么钱分光了,大哥也不让剩下的人走,反而捏着空钱袋站在那不言不语,这是在干什么?”不同于郑怀吾来自现代,自幼生长在皇宫的伯俅,对于君、臣、子民之间的等级观念极强,大哥要分钱给这些流民,他不会反对,可现在钱分光了,再这样给他们围着,那就不妥了。
伯俅上前两步,说道:“各位,我们四人身上的的钱已经分完,再没余钱分给大家,别围着了,都散了吧。”
人们看到钱袋空了,就已经知道可能没钱了,只是郑怀吾不说,他们也就觉得还有希望,现在希望被伯俅打破,再围下去也拿不到钱,只得不甘地散了。
人群散去,郑怀吾也没了吃饭的心思,闷闷不乐地带着伯俅他们向王宫走去。一路上,流民们那企盼的眼神、焦黄的面容、瘦骨嶙峋的身躯,以及那一步三回头、不甘离去的背影,在他脑海中纠缠不去,这使得他愧疚无比。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走了,我得做些什么。”他蓦然止住身形,对伯俅说道:“俅俅,我们不能放任这些流民不管,得妥善安置好他们。”
伯俅给他说得一愣,问道:“安置?怎么安置。”
郑怀吾想了想,道:“眼下正是冬季,他们住在那些简陋的棚子里是不行的,得给他们安排好住的地方,还有吃的也得解决。嗯,就这两样,住的、吃的解决了,就行了。”
伯俅皱眉道:“大哥,你知道这些流民有多少人吗?要解决他们的吃、住,得花多少银钱和粮食?”
郑怀吾挠挠头,道:“俅俅,你也知道大哥一惯是不看那些奏报的,就算有时被丞相逼着看看,也是装装样子,这流民有多少人,我还真不知道。”
伯俅回忆着,道:“我记得钟丞相曾经提过,说大梁城守奏报今次涌入大梁的流民差不多有二十万人。”
“二十万吗,倒是不多。”郑怀吾随口回了一句。对他来说,一万人聚在一起是个什么场景,根本没看到过,更别说二十万了,既然没看到过,那一万和二十万,只不过是一个数字上的不同而已。
“不多?”伯俅对这个大哥无语了。“钟丞相为这事差点没愁白了头发,我不止一次地听他叨念过,说秦、晋交战两年,国库和存粮给消耗了大半,今年大旱,粮食的收成比起往年又少了不少,若秦国不退兵,那我晋国国库和存粮要全力保障军队的供给,仅能挤出一小部分来用于救济,这些钱粮对于二十万的流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放弃他们,由得他们自己去想办法了。”
“什么?没有办法?”郑怀吾急了,转头看看四周。刚好前方有一人从马车上下来,长得大腹便便、身上衣着光鲜,正向青楼行去。伸手指着那人说道:“你看,你看,这斯吃的脑满肠肥,吃饱了就去青楼找乐子,象这样的人,大梁城中有多少?国库没有钱粮,难道他们也没有吗?”
郑怀吾越说越是气恼,“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还不信我这个大王会没有办法。我这就回去颁布诏令,让这些大梁城的富户给我把钱粮捐出来,救济流民。”说完,拔腿就向王宫走去。

伯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叫道:“大哥且慢,富户赈灾,只能随其本意,不能强迫。你这样做不行。”
郑怀吾给他一拉一嚷,冷静了一些,止住身形。伯俅松了一口气,接着劝道:“大梁城中的富户大都属于各个家族势力,这些家族千丝万缕、相互牵扯,大哥下诏强逼着他们去赈灾,若是惹得他们不满,相互间联合着闹将起来,势必惹得社稷不稳啊。”
郑怀吾彻底冷静下来,伯俅说的是对的,这个诏令不能下。“难道真没有办法了?就这样放任大梁城中的流民自生自灭?”他茫然地喃喃自语着,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不错,目前只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伯俅听清了他的自语,说道:“钟丞相说过,家国、家国,有国才能有家。大哥请试着想一想,若是为了救济流民而动用了国库和存粮,导致军队补给跟不上,将士们拿什么去和秦军战斗?若是各家族被逼内乱,那晋国有怎么去抵挡秦国的进攻?若晋国灭亡了,他们的家还能保存吗?”
“弃卒保车啊。”事实已经如此,由不得他不接受,郑怀吾暗自叹息,紧接着这样做会产生的后果又不可遏制地涌上心头,“这些人没有吃、没有穿的,一个冬天下来,得饿死、冻死多少人……”
想着,想着,他似乎看到四面八方的流民潮水般地涌了上来,将他牢牢围住,七嘴八舌地指责他这个大王为什么要放弃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而他则在心里不断地寻找着理由,诉说着自己的无奈。一阵寒风吹过,他感到后背冷飕飕的,不知不觉,冷汗已经将里衣浸湿了。
“大哥不必担忧,虽说国库与存粮不能动用,可城里的富户还是会做一些施粥放粮的善举的,再说大梁是国都,城里需要的劳力不少,这些人也可用自己的劳力去换取粮食,熬过这个冬季应该不难。”伯俅知道大哥心善,见他站在那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定是放不下这些流民,开口劝道。
“也只能这样了。”郑怀吾长叹一声,只觉得疲乏不堪,这一刻他很后悔,后悔为什么要跑出宫来。若是不出宫,就不会看到这些流民,若是没看到这些流民,他就可以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不会被这些无力解决的事情撕扯着内心。
他看看伯俅,见伯俅面容沉静,丝毫没有为这件事情所动,不由感到奇怪,“这小家伙初次见到时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可两年来经过钟诩的教导却成长的这样快,是什么原因让他会这样认真地去学习呢?”他问道:“俅俅,两年来,你对钟丞相教授的治国之道学的很认真,这是为什么?”
伯俅不好意思地笑笑,这笑容郑怀吾很熟悉,一如两年前听到自己的称赞时露出的笑容,“大哥痴迷武学,不喜欢处理政事,俅俅就想学好治国之道,以后可以帮到大哥。再说俅俅也是晋国王室中的一员,帮助大哥治理好国家,也是俅俅的心愿。”
“心愿?”郑怀吾感慨不已,连伯俅小小年纪都知道该过什么样的生活,有自己的心愿,而我却只知道逃避。为了逃避,从现代莫明其妙来到这里;为了逃避,在王宫中想尽办法待在练功场;就连刚才后悔出宫,也是为了逃避。这样下去不行,是得好好考虑一下今后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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