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惩罚者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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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教皇国拉何尔,曾经是法缔尔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但是自从两年前的那场变故,一切都被改变了。现如今,四个城邦各自为政,即使是教廷的中心——拉何尔城的局势也很不稳定。军队被贵族分割,主教纷纷自立门户,作为战斗者的教团骑士弄不清自己的敌人,作为祈祷者的神学士搞不懂该侍奉哪个神明。这样大的责任应该由谁来负?似乎是理所应当的,这些罪责都落到了劳动者头上,他们不是被骑士认作敌人,就是被神学士认作异教徒。
敌人和异教徒如此之多,拉何尔的统治阶层却没有如坐针毡,本着大无畏的乐观主义精神,他们的小日子仍然过得有滋有味。上流社会倒是过上了好日子,可是平民百姓却没有份。
阿尔汉佐勋爵曾经自豪地宣布:“只要我打败了安德森主教和尼古拉主教,我就是拉何尔唯一的统治者!”这句话本身倒不错,只不过实现起来有些难度。确切地说,阿尔汉佐并不是靠能力爬上这个位置的。在教皇肯赛思统治时期,他是拉何尔的守城长官,充其量只是扮演猎犬的角色,然而伯日丁大战之后,作为唯一生还的武官,阿尔汉佐时来运转,摇身一变自封勋爵,成了拉何尔城三大势力之一。
小人得志,难免体重和脾气都以几何倍数增长。就在昨天,勋爵府将5个衣不遮体的奴隶赶了出去,还割了他们的舌头。因为密探向阿尔汉佐勋爵报告说:“勋爵大人,这5个人聚在一起偷偷谈论您在伯日丁大战中的表现。”勋爵就问了:“他们是怎么说的呀,说的都是实情吗?”密探回答:“是实情。”勋爵马上大发脾气:“把他们的舌头割了,乱棍打出去!”
就这样,拉何尔城比从前多了三道风景:没有舌头的奴隶,有舌头但不能说话的自由人,有舌头也能说话但是光用耳朵的密探。最后一种人专门抓说真话的人。
今天,三道风景都不见了。
又是一年一度的亡灵节。
夜幕下的拉何尔城寂静无声,民居里空无一人,街道上洒满了白色的花瓣,甚至圣十字广场也不例外。所有的门全大开着,每间屋子里都有一根白蜡烛闪着点点微光。
这是亡灵节的习俗,在教廷的干预下,这古老的民俗曾经间断了许多年。每年的这一天,所有人都要去墓园祭奠亡故的亲友,人们将花瓣一路走一路撒,从家门口一直撒到墓园。据说沿着这条鲜花铺成的小径,亲人的灵魂就可以找到自己回家的路。
亚撒_伯兰度没有亲人,他在街道的暗影中疾行。
偶尔有微风卷起花瓣吹到他的衣领上,然而已经为血腥冲淡了的嗅觉闻不到任何气味。血,顺着亚撒的衣袖淌下来,沾染了地下纯白的花径。
“只不过是条狗……”亚撒狠狠骂道,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只不过是肯赛思和索斯朗的一条狗,现在抢了死去主人的位置,开始翘起尾巴来了!”
“阿尔汉佐,走着瞧,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即使只剩下一只手……”这句话还没说完,亚撒就呛了一口夜风,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四方脸胀得通红。
亚撒是勋爵府里的奴隶,他之所以被割去右手,并不是因为讲真话,但并非与讲真话毫无关系。没有人生来就是奴隶,亚撒曾经是大平原那里的战士,在战争中被俘之后,敌人割去了他右手的大拇指,为的是不让他再次拿起武器。被转卖到勋爵府之后,亚撒一直忍受屈辱,逆来顺受,让守卫对自己放松警惕,打算有朝一日趁人不备逃出拉何尔,重获自由。
但是昨天晚上,当他的5个同伴被割去舌头之后,亚撒实在有些忍受不住了。这时阿尔汉佐勋爵偏偏又要拿这些奴隶出气,他晃着肥胖的身子,拎着一把剑,命令守卫们挑一个奴隶出来和他比试。守卫们当然知道自己的勋爵有多少斤两,所以只挑瘦弱的奴隶,当他们看见亚撒其貌不扬,还缺了右手的拇指,不觉喜出望外,立刻塞了一把生锈的钝剑在亚撒手里,把他推到勋爵面前,暗地里又向他的肋骨猛击了一拳。
怒火在亚撒_伯兰度心中点燃了,他忍着疼痛,举起许久不曾碰过的武器。自由,生命,全都抛在了脑后,他仿佛又成了大平原上,为了荣誉和尊严而奋战的战士,他大吼一声,在所有守卫来得及反应之前冲了上去,将早已吓懵了的勋爵打翻在地,让对方摔了个大马扒。
当时勋爵捂着鼻青脸肿的脑袋,气急败坏地大叫,而守卫们惊慌失措地围上来,场面乱作一团。
在死亡的威胁下,没有一个奴隶帮助亚撒,他被绑起来了,绑在柱子上。守卫用蘸水的鞭子将他抽得死去活来,勋爵一边啃着鸡腿,一边欣赏亚撒怎样被硬生生锯掉右手。他疼晕了,守卫们以为他死了,就把他扔在后山的垃圾堆上。
可是他不但没死,还因此获得了自由。如果一个人的心中还有未竟的事情,他的生命竟会变得如此强韧!
亚撒在街道的暗影中疾行。
2
“死去的人们啊,你们不能帮帮我吗……”若有若无地,远方传来了缥缈的话语。
亚撒一愣,他驻足停下,想辨明这个声音何处。然而只是一瞬间,街道上又变得寂静无声,四周静悄悄,瞧不见一个活物。亚撒仰起头,视线中只有满天星斗,正俯瞰大地,眨着眼睛,在嘲笑芸芸众生庸人自扰。
脚步又开始前进,亚撒咬紧下唇,将缠在右手腕上的绷带又紧了一圈。路过街边的一个小水洼时,亚撒被映在水面上的自己惨白的面容吓了一跳。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医生,牧师也好,否则……”亚撒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他并不是不知道在拉何尔没有几个医生愿意为奴隶医治,而牧师们早已因不够虔诚而失去了神的眷顾,他所能做的,只是尽量避免去想这些。要知道对于一个无助的人,希望是最后的一根拐杖。
可是那奇异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并且似乎更加靠近了。
“你们帮助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像帮助他们一样……帮助我呢?”
不知为何,亚撒开始恐惧起来,他觉得这声音不属于尘世,它的内容像是求告,然而语气却平静得怕人,仿佛这呼唤不是为了博得同情,而是为了要把人们吸引到某个地方。在那里,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如夜幕下的一潭静水,不起波澜,毫无活力,却充满了宁静的诱惑。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亚撒思绪纷乱地想,而后一个不祥的词汇猛地迸现在他的脑海——“死亡!这描绘的不正是死亡吗?”
眼前的街道开始变形,黑黢黢的楼宇化为了死神的暮衣,白色的影子在大敞的屋门间来回穿梭,不时有一些稀薄的形体从后面追上亚撒,像赶路一样匆匆向前飞去,消失在前方的某处。而从那个神秘的聚会点,开始传出阵阵笑声。
恰似鬼魂的欢宴。
亚撒感觉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他大口喘着气,拼命地跑,尽可能地加快速度,每一次从敞开的大门前经过,屋内冷色的烛光便映照在他略微佝偻的身体上。就在这样一种忽明忽暗的气氛下,亚撒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当他因极度疲劳而停住脚步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间没有烛光射出的房子跟前。
大门紧闭,仿佛用影子打造的一间教堂。
人们都说,拉何尔的守护神,真理之神歌若肯,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也许他们所言不虚,不然为什么这座供奉歌若肯的教堂会毁于火灾呢?凡是可燃烧的都已化作了飞灰,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勉强站立,随时可能倒塌的空架子。
教堂的尖顶上,倾斜的十字架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死去的人们,你们不能帮帮我吗!”
又是那个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真切,彷佛近在耳侧,而语气也变为了质问。亚撒不觉打了个寒战。与此同时,两团白色的浑沌形体拂过他的身体,急不可耐地冲到教堂大门前,从缝隙中溜了进去。
“离开这!快!”亚撒命令自己,但是他的两只脚却不听使唤。
教堂内忽然亮起了烛光。
温暖的烛光。
接着,就是一阵搬动桌椅的声音。透过圆形窗口上的彩石玻璃,教堂向外界散发着淡紫色的光辉。
另外,就是若有若无的音乐声。
这不是为唱诗团奏起的单调的音色,也绝非晨祷或晚祷时一成不变的圣歌,它的旋律是那么欢快,那么热情,就像是——“一场舞会。”亚撒难以置信地盯着复活的教堂,眼前的情景让他想起儿时的往事,那时候,在大平原上,每逢春回大地,许多本已僵死的怪虫会从泥土下面爬出来,重新飞上蓝天。
像是为了证明他的猜想一样,教堂内越发热闹起来:绅士们互相问候,然后挽着淑女的手臂步入舞池,忙碌的乐师合着拍子,奏出欢乐的乐章,年老的爵士畅饮美酒,和周围的老朋友们共同缅怀昔日的荣光。
在亡灵的节日里,这些让人吃惊的景象,与拉何尔阴冷的夜是多么的不同!
亚撒心头滑过一丝感动,他已经越来越强烈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当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之际,一群陌生人却对他发出了善意的邀请,邀请他加入狂欢的队伍,忘却一切烦恼忧愁。
“我……可以进去吗?”
亚撒抬起左手,颤抖着,推向教堂厚重的大门。
“轧轧轧轧——”
命运之门为他开启。
3
悠扬的乐曲和喧闹的人声并没有因亚撒的突然闯入而有片刻停歇。
一个盛大的舞会。
飞转的鞋根,碰撞的酒杯,婀娜的人影,淑女还有绅士,这与普通的舞会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亚撒已经后悔走进这个教堂,不但如此,他更因为恐惧到极点而再也不能挪动步子!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他看到,所有跳舞的人都是透明的,通过他们的身体可以看见后面的陈设!并且他们几乎是漂浮在半空中!他们是鬼魂!这是名副其实的狂魔乱舞,鬼魂的狂欢!
“请留步。”一个温和的声音。
所有的鬼魂都是由这个人召唤而来,亚撒这样想着,循声望去,看到在教堂的角落里有一个灰色的人影。他坐在被烟火熏黑了的靠椅上,手肘拄着桌案,正邀请亚撒坐到自己对面。
亚撒本想拒绝,但是对方的话语中仿佛含有一种魔力,让他不能自主。亚撒失魂落魄地向陌生人走去,穿过舞蹈的鬼魂,每次和鬼魂擦肩而过,他都要打个寒战。
“非常抱歉,用这种方法请你来。”陌生人把亚撒让到座椅上,这时桌上的蜡烛晦暗起来,因为烛芯分叉了,陌生人直接把手指伸进火焰里面,捻直了烛芯。
借着烛光,亚撒看清了对方的样貌:这是一个看不出确切年纪的中年男子,他面容清苦,身着一件连帽斗篷,灰黑色的,就像朝圣者或者修道士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亚撒问道,他的话刚一出口,远处就响起了沉闷的钟声,一声接一声。亚撒心中一阵慌张,稍后他才想起这是骑士钟楼每晚十二点的例行公事。与此同时,鬼魂们全部停止了舞蹈,他们半透明的身体定格在原位,钟声像一把重锤一样,毫不留情地敲击着这些不属于凡世的形体,直至他们崩塌散碎。十二下钟声过后,所有的鬼魂都随风而散,没有在教堂里留下一丝痕迹。
“我是艾古西斯,先知约佛的最后一个弟子。”陌生人这时才开始自我介绍,“我召唤这些鬼魂来这里狂欢,是为了避免他们变成怨灵——今天是亡灵节,可是没有人会祭奠他们,他们在拉何尔已经没有亲人。”
“没有亲人……和我一样。”亚撒望着教堂敞开的大门,门外吹拂的夜风仿佛卷走了最后一片不幸的灵魂。
“为什么让我来这里呢?”亚撒转过头冲艾古西斯笑了笑,“难道我也是其中的一个灵魂吗?我在勋爵府就已经死了,而我本人至今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艾古西斯没有回答亚撒的疑问,而是把一个铁制酒壶推到亚撒跟前。“喝下这壶酒。”
酒后血液会加速流动,以亚撒的伤势,此时饮酒无异于自杀,但是他自忖必死,喝下一壶酒又算得了什么?
艾古西斯眼看着亚撒把壶中的麦酒喝得一滴不剩,赞赏地点了点头,又道:“伸出右手。”
亚撒听天由命地将右臂放在桌子上,那是光秃秃的断腕,紧缠着绷带,正汩汩向外渗出鲜血。
艾古西斯把空掉的酒壶拿在手里,用力一攥,居然将酒壶捏成了一块铁饼!铁饼在艾古西斯手里更是逐渐软化,烧融,化成火红的铁水。亚撒看得呆了。
艾古西斯把一捧铁水全都浇在亚撒的断腕上。
好烫啊!简直痛彻心肺。亚撒的额头淌下了豆大的汗珠,如果不是事先有酒精的麻醉,只怕他立时就要失去知觉。亚撒望着艾古西斯沉静如水的脸孔,心中充满疑惑:这个素不相识的人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邀请我,现在又用这种不可思议的方法来折磨我呢?
疼痛很快就消失了,或者说痛觉已经麻木,铁水正逐渐冷却,凝固为一个熟悉的形状——一只手,像骑士臂铠一样的钢铁之手。
可是这只手明显是无法活动的。亚撒苦笑着望向艾古西斯,却发现艾古西斯的眼睛仍然死死盯在那只铁手上面,似乎正期待什么事情发生。
突然,铁手的表面出现了一个豆粒大的突起,随后又缩了回去,过了一会重又出现,收缩往复不止,仿佛铁手内部有一颗微型的心脏。这样的心脏逐渐多了起来,四个,八个,十六个,最后整个手背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突起。这个缩下去,那个又突出来,而且跳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以至于亚撒觉得这只铁手快要爆炸了。
然而跳动的频率最终慢了下来,亚撒发觉突起的跳动正逐渐和自己的心跳相吻合。终于有一股灼热的液体通过手腕涌入铁手内部,亚撒发现自己重新找回了身体上一部分的感觉:铁手可以活动了!跟原来的右手一样灵活,一样自如!
“这是真的吗?简直跟做梦一样。”亚撒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全身颤抖起来,仰视神明一样望着艾古西斯。“这……这是神的力量啊!您一定是生命女神的大神官……神圣之力!这样的法术我闻所未闻,没想到在拉何尔这个遗弃之城里我竟然能亲身感受神迹……”
“这不是神迹。”艾古西斯不带感情地说,“这是黑魔法,黑暗生命赋予术。”
亚撒呆得一呆。
艾古西斯继续说道:“从此之后,你的钢铁右手每时每刻都要吸食血液,从你的身体里。它归你控制,同时也是一个黑魔法造出来的生物,你得小心照看。”
亚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下面,就是我对你的请求了。”艾古西斯从怀中取出一把金光闪闪的匕首,交到亚撒手里。很沉重的匕首,外鞘可能由黄金制成,表面铸满纹饰,华丽非常。亚撒将锋刃抽出一寸,寒光立刻映上他的脸,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赶忙将匕首收回鞘中。
“无论我的请求是什么,你都会按我说的办吗?”艾古西斯意味深长地问。
“当然,大平原上的战士是知恩图报的。”亚撒说话的时候带着平原人特有的自豪。
“好,那么听清我下面的话。”艾古西斯灰色的瞳孔滑过一丝涟漪,“这把匕首是老师传给我的,它的诞生地在精灵王国的黄金湖,我们称它为‘金色宽恕’。在这个世界上,能挡住它的甲胄和法术屈指可数,它是所有暗杀者梦寐以求的宝物。”
亚撒握紧手中的‘金色宽恕’,静等艾古西斯继续说下去。
艾古西斯令人费解地微笑着,双手交叠在一起,轻声说道:“亚撒_伯兰度,我请求你,用这把匕首杀死我。”
4
“你说什么?”亚撒大吃一惊,几乎将手中的匕首丢到地上。“太荒唐了!你帮我接好右手,难道只是为了找一个人结束你的生命?”
“冷静,不要激动。”艾古西斯轻声道,“坐下,我会告诉你我的理由。”
“无论你的理由是什么,我都不会答应这个愚蠢的要求。”亚撒坐回去的时候加重语气说道。“如果你非要强迫我这么做的话——”亚撒看了看自己的钢铁右手,“我只好使用这把[金色宽恕]将右手连根斩去。既然无法满足你的要求,平原人就绝不会白白接受恩惠!”
艾古西斯看到亚撒把右手按在桌子上,左手已经将[金色宽恕]抽出寸许。“平原人的执拗果然名不虚传。”艾古西斯点了点头,双目忽然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与此同时,亚撒发觉自己的右手失去了控制,它就像是另一个生物一样从桌面上弹起来,带动了整条手臂,钢铁右手死死扼住亚撒的左手腕,让[金色宽恕]再也不能抽出半分。亚撒曾试图用蛮力挣脱,但是钢铁右手的力量是如此巨大,几乎超出了人类的极限。
艾古西斯道:“通过这个教训,你应该学会不要和黑魔法中的高段者正面交锋——他们能把你的右手变为魔力的奴仆。”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亚撒终于被钢铁右手完全制伏,他沮丧地望着艾古西斯,“难道你想控制我的右手,让它拿着匕首杀死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必须杀死自己?”
艾古西斯缓缓道:“的确,一般人很难理解。这是预言者的宿命……”说着,他将烛台向自己的方向拉近,对亚撒说:“你来看我的身体。”
亚撒不解其意,但还是按照艾古西斯的吩咐举目望去。终于他吃惊地发现一个事实:艾古西斯挪动烛台的时候,他的影子并没有因为光照的方向改变而有所移动——艾古西斯根本就没有影子!而且他的身体也是半透明的!虽然不似先前那些灵魂一般稀薄,但也绝不是物质的存在!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你也是一个鬼魂?”亚撒犹如身处梦中。
“我不是鬼魂。”艾古西斯道,“我是一个[守护意像]。历史上为数不多的预言者结局都很悲惨,因为他们干预了命运之轮的运转,受到了诸神的惩罚。所以,当一个预言者学会洞悉未来的时候,他往往要创造一个灵体,将自己的全部知识和记忆复制进去,为的是让这个灵体监视自己,避免自己失掉预言者的立场,背离原来的道路。”
“原来是这样!”亚撒恍然大悟,“你并不是艾古西斯本人,而是他的守护意像。你把[金色宽恕]交给我,是为了让我杀死现如今已经背离初衷的艾古西斯……可是,这种做法不是太极端了吗!你不能和他当面谈谈吗?”
“这不可能。”艾古西斯摇了摇头,“一旦一个预言者背离初衷,他就无法再和自己的守护意像做任何形式的交流,不但如此,他还会将自己拥有守护意像这些事忘得一干二净,直至他再次回归正轨。”
“一定还有其它的办法!”亚撒的右手此时恢复了自主,他轻揉已经酸麻的左手腕,道:“如果你代表了过去的艾古西斯,我不相信一个曾经如此善良的人现今会变得十恶不赦,非得用匕首结束他的性命不可。他现在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把你的话都告诉他,他一定会悔悟的!”
“他就在这所教堂,在更深处的一间密室里召开会议。”艾古西斯回答说,“但是你见了他的面,绝不能和他交谈,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内刺出[金色宽恕]!”
“可是……”亚撒想要插嘴,但是艾古西斯用眼神阻止了他,亚撒吃惊地看到艾古西斯双手握在额前,整个身体都在灰袍下面不停地发抖。
“请阻止他。”艾古西斯疲惫地说道,“他太强,太强大了,并且极度愤怒。愤怒遮蔽了他的心灵,他已经成为七大预言中的一环,对于一个预言者来说,他失掉了全部立场。绝不能给他机会,否则……”说到这里艾古西斯有些气力不继,过了好久才继续说道:“如你所见,和主人失去联系的守护意像最终会干枯而死。我余下的能量不多了,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在我消失之前,满足我最后的愿望好吗?”
亚撒犹豫不决,他看了看艾古西斯,又看了看手中的[金色宽恕],艾古西斯的眼睛里满含着恳求之色。亚撒咬了咬牙,站起身来。
“顺着这条走廊,走到尽头。”艾古西斯把隐藏的通道指给亚撒看,后者脚步迟疑地走了进去,几次停步回头,欲言又止。
“一定要成功啊。”艾古西斯望着亚撒逐渐没入黑暗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老师所讲过的七个预言,‘霸者之战’和‘背教者’已经被历史验证,如果亚撒失败了,我就不得不参与到第三个预言当中……多么可怕的预言……天地倾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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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走廊的尽头是圣器室,教会用来存放宗教法器的地方,如今几乎空无一物,经过火焰和盗贼双重洗礼之后的圣器室只剩下一张方桌和几把靠椅。
亚撒在房门前停住脚步,将大门推开一条细缝,他听见里面有人在大声说话。
“我不管你的老师是不是先知约佛,总之,你把我米文辛丹召唤到这里来,实在是打错了算盘!”一个高高瘦瘦的老法师骄傲地宣布,他高高扬起的右手反射出一点蓝光,那是一枚镶着蓝宝石的戒指,蓝戒,秩序派法师的表记。
亚撒看到屋子里一共有四个人,分坐在桌子两侧。内侧坐着艾古西斯,同他的守护意像一般无二,只是面色更为凝重。艾古西斯的三个客人非比寻常,除了法师之外,一个高大的兽人也在邀请之列。这个绿皮肤的兽人酋长身上裹着用野兽毛皮做成的衣服,全身上下散发着野性的力量,比亚撒所见过最强壮的战士还要强壮十倍,兽人的面孔似乎永远都在发怒。看见蓝戒法师和嗜血兽人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已经相当令人感到吃惊了,然而两人中间的第三位客人更加让人不可思议,他的身体简直像一团黑雾,时聚时散,总也无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守护意像对亚撒提起过这些客人,艾古西斯使用法术进入他们的梦境,将后者的思念体召集到一起,所以这些人并不是真的来到此处,亚撒看到的仅仅是他们的影像。
法师此时继续说道:“艾古西斯,你对我讲的话纯属一派胡言!你说死去的教皇肯赛思是背教者,黑魔法实验已经完成……证据呢?为什么不敢给我看证据?今天晚上我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法师将他那戴着蓝戒的食指指向艾古西斯,“你!你全身都散发着黑魔法的气息!你是属于黑暗的人!作为秩序派法师的领袖,我米文辛丹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我想,保持中立的绿戒法师或是投身混乱的红戒法师会更加适合你吧!”
“失败了。”艾古西斯忽然道,话音未落,一直若隐若现的第三位客人形体开始消散,最终像水雾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怎么搞的,他?”兽人第一次开口,在被召唤来之前,兽人一直躺在床上,嘴里淌着哈喇子,做着美梦,突然被人召唤到这里,他十分气恼,立刻就想把艾古西斯撕成碎片,但是却懊恼地发现自己的意识体无法伤害对方分毫。“这家伙跑哪去了?”
“他拒绝召唤。”艾古西斯叹了一口气,“英雄已经遗弃了这个世界吗?”声音小得好象是说给自己听的。
“拒绝召唤!够厉害!”兽人望着身边空掉的椅子,吞了口吐沫,“我也想拒绝召唤,明天我还要领着部落去狩猎。”兽人咧开嘴巴哈欠连天,同时习惯性地拍着肚皮,“放我回去吧,好人儿,我困死了,我根本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说着他把巨型的脑袋扭向法师,“老头,你不困吗?”
米文辛丹的身体还及不上兽人的三分之一大小,但是在他面上显不出丝毫畏惧,米文辛丹厌恶地哼了一声,没有理睬兽人,他对艾古西斯说道:“你要知道,凭我的力量,随时可以中断你的这个梦境法术,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那么做。现在,你要对我们讲的话都说完了吗?”
“全都讲完了,可是你们不相信。”艾古西斯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副卡牌,他将三十六张卡牌在桌上铺成扇形,道:“临别之前,你们各自抽取一张卡牌做为命运的启示吧。”
米文辛丹不以为然,但是仍旧抽走一张。兽人这时来了精神,他问艾古西斯:“我听说‘命运’这玩意管的挺多,它能告诉我明天会打到什么猎物吗?”
艾古西斯道:“可以。”兽人马上就伸出大手向桌上抓去,一下子抽走了两张卡牌,如果不是艾古西斯用力按住其它的牌,所有的卡牌就会被兽人抢个干净。
这时米文辛丹把手中的卡牌摔到桌上,那是一张纹饰精美的“师”。米文言丹摇摇头,做出一个“无可就药”的姿势。“简直是江湖艺人的把戏!像我这样身经百战的资深法师抽到‘师’又能得到什么启示!”说完,他念起咒语,身体随之消失无踪。
另一边兽人也大呼上当,他把牌面翻开给艾古西斯看,那两张分别是“国王”和“黑骑士”。兽人嚷道:“这就是明天狩猎的收获?要知道很多年前我们就不吃人了!”
艾古西斯无声微笑,将兽人酋长送回了自己的部落。他沉默良久,突然道:“门外的客人,你现在可以进来了。”
“你是谁?”当亚撒向他走近的时候,艾古西斯问。“我在教堂周围设下了魔法结界,你是怎么进来的?”
亚撒不答话,他望着眼前的艾古西斯,心中充满矛盾。
“奇怪,真是奇怪。”艾古西斯皱起眉头,“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一股很熟悉的黑暗魔力,这股魔力同时还与一种圣洁之力彼此交通——不可思议,你绝不是普通人,你究竟是谁?”
亚撒藏在背后的握着[金色宽恕]的钢铁右手轻轻震颤。
亚撒真想回答说:“我只是一个做过奴隶的普通人,是你给了我新生,现在我却要杀死你。”但是守护意像那双悲伤的眼眸再次浮现在脑海中,亚撒直走到艾古西斯跟前,在兽人坐过的靠椅旁站定。
“为什么不肯说话,陌生人?拉何尔城到处都是被割去舌头的可怜人,难道也是其中的一个?”艾古西斯向亚撒比出一个手势,“请坐。”
是啊,请坐,守护意像也说过相同的话。
亚撒本想坐在兽人的位置,但是那只靠椅几乎被兽人庞大的身躯压得散了架,亚撒只好走到中间的那把椅子坐下。亚撒感觉有些不自在,听刚才谈话的内容,这张椅子本来是“英雄”的座位。
“如果你不能说话,那么就听我讲吧。”艾古西斯感到很落寞,他处心积虑邀请兽人酋长和蓝戒法师首领来此会晤,希望能够借助他们的力量阻止即将到来的灾难,但是没有人相信他,突然闯入的亚撒反倒成了他倾吐心声的对象。
亚撒点了点头,他真的很希望听艾古西斯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至少可以将自己刺出匕首的时刻推后。
艾古西斯对亚撒毫无戒备,他开始自顾自地讲道:“刚才坐在这里的两个人是兽人酋长多罗姆特和蓝戒法师米文辛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我把事实告诉他们,他们却不肯相信,陌生人,你肯相信我吗?”
出乎艾古西斯意料的,亚撒立刻点了点头。
“谢谢,”艾古西斯感到些许欣慰,“也许我们以前见过面,你给我的感觉非常熟悉。既然他们不肯相信,我就把事实全部告诉你。说不定你能帮上忙呢,毕竟你是可以自由通过结界到这里来的人。”
“你一定很奇怪,如果我说服不了生性粗野的兽人还有情可缘,为什么连以理性思维著称的蓝戒法师都没能说服?米文辛丹口口声声要求我给他证据,我真的没有证据吗?”
说到这里,艾古西斯忽然缄口不言,他抬起头仰视天花板,好象在征得上天的同意,好向亚撒透露自己心中的机密。
“你知道,人类所能掌握的魔法分为咒语魔法和手势魔法,许多师都同时精通两者,比如米文辛丹,但是事实上,世界上还存在第三种魔法……”
艾古西斯忽然岔开了话题,他问亚撒:“你是不是也跟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教皇肯赛思如果没有在两年前遇害,那么现在的情况会完全不一样,拉何尔城交给肯赛思统治会比较好吧?”
亚撒的确是这样认为的,虽然他不是光翼神歌若肯的信徒,但是在肯赛思统治期间,拉何尔城至少不允许使用奴隶。
看到亚撒点头表示赞同,艾古西斯嘴角升起一抹苦笑,他掀开连帽斗篷,裸露出自己的上身。
“天哪!”亚撒大吃一惊,失声叫了出来。这哪里是人类所能承受的痛苦啊!艾古西斯的身体骨瘦如柴,简直像个风干的木乃伊,看了直让人伤心,这样的身体能够站立和活动,本来就是一个奇迹。不仅如此,他全身上下遍布着伤口,斑驳交错,伤口上叠着伤口,有些已经红肿化脓,向外淌着毒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在这样伤痕累累的肌肤表面,有许多类似家族纹章的图案烙印,它们都是纯黑色,形态不一,但全都显出阴森恐怖的模样。
“这是什么?!”亚撒义愤填膺,他站起来怒吼道:“到底是谁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你果然不是哑吧。”艾古西斯淡然一笑,似乎对亚撒欺骗自己并不在意,并且已经习惯了自己所受的痛苦。
“这就是米文辛丹希望得到的证据……”
“两年前,为了弥补自己失去的神力,教皇肯赛思抓住了很多法师,用他们的身体来进行黑魔法实验,最终他成功了,创造出继咒语魔法、手势魔法之后的第三代魔法——印记魔法!因此丧命的法师不计其数,我侥幸逃脱出来,但是这一身黑魔法印记永远也抹不掉了。肯赛思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对印记魔法虎视眈眈的的人仍然很多,我没有把这些给米文辛丹看,因为我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贪婪,所以我宁愿失去他的协力也要保守秘密。”
“原来是这样。”亚撒道,“那么多罗姆特和米文辛丹抽到的卡牌又代表什么呢?”
“那是命运给他们的暗示。稍后你也应该来抽取一张。”说着艾古西斯把桌上剩余的卡牌推向亚撒一边,“米文辛丹抽到了[师],这绝对不是在影射他本人,我隐隐觉得,那将是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令人战栗的强大对手,而多罗姆特抽到的[国王]和[黑骑士],很可能代表同一个人,也许是一个人在不同时期的两种形态,也许是指有着相似信念的一群人……我无法再说更多了,让我看看你抽到了什么牌。”
亚撒有些不好意思地亮出了自己手中的卡牌,卡牌上面画着一个衣装滑稽的带着可笑面具的人,正在表演杂耍。亚撒灰心透了,难得对于一个曾经的平原战士,命运只能给出如此不堪的评价?
可是艾古西斯看到这张牌的时候,他所有的动作都凝住了,包括呼吸在内。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嘴里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从亚撒手中抢过卡牌,亚撒感觉出艾古西斯的手抖的厉害,艾古西斯瞪着卡牌呆立了许久,脸上的紧张情绪终于释然,他说话的时候开始**难以压抑的兴奋,他道:“我万万想不到你会抽到这张牌。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有任务要交给你,你没有权利推辞,因为这张牌的寓意是[小丑],这是一张伟大的牌。你将是暗中推动历史的人,米文辛丹和多罗姆特,全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6
在说出自己姓名的时候,亚撒真想把守护意像的事情也全盘告诉艾古西斯,但是他左思右想,没有这么做。他已经注定无法完成刺杀艾古西斯的任务,他觉得艾古西斯走出房间的时候,一定能够重新看到自己的守护意像,他当真这么认为。
“很好,亚撒,我有两个任务要交给你,第一,到北方的维尔罗尼亚去,在那里你可以找到本应坐在这里的那个不愿意现身的英雄,第二……”艾古西斯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匣放到桌上,他的动作很小心,好像木匣里装的是一个活物一样。
亚撒看到木匣是密封的,封条上画满了难懂的魔法符号。“这是——”
“不要问,拿着它逃出拉何尔,越远越好!不能丢弃,也不能交给任何人,更不准自己打开来看!知道吗,绝对不可以!!”
亚撒有些犹豫不决,他并不是害怕担负责任,而是不知道在艾古西斯和守护意像之间,他应该相信哪一个。可是他却看到艾古西斯双手合握在一起,十分郑重地对他说:“亚撒_伯兰度,[小丑],我恳求你。”
这语气,这动作,和守护意像是多么相似啊!亚撒瞬间下定了决心,他要帮助艾古西斯,帮助这个经历了他人无法想象的磨难,却依然保有善良的人,现在,平原人的生命不再单单属于他自己,同时也属于艾古西斯,亚撒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认为只要自己知道,已经足够。
艾古西斯却已经从亚撒望过来的眼神中读出了这些。他突然道:“有人来了,我把他们引走,你随后离开,随时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
亚撒道:“你要我逃跑?我留在这里保护你!”
“保护我?”艾古西斯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是亚撒为自己的大话涨红了脸,艾古西斯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仅仅是他的守护意像就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强大,更何况他本人?
两人走出阴森森的甬道,艾古西斯走在前面,亚撒看见教堂前厅里,守护意像正在那里等待结果。亚撒心里紧张极了,他巴望着艾古西斯会对守护意像说:“久违了,老朋友!”但是这一切都没发生,艾古西斯与自己的守护意像擦身而过,对守护意像的存在毫无知觉。亚撒走到守护意像旁边的时候,守护意像只是失望地摇头,除了叹息,一句话也没有。
“可是我……”亚撒想要解释,但是守护意像的形体逐渐淡薄,最终消散了。
亚撒看着艾古西斯仰首阔步迈出教堂大门。
月色凄冷,白色的花瓣在空中飘洒,艾古西斯来到街上,有十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尾随其后,这些人十分矮小,看个头似乎只是岁的小孩。
艾古西斯却知道,这些是影精灵,世界上最可怕的杀手。
精灵通常是善良的,但是这些被之神所污染的影精灵除外,他们是一些生性狠毒的杀手,保留了所有精灵的天赋,只多了一颗冷酷无情的心,而跟在艾古西斯身后的这些影精灵,又是影精灵家族里面最擅长暗杀的一支,由于他们那与身高不相称的可怕暗杀能力,人们敬畏地称他们为“短匕首”。
“艾古西斯,你逃不掉的。”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
艾古西斯没有理睬他们,他自顾向圣十字广场走去。影精灵默默跟随艾古西斯的脚步,夜幕下,这支队伍仿佛一群黑色的幽灵。
行至广场中央,艾古西斯看见两尊神像,那是勇气之神撒克丽尔和惩罚者赛隐。这时影精灵的耐心已经用尽,随着头领的一个手势,十一个影精灵以不可置信的快捷在空气中穿梭跳跃,将艾古西斯围在当中。
为首的影精灵向艾古西斯晃了晃匕首,他灰色的脸孔就像是“丑恶”的活样本一样。“我的委托人让我转告你:把东西交出来,跟我们回去。我代他补充一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艾古西斯仍旧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两尊神像上面。月光下,后一尊手持弓箭的惩罚者赛隐像尤为传神。人们都说,当一个时代将要接受审判的时候,惩罚者赛隐会从云端上射下黑箭以示警告。现在,这样的时代是不是又该来临了?
“把东西交出来!”影精灵头目尖声催促。
艾古西斯回视影精灵,轻蔑一笑,被他目光刺中的影精灵无不向后倒退一步。
“你们不怕我吗?”
影精灵头目将手中的匕首抓紧,这个下意识的动作恰恰道出了他的胆怯。但是影精灵并没有撤退的意思,他们反而逐渐向艾古西斯靠拢。小头目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先知约佛是半神,他的弟子当然也都不好惹,何况你全身都是黑魔法印记,光凭这个也足以同世界上最可怕的黑魔法师抗衡,我们又怎么是你的对手?”
艾古西斯知道对方的话还没有说完。
小头目的语调越来越得意:“可是你想必也知道,艾古西斯,掌握黑魔法越多,混乱支配神对你的影响就越深,虽然你不是真正的黑魔法师,但是黑魔法印记也是一样的,现在的你,恐怕只要再使用一次黑魔法,就会被谢伊因完全控制了吧!”
艾古西斯眉头微蹙。
影精灵说得不错,黑魔法是禁忌的学识,每当一个人开始学习黑魔法,地狱就会派出相应的魔鬼前来监视,随着黑魔法师力量的增强,他与这个魔鬼之间的联系也会加深。现在,艾古西斯击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魔鬼就站在身后不远,正放肆地向他的后脖颈吹气。
“我不使用黑魔法也能获胜。”艾古西斯这样想到,他挥出右手,一团无形的气体炮弹立刻呼啸而出,一个向艾古西斯扑过来的影精灵撞在上面,[鸣空弹]魔法将他那不大的脑袋打了个稀烂。
再去看时,其他的影精灵全都不见了踪迹。
只有一串串阴森的笑声如影随形。
暗影藏身,这是影精灵独特的能力,即使是白天,他们也能够让自己消失不见,艾古西斯陷入了四面埋伏的境地,某个适当的时机,匕首会从最致命的方位刺过来,艾古西斯全神贯注。
脚步声,还有风声,艾古西斯要在这一片令人呼吸停止的紧张气氛中辨别出匕首的破空之音。是左?还是右?
是后背!
影精灵头目高高跃起,将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匕首的锋刃,他对准了艾古西斯的心脏,这是志在必得的一击,小头目已经提前冷笑出来。
“波”的一声巨响,小头目被弹出老远,他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手中精金打造的匕首已经折断了,而艾古西斯安然无恙。
“怎么回事?”影精灵气急败坏地问道,他发现艾古西斯四周有一个半透明的黑色防御墙壁,样子是由许多三角形的玻璃拼成的多面体,随着危险的解除,多面体的颜色转为全透明。
“这是……黑魔法[黑刚障幕]!”
艾古西斯在下意识中使用了黑魔法,他已经无法计算自己使用黑魔法的确切次数,他不知道混乱支配神谢伊因是否就要来接管他的身体,他只知道自己听到了身后魔鬼的声音。
“很好,艾古西斯,我等了很久了,现在,让我们合二为一吧!”
血红色的魔鬼从后面抱住艾古西斯,逐渐融入他的身体内部,他和艾古西斯的身体似乎都变成了液态,可以毫无阻碍地相互透过。艾古西斯试图反抗,但是感觉浑身无力,他手足无措间使用了更多黑魔法,但是这只能加速魔鬼和自己的融和过程。魔鬼把尖锐的爪子探入艾古西斯的胸腔,抚弄艾古西斯的心脏,艾古西斯像濒临死亡一样张大了嘴。
魔鬼的声音钻进大脑,艾古西斯哀号起来,他的全身都被黑色火焰所笼罩,他大汗淋漓,声音逐渐衰弱下去。影精灵忽然发现四周变得漆黑一片,仿佛月亮和群星都被裹进了这团密不透风的黑暗。他们惊恐万分,但是无路可逃,终于他们发现艾古西斯在黑暗中出现,身体向外散发着红色的微光,他的脸上不再有痛苦,却显出几分邪恶之色。
“好极了!”影精灵头目走上前,对艾古西斯说:“你终于占有了他的身体,混乱支配神会高兴的,跟我们走吧,有人在等你。”
“在地狱我叫卡斯布拉德,最有希望被提升为七十二柱恶魔的魔鬼,”魔鬼自我介绍说,“可是我现在打算仍然沿用这个的名字,你仍然要叫我艾古西斯,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那是为什么?”影精灵感到不大满意,他认为魔鬼应该乖乖地跟他走才对,而不是这么多话,即使是沦为谢伊因的奴仆,影精灵也和普通精灵一样自认高人一等。
“那是因为……”魔鬼的声音起了变化,越来越低沉,冷静,竟然开始接近艾古西斯本来的声线,最终他说话的声音介于魔鬼和艾古西斯之间。
“因为,这不是占有,而是融合,我是卡斯布拉德,同时也是艾古西斯,你明白吗?艾古西斯在最后一刻想做的事,我还清楚地记得。我会达成他的愿望,因为那也是我自己的愿望!”
影精灵听出势头不妙,他急忙后撤,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感觉不对劲儿,他抬起手臂,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五根手指已经消失了三根,而剩下的还在继续化为灰尘,没有流血,没有疼痛,他的身体正在被分解为分子、原子,以及更细小的微粒。
所有的影精灵全都惨叫起来,他们躺倒在十字广场上,徒劳挣扎,看着自己的身体被凭空拆解,化为宇宙的灰尘。艾古西斯使用龙族语言高声颂起可怕的夺命咒语:“被诸神选中的战士,让你们的威力为我所用,猎魔人心中的不灭火焰,远行者心中的无垢清泉,狂战士心中的惊涛骇浪,地狱狂徒心中的扭曲深渊!时间和空间,我命令你们,将一切有形无形之物,俱归原始之海!”
几乎是同时,一支箭,一支黑铁铸成的箭,从深邃的天空直射下来,射穿密布的乌云,射穿教堂的顶盖,将艾古西斯方才所坐过的那把靠椅射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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