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违章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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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头李长寿,按照工人们的说法,只是一个普通人。换句话说,他属于一种主要由碳元素构成的两足动物,直接从猿进化而来。如果非要再多介绍几句的话,那么,他40岁,是个胖子,衣着破旧,为中铁十五局第一建筑公司工作。
有趣的是,虽然他本人并不知道,但他确确实实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代,尽管过多的代系和种族的融合早已经改变了他的基因,使他不再具有蒙古人外貌上的特征。说起来,李长寿那伟大的祖先留给他的惟一遗传特征也许就是明显的矮壮身材,以及对短毛皮帽子的偏爱了。
他绝对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实际上,他是一个紧张、焦虑的人。今天,他尤其紧张,尤其焦虑,因为他的工作遇到了不小的麻烦。他今天的任务就是,监督周魁的房子在一天之内给铲平。
“起来吧,小子,”他说,“你拗不过的,这房子是违章建筑,这你知道。你总不能老躺在推土机前面吧。”他极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恶狠狠的,但是眼睛却不听使唤。
周魁躺在冰冷的地上,瞟了他一眼。
“那好吧,就让咱们来玩个游戏。”他说,“瞧瞧究竟是谁先熬不住。”
“我很抱歉,不过恐怕你还是得接受这个现实。”李长寿说,一边用手抓住自己的毛皮帽子,一直卷到头顶上,“这条铁路必须得建,它就快要建了!”
“我可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什么铁路。”周魁气愤地说,“凭什么它就一定得建呢?”
“渝怀铁路。”李长寿补充道,他换着脚支撑身体,但两只都不舒服。显然,这里将会有什么人不能胜任,菩萨保佑,他希望不是自己。
“谁通知过我?”周魁轻蔑地哼了一声。“几时?昨天有个工人到我家来,我才头一次听说这件事情。当时我问他是不是来偷东西的,他说不是,他是来推倒我这间房子的。当然,他并没有直接告诉我这个。他收了我10块钱,然后才告诉我的。”
“可是,小子,你要知道,这些计划在区里城乡建委的规划办公室的网站上已经放了9个月了。”
“噢,是吗?那好吧,我告诉你,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直接去网上找这些计划来看,那是昨天下午的事儿。但你好像忘了去关注它们一下,不是吗?我是指,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
“可是,这些计划应该就是向民众公示了的啊……”
“公示?我最后不得不翻了N个页面去把它找出来。”
“好吧!不过你瞧,你最终还是看到通告了,不是吗?”
“是的,可你们现在就要拆毁我的房子!”
这时,一片云飘过头顶,撒下的阴影正好罩在用肘支撑着躺在冰冷的地上的周魁身上,也罩在他的房子上。李长寿看着,皱了一下眉头。

“看上去这似乎算不上一所特别好的房子。”李长寿说。
“我很遗憾,它是我过世的父母留给我唯一的遗产,而且我恰好就喜欢它。”
“你也会喜欢铁路的。”
“靠,闭嘴,”周魁说,“你给我闭嘴,然后滚蛋,带上你该死的推土机。你们根本就站不住脚,这你知道。”
李长寿的嘴好几次张开了又闭上,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被一种无法解释却又充满了吸引力的情景所占据:周魁的房子燃着大火,周魁本人正尖叫着从燃烧着的废墟中往外跑,至少有三支粗大的长矛从他的后心穿透出来。李长寿经常被类似这样的场景困扰,这使他感到非常紧张。他支吾了好一会儿,这才定下神来。
“小子!”他说。
“嗯?什么事?”周魁说。
“有些很现实的情况你得明白。你想过吗,如果我把警察叫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什么样的呢?”周魁问道。
“没什么。”李长寿说。现在他更紧张了,因为他弄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脑海里像是有成千的古代骑兵一齐对着他怒吼。
一个奇怪的巧合是,“没什么”正好代表了从猿进化来周魁对他最亲密的朋友之一并非同样从猿进化而来这一事实的怀疑程度,那人实际上来自伏尔戈星域木本吕星座\吉他Ⅳ附近的一颗小行星,而不是他自己通常所宣称的来自东北吉林。
周魁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话。
他的这个朋友首次来到这颗叫做地球的行星是在5个地球年以前,他拼命学习,希望能了解地球社会——而在这一点上,必须承认,他还是颇为成功的。比方说,他花这5年扮演了一个无业青年,而这差不多也就足够了。
有时候,他会被一种奇怪的心烦意乱的情绪所控制,直直地盯着天空,像被催眠了一样,直到别人来问他在干什么。这时,他才放松下来,咧嘴笑道:“哦,没什么,只是在寻找天上的飞碟。”听到他这种笑话,所有人都会大笑,问他在寻找什么样的飞碟。
“它们是浅绿色的!”他总是坏笑着回答,然后在狂笑一阵后,突然一头冲进最近的小卖部里,猛喝一通果汁。
实际上,当他心神不宁地盯着天空时,确实是在寻找任何类型的飞碟。而他回答浅绿色的原因是由于浅绿色是吉他Ⅳ贸易巡视员的传统制服颜色。
韩永胜对于马上会有任何飞碟到来已经绝望了,因为5年足以使一个人困在任何地方,尤其又是地球这种枯燥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星球。
韩永胜希望一架飞碟会很快到来,因为他知道如何通过信号让飞碟降落,从里面伸出梯子来接他走。他知道如何花一天不到10ISK的价钱看到宇宙中的种种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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