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乌丸人大概十七八岁的模样，不过，年岁也可能会小一些，边塞之人饱经风霜，和南方人相比面容要老相一些和大部分乌丸人一样，他的前额没有留发，光秃秃的脑门极为发亮，头上戴着顶皮帽，遮住了大半个脑袋，两只大耳环挂在耳朵上，走动之际，叮当作响。塌鼻子，大眼，阔嘴，样貌显得颇为凶恶，身材并不高大，但是非常健壮，小牛犊子似的浑身都是劲，身上那件皮夹袄显得小了些，行进之间，就像随时都有可能被他崩坏。
那个人双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睛打量着刘复。
诚然，刘复年岁尚小，面容尚有稚气，然而，或许是被梦中所经历的另一段人生感染，他身上有着一种极其特殊的沉稳气质，似乎天塌下来也当等闲，让人一见便印象深刻，很难忘记。所以，那个人在草原上也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横蛮角色，在此时，也不敢恣意妄行。
“你是主公的儿子？”
那个人的幽州口音比他的随从要好上不少，不过，听起来还是很奇怪，主公在他嘴里像是猪公，也不知道他是存心还是无意。
刘复没有说话，默默地点点头。
“我父亲叫你父亲为主公，你父亲就是我的主公，你虽然是你父亲的儿子，却不是我的主公，我是不会听你命令的！”
汉人语言对这个乌丸人来说还是难了点，很简单的意思，他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堆话。
“这是乌丸人族长的儿子，叫蛮头！”
赵亮在刘复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需要你听我的命令，既然你身处平原县，就必须遵守平原国的法令，在这儿，不允许强抢民女！”
刘复沉声说道，面色肃然。
“法令？”
蛮头笑着摇晃着脑袋，耳环叮当作响，他向前一步，居高临下恶狠狠地瞪着刘复，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哪儿强抢啦？你没有看见吗？那边有几张皮子，在草原上，这几张皮子可以换一个女子，就算是在你们中原，我也按照你们的习俗下了聘礼，我喜欢这个汉女，她就是我的！”
“公子救命啊！”
那个女子奋力抬起头，高声喊道，她脸上满是灰尘，看不清样貌好坏，也不知道这蛮头看中了她哪一点。另一边，女子的老父亲涕泪纵横连滚带爬地往这边奔来，高声哀求刘复主持公道。
“别人不愿意，这就是强抢！”
刘复面色阴沉，蛮头的气势和师傅赵云，关二叔，张三叔比起来差远了，不可能吓住他。
“小孩，你走开，你是主公的儿子，蛮头不打你，你们汉人就是嘴巴会说，蛮头说不过你，蛮头只晓得这汉女是蛮头用皮子换来的，她就是蛮头的人！”
蛮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忍住没有出手推开刘复。
部落迁移到平原后，蛮头过得很不开心，这儿到处都是山，遍地都是水，偶而出现一块平原，却夹杂着耕地。草原上多好，骑上马，挥动着鞭子，可以跑上大半天，那片草甸子还是望不到边际，这儿太憋闷了，不要说纵马驰骋，就连部落的牛羊想要放牧，也不容易找到草场。
现在，就连娶一个女子也要被什么法令限制，屁！父亲说了，这些汉人要靠他们打仗的，他们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你这个蛮子，怎么一点也不讲道理！”
赵亮急了，忍不住在一旁插话。
蛮子不是什么好话，蛮头晓得，他们进入中原之后，那些汉人一点也看不起他们，眼神中总是带着厌恶，，老在背后叫他们蛮子。然而，他们就像老鼠一样只知道偷偷摸摸，只知道在背后指指点点，不敢正大光明的站出来，现在，终于冒出来一个有胆量的，蛮头不怒反笑。
“你这汉蛮子，好生无礼，想挨你蛮头爷爷的拳头？”
“你试试看！”
赵亮毫不示弱，大声吼道。这时，蛮头的几个随从冲了上来，和赵亮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大声骂着，一边是冀州口音，一边是不正宗的幽州话，偶尔夹杂着乌丸方言，唾沫子横飞，大多却是鸡同鸭讲。
蛮头举起双手，他的随从收住了声音，刘复看了赵亮一眼，赵亮往地上吐了口痰，退了回来。
“小孩，草原上，拳头就是道理，只要你拳头够硬，道理就在你那边，什么法令，都是狗屎，你要蛮头听你的话，放掉这个女子，除非你的拳头比蛮头硬！你非要强出头，要是被蛮头痛揍一顿，可别哭鼻子！”
说罢，他有些示威性质地向刘复挥了挥拳头。
“比拳头硬？”
刘复呐呐说道，将自家的小拳头攥紧，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再看了看蛮头那个砂锅大的拳头，他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小孩，你是不是怕了？”
蛮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不屑，刘复脸上表情平静，微笑着，静静地望着蛮头，等对方收住笑声后，刘复轻声说道。
“比拳头是我欺负你，听说草原上的汉子擅长三件事，第一是摔跤，第二是骑马，第三是射箭，蛮头兄，你远来是客，作为主人我不想欺负你，就和你比试这三样吧？”
“什么？”
蛮头的嘴巴大张着，足以放下一个鸭蛋，他神情颇为惊异。
蛮头今年只有十六岁，天生力大如牛，摔跤，骑马，射箭乃是他的拿手本事，在部落的大会上这三样比试他全都独占鳌头，号称部落第一勇士，眼前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居然要跟他比试这三样，他觉得是不是听错了？
“我没有听错吧？”
蛮头环视左右，忍不住冒出两句乌丸话，他的几个随从同他一般大为讶异，一起摇头不语。
“你的耳朵很好，你没有听错！”
刘复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道。
“好！”
蛮头大声吼道，双拳合拢，互击了一下。
“小孩，俺蛮头就和你比试一番，让你晓得白头峰有过高，拉穆尔草原有多宽广！你快前头带路，找个地方俺和你痛痛快快比一场。！”
“慢！”
刘复举起手。
“还有什么？快些说，你们汉人，就是啰啰嗦嗦的话多！”
蛮头不耐烦地嘟哝道。
“你我比试，须有一些彩头。”
蛮头的眼睛闪过一道亮光，刚才着急了一些，竟然忘了彩头，有这东西，比试起来才更有劲，比单纯虐人要舒服多了，他急忙问道。
“你说，你要什么彩头？”
刘复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若侥幸胜了，你须认我为主，听我号令！”
“这个？”
蛮头面露难色，不过，他的脸上很快便露出笑容，虽说这彩头很重，不过，这小孩有可能胜过自己吗？反正自家父亲已经认对方的父亲为主公，万一自己输了，认这小孩为主也没有什么？
呸！呸！自己怎么可能会输呢？
“要是俺蛮头胜了呢？”
“若是你胜了，复便给你为奴！”
刘复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
蛮头笑着摇了摇头。“俺蛮头有的是奴仆，干嘛要你这个小孩，我若是胜了，你须输给我十个铁匠，十个木匠，五个兽医，还要一个读书人！”
和绫罗绸缎，美貌女子相比，还是读书人和工匠的价值最大，被敌对部落赶出草原后，蛮头一心想打回家乡，读书人可以当谋士，工匠则可以为部落打造器具，饲养牲畜！
“好！”
刘复立刻应道。
“把人放了！”
蛮头回过头，让随从将马上女子还给她的父亲。自己从随身箭壶中抽出两支白羽箭，扔了一支给刘复。他自己将另一支折为两截，这是乌丸习俗，意思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刘复虽然不明白这习俗，却也照此做了。
两人商讨了一阵，将比试的规则制定出来，然后定下了地点，决定从明日辰时开始比试，接着，那批乌丸人在蛮头的带领下上马离开了。
好好安慰了一番道谢的父女，刘复也回府去了，关于明日的比试，他其实也无绝对的把握，需要做一些准备，只是，人生若是一点风险都不冒，这样的人生又有何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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